第1章 坠入灰白之城
一声绝非来自现实世界的雷鸣，将苏晓夕从睡梦中粗暴地拽醒。
与其说是雷声，更像是什么巨大物体崩塌、或者恐怖巨兽咆哮的混合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湿了印着可爱卡通兔的睡衣后背。
不对...完全不对！
她睡前明明抱着软乎乎的玩偶，听着轻音乐，房间里是她熟悉的薰衣草香氛味道。
但现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
周围不再是温暖舒适的小窝，而是一片残破、阴冷的废墟。
光线极其怪异，一种沉闷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调笼罩着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罩在一个巨大的、肮脏的玻璃罩里。
看不到太阳，也没有月亮星星，只有无边无际的、压抑的灰白。
“怎么回事？
梦？
……不对，这感觉太真实了……”苏晓夕掐了自己手臂一下，清晰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环顾西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某栋废弃建筑的房间里。
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黑色的砖块和扭曲的钢筋。
窗户没有玻璃，只剩下尖锐的碎片框架，窗外是更加破败、扭曲的陌生城市剪影，许多建筑以违反物理定律的角度倾斜着，仿佛随时会倒塌。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记得自己昨晚还在为期末考熬夜复习，吃了一碗泡面，和朋友在手机上插科打诨，互道晚安……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种地方？
“有人吗？”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微弱而颤抖。
回应她的，只有远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呜咽风声，以及某种……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行的窸窣声。
苏晓夕打了个寒颤。
她性格一向活泼开朗，是朋友间的开心果，但此刻，面对这超乎理解的诡异状况，她那点乐观像是被狂风吹打的微弱火苗，摇摇欲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先弄清楚这是哪里，有没有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那张只剩锈蚀弹簧的“床”，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找到自己那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幸好它们还在，穿上后多少带来一点虚幻的暖意。
她摸索着走出房间，来到一条阴暗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门大多歪斜倒塌，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股甜腻的腐朽味在这里更加浓郁。
必须离开这栋建筑！
凭着首觉和对光线的微弱感知，她跌跌撞撞地往下走。
楼梯残缺不全，好几次她差点踩空摔下去。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像是出口的破洞。
钻出破洞，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呆住。
这是一座死寂的城市。
灰白的色调是永恒的主题。
街道开裂，从裂缝中隐隐渗出暗色的、粘稠的液体。
扭曲的、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金属和混凝土块堆积得到处都是。
空中偶尔飘过一些灰烬般的絮状物。
没有鸟鸣，没有车流，没有人声。
只有死亡一般的寂静，以及潜伏在寂静之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
“呜呜……”一阵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顺着冰冷的风，断断续续地飘进苏晓夕的耳朵。
有人！
苏晓夕精神一振，几乎是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那哭声很小，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幼猫。
她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尖锐的碎石，拐进一条更加阴暗狭窄的小巷。
巷子深处，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弃物形成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就在那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原本可能是白色的裙子，赤着双脚，沾满了污秽。
一头长长的、乱糟糟的黑发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断耸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看到这幕，苏晓夕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暂时被一股强烈的同情和保护欲所取代。
在这个诡异可怕的世界里，遇到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威胁、需要帮助的小孩子，仿佛一下子给了她一个锚点，一个必须坚强的理由。
“那个……小妹妹？”
苏晓夕尽量放柔声音，慢慢地、一步步地靠近，生怕吓到她，“你没事吧？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听到声音，猛地一颤，抬起头来。
透过脏污的发丝间隙，苏晓夕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大大的眼睛，但此刻却盈满了泪水，瞳孔是罕见的、深邃的紫罗兰色，只是这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惊惶和恐惧，像受惊的小鹿。
“不……不要过来……”小女孩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剧烈的颤抖，“有……有东西……会吃掉你……也会吃掉我……”她的话更证实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但也让苏晓夕更加坚定了不能丢下她不管的决心。
“别怕别怕，”苏晓夕在她几步远的地方蹲下来，露出一个尽可能温暖的笑容，尽管她的心脏也在因为未知的威胁而狂跳，“姐姐不是坏人。
你看，姐姐也迷路了。
我们在一起，互相做个伴，好不好？
总比一个人安全些。”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眼泪依旧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打湿了脏污的裙摆。
她没有说话，只是缩得更紧了。
苏晓夕注意到她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发抖，嘴唇都有些发紫。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针织开衫——这是她从原本世界带过来的唯一一件额外衣物——慢慢地递过去。
“来，先披上，冷不冷？”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女孩看着那件看起来柔软干净的粉色开衫，又看看苏晓夕脸上毫无阴霾的、充满善意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波动太快，快得像错觉，瞬间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
她犹豫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小手，抓住了开衫的一角，然后飞快地拽过去，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开衫对她来说太大了，几乎把她整个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衣服上带着苏晓夕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阳光与洗衣液混合的干净气息。
小女孩悄悄吸了一口气，蜷缩的姿势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你叫什么名字呀？
能告诉姐姐吗？”
苏晓夕继续温柔地询问。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夕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柒……小柒？
很好听的名字。”
苏晓夕笑容更暖，“我叫苏晓夕，你可以叫我晓夕姐姐。
这里不安全，我们不能一首待在外面。
姐姐知道附近有个地方暂时可以躲一下，跟姐姐一起走，好吗？
我会保护你的。”
名叫“柒”的小女孩再次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苏晓夕向她伸出的手。
那只手干净、温暖，指尖圆润，和她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的一切冰冷、污秽、危险截然不同。
她又犹豫了片刻，最终，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冰冷而细小得可怕的手，放入了苏晓夕的掌心。
在指尖接触的刹那，苏晓夕似乎感觉到小女孩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更紧地、几乎是贪婪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那力度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某种奇异的热度。
苏晓夕只当她是太害怕了，用力回握她，试图传递更多的温暖和安全感。
“好，我们走吧小柒，姐姐带你回家。”
苏晓夕牵起这个名为“柒”的、看似柔弱无助的小女孩，走出阴暗的小巷，迈向那座死寂诡异的城市深处，走向她暂时落脚的那片废墟。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之后，被她牵着的、裹在过大粉色开衫里的小女孩，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泪水不知何时己经止住。
那深邃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度不符合她外表年龄的、晦暗难明的光芒一闪而过，目光牢牢锁定了苏晓夕的背影，带着一种初生的、懵懂的、极度偏执的占有欲她的指尖，在苏晓夕温暖的掌心里，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似乎淡去了一瞬，被一种更冰冷、更隐秘的气息所取代，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