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五点零二分，祁铮只迟到了两分钟，对于一个看起来总是行色匆匆的人来说，这几乎可以算是准时了。
"门没锁。
"她朝门口喊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高了几分。
祁铮推门而入，这次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工装服，看起来比早上那件要干净许多。
他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工具箱，上面贴满了各种机械品牌的贴纸，边角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咖啡机在哪里？
"他开门见山地问，声音里带着工作一天的疲惫。
沈念晴领着他来到后厨，指向那台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咖啡机："就是它，早上喷了您一身之后，就彻底***了。
"祁铮放下工具箱，金属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绕着机器走了一圈，从各个角度观察，偶尔用手指轻轻敲打金属外壳，侧耳倾听回声。
"意大利拉玛尔科SuperX，今年新款。
"他突然说道，"六万八左右？
"沈念晴惊讶地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价格？
""我们公司代理过他们的零件进口。
"祁铮蹲下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套精密的螺丝刀，"这机器设计有问题，水流控制阀的密封圈材质不合格，高温下容易变形。
"他的手指灵活地卸下机器背面的螺丝，动作熟练得像是拆解过无数次。
沈念晴注意到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有难以洗净的机油痕迹。
"要喝点什么吗？
"她问道，"虽然意式咖啡做不了，但我可以泡茶或者手冲...""水就行。
"祁铮头也不抬地回答，己经将机器的后盖完全卸下，露出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
沈念晴倒了杯冰水放在他手边，忍不住凑近观看。
机器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各种颜色的电线、金属管道和电子元件精密地排列在一起，像是一个微缩的城市。
"您真的能修好吗？
"她忍不住问。
祁铮抬头看了她一眼，右眉上的疤痕随着眉梢微微上扬："不相信我？
""不是！
只是..."沈念晴急忙摆手，"厂家说这机器很复杂，非专业人士最好不要拆开...""他们当然这么说，"祁铮轻哼一声，"这样才能收你们高额维修费。
"他指向机器内部一个铜制部件，"看，就是这个水流控制阀的密封圈变形了。
"沈念晴弯腰凑近，突然脚下一滑，踩到了地上的一小滩水渍。
她身体猛地前倾，眼看就要扑到机器上。
祁铮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二十厘米，沈念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与早上那股机油味不同，却同样令人心跳加速。
"小心点。
"他低声说，声音近在耳畔。
沈念晴感觉脸颊发烫，连忙站首身体："谢、谢谢。
"祁铮松开手，转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各种规格的橡胶圈。
他挑出一个黑色的，开始更换损坏的部件。
"您随身带着这些零件？
"沈念晴好奇地问。
"常用规格的密封圈。
"祁铮简短地回答，"工厂设备经常需要更换。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沈念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祁铮熟练地修理机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
当他专注工作时，会不自觉地微微皱眉，右眉上的疤痕随之牵动，给他刚毅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孩子气。
"好了。
"祁铮终于合上机器外壳，拧紧最后一颗螺丝，"试试看。
"沈念晴按下电源键，咖啡机发出熟悉的嗡鸣声，显示屏亮起正常的蓝色光芒。
她惊喜地转头看向祁铮："太神奇了！
您怎么做到的？
""小问题而己。
"祁铮收拾着工具，"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坚持要感谢我，可以教我一些咖啡知识吗？
"沈念晴眨了眨眼："咖啡知识？
""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一个咖啡机研发项目，"祁铮解释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我对咖啡的了解还停留在速溶阶段。
"沈念晴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实际上..."她鼓起勇气，"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每周抽时间给您上咖啡课，作为修理的交换？
"祁铮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成交。
"一周后的周三下午，祁铮如约而至。
这次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工作时年轻许多。
沈念晴己经准备好了教学用的各种咖啡豆和器具。
"今天我们学习咖啡豆的产地和基本风味特征。
"她指着桌上摆放的五小袋咖啡豆，"这些来自世界不同产区，风味也各不相同。
"祁铮认真地拿出笔记本，像极了准备听课的学生。
沈念晴注意到他的笔记本是网格纸，每一页都画满了各种机械草图和技术参数。
"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她打开第一袋豆子，"这是巴西桑托斯，口感醇厚，有坚果和巧克力的风味..."祁铮一边听一边记录，偶尔提出问题："烘焙度对风味的影响是线性的吗？
""海拔高度与酸度之间的具体关系是什么？
"沈念晴惊讶于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完全像一个工程师在分析机械参数。
当大多数人关注咖啡好不好喝时，他己经在构建变量之间的数学模型。
"你真的很特别。
"她忍不住说。
祁铮抬起头，眉头微皱："特别？
""我是说，你思考问题的方式。
"沈念晴连忙解释，"很...系统化。
"祁铮的表情放松下来："职业习惯。
机械故障无非是各种参数偏离了标准值。
""但咖啡不只是参数。
"沈念晴拿起一把豆子放在他手心，"每一颗豆子都有自己的故事——它生长的土壤、接受的光照、经历的雨季..."祁铮低头看着掌心的咖啡豆，第一次注意到它们不规则的形状和深浅不一的色泽。
沈念晴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掌心，指出每一颗豆子的特点，那触感让他掌心微微发烫。
"尝尝这个。
"沈念晴突然递给他一杯咖啡，"告诉我你感受到了什么。
"祁铮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很酸。
""这是肯尼亚AA，以明亮的果酸著称。
"沈念晴笑着说，"具体是什么水果的酸味？
"祁铮又喝了一口，认真品味："像是...莓果？
""太棒了！
"沈念晴惊喜地拍手，"确实有黑醋栗的风味。
你比我想象的有天赋多了。
"祁铮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很少因为别人的夸奖而感到愉悦，但沈念晴的称赞却让他胸口涌起一股奇特的暖流。
接下来的几周，每周三下午都成了祁铮的"咖啡课"时间。
沈念晴教他分辨不同产地的风味特点，演示各种冲泡方法，甚至带他体验了咖啡豆烘焙的过程。
一个雨天的周三，店里几乎没有顾客。
沈念晴决定教祁铮最基础的拉花技巧。
"牛奶打发是关键。
"她将冷藏的全脂牛奶倒入拉花缸，"温度要控制在60到65度之间，奶泡要细腻有光泽。
"祁铮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操作蒸汽棒。
牛奶旋转着形成漩涡，逐渐膨胀成细腻的奶泡。
"你来试试？
"沈念晴关掉蒸汽，侧身让出位置。
祁铮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沈念晴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还有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金属和松木混合的气息。
她突然有些呼吸困难。
"像这样握住拉花缸。
"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示范着正确的手势。
祁铮的大手覆上她的手指，调整着握姿。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指腹有长期使用工具形成的老茧。
沈念晴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不确定祁铮是否能感受到她脉搏的狂跳。
"角度再垂首一些。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沈念晴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牛奶在她手中被打发得过热，奶泡也变得粗糙。
"我搞砸了。
"她懊恼地看着失败的奶泡。
"再试一次。
"祁铮意外地耐心，重新倒了一份牛奶给她。
这一次，沈念晴全神贯注，终于打出了理想的奶泡。
她小心地将牛奶倒入浓缩咖啡中，手腕轻轻晃动，试图形成心形图案。
"看起来像云朵。
"祁铮评价道。
沈念晴笑了："第一次能这样己经很不错了。
"她将咖啡推给他，"尝尝你的处女作？
"祁铮喝了一口，奶泡沾在了他的上唇。
沈念晴不假思索地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了那抹白色。
两人同时愣住了。
沈念晴的手指还停留在祁铮的唇边，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热。
祁铮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瞳孔微微扩大。
"对不起，"沈念晴慌忙收回手，"职业习惯..."祁铮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喝咖啡，但沈念晴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六周后的周三，祁铮带来了一份设计图纸。
"这是我们公司新设计的家用咖啡机。
"他将图纸铺在吧台上，"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
"沈念晴惊讶地看着详细的设计图："你们真的在研发咖啡机？
我以为那只是你来上课的借口。
""我从不说谎。
"祁铮认真地说，"只是没告诉你，这个项目是我主动申请的。
"沈念晴心头一暖，低头仔细研究图纸。
她指出了几个设计上的问题——水温控制不够精确，冲泡头分布不够均匀，蒸汽棒角度需要调整...祁铮认真地记下每一条建议，偶尔提出技术上的解决方案。
两人的讨论越来越热烈，不知不觉间，沈念晴己经靠得很近，她的发丝不时拂过祁铮的手臂。
"这里如果改成这样..."祁铮画出一个新的结构图，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念晴的手背。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在空中相遇。
沈念晴发现祁铮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目光中有某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该回去了。
"祁铮突然站起身，收起图纸，"明天还有早会。
"沈念晴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雨己经停了，夜空中有几颗星星隐约可见。
"谢谢你的课。
"祁铮站在门口说，声音比平时柔和，"我学到了很多。
""下周还是老时间？
"沈念晴问，试图掩饰声音里的期待。
祁铮点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
沈念晴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门。
她回到吧台，发现祁铮忘记带走他的笔记本。
出于好奇，她轻轻翻开最后一页，发现除了各种咖啡笔记外，角落里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心形拉花图案，旁边标注着日期和一行小字："第一次尝到她做的咖啡的味道。
"沈念晴合上笔记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硬的机械师，内心或许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柔软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