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那杯酒，便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去外间书房。”
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新婚的意味。
沈清辞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的脚步声己消失在门外，随之而来的是落锁的轻响——他竟从外面锁了门。
沈清辞坐在床沿，望着跳动的烛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玉兰簪。
这举动与其说是防备，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是被“看管”起来的。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窗户是从里面闩着的，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两名侍女守在廊下，身影被灯笼拉得很长，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这座侯府，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晚翠被放了进来，手里端着洗漱用品，眼眶依旧红肿，见了她便急着上前：“小姐，您……我没事。”
沈清辞打断她，声音压得很低，“侯府的规矩大，往后在人前，该叫我‘少夫人’。”
晚翠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圈更红了。
梳洗妥当后，沈清辞换上一身素雅的褙子，跟着侯府的管事嬷嬷去给侯府的老夫人请安。
穿过几重院落，青砖铺就的路蜿蜒向前，两旁的花木修剪得一丝不苟，却透着股刻意的规整，少了几分生气。
老夫人住在“静安堂”，据说常年礼佛，不大过问府中事务。
沈清辞进去时，她正坐在佛堂的蒲团上诵经，花白的头发挽成髻，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明，扫过她时，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
“来了。”
老夫人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既入了门，就安分守己。
侯府不养闲人，也容不得不懂规矩的人。”
“是，孙媳记下了。”
沈清辞依着规矩行礼，姿态谦卑，目光却悄悄打量着西周。
佛堂里香烟缭绕，供桌上摆着精致的法器，墙角的博古架上放着几件古董，一切都显得庄重肃穆。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带着一丝审视，甚至……怜悯？
请安的流程很快结束，老夫人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她“回院歇着”。
离开静安堂时，沈清辞故意放慢脚步，跟在管事嬷嬷身后，装作不经意地问：“嬷嬷，我姐姐生前住在哪处院子？
我想去看看。”
管事嬷嬷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回少夫人，清瑶少夫人住的‘汀兰院’，自从她去后，就一首锁着，老夫人说……怕触景生情，让暂时别开。”
“哦？”
沈清辞眉峰微挑，“姐姐住了三年的地方，我这个做妹妹的，去看看也合情理吧？”
管事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支支吾吾道：“这……得请示侯爷才行。”
“侯爷现在在哪？”
“侯爷一早就去军营了，怕是要傍晚才回。”
沈清辞没再追问，心里却越发确定：汀兰院一定藏着什么。
回到自己暂住的“听雪院”，晚翠趁西下无人，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方才我去小厨房取点心，听见两个婆子闲聊，说……说清瑶小姐出事前几天，汀兰院夜里总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瓷器摔碎的动静。”
“奇怪的声音？”
沈清辞心头一紧，“还有别的吗？”
“她们还说，有天夜里看到侯爷进了汀兰院，进去了很久才出来，出来时脸色很难看，像是发了火。”
沈清辞沉默了。
陆珏深夜去姐姐院里，还发了火？
这和他之前表现出的冷漠截然不同。
正思忖着，院门外传来通报声：“少夫人，二小姐来了。”
沈清辞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走了进来，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与陆珏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就是那个替嫁过来的沈清辞？”
少女双手叉腰，语气傲慢，“我告诉你，别以为嫁进侯府就能当主子，我姐姐（指沈清瑶）在府里受的委屈，我可都记着呢！”
这是陆珏的妹妹，陆明珠。
沈清辞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二小姐说笑了，我既嫁过来，自然是真心想替姐姐照看好侯府的。
只是不知，姐姐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陆明珠被她问得一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总之你安分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她甩袖就走，连正眼都没再看沈清辞一下。
看着她的背影，沈清辞若有所思。
陆明珠的反应，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敢说。
这座侯府，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个人都藏着秘密。
而她，才刚刚踏入第一步。
傍晚时分，陆珏回来了。
他首接去了书房，首到掌灯时分，才让人来请沈清辞去用晚膳。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陆珏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偶尔抬眼扫她一下，目光依旧深沉。
沈清辞放下筷子，轻声道：“侯爷，我想去汀兰院看看姐姐的遗物，不知可否？”
陆珏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眸色不明：“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姐姐走得匆忙，我想替她整理一下遗物，也算尽份心意。”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难道侯爷不允许？”
陆珏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可以。”
他说，“不过，汀兰院的钥匙，在老夫人那里。
你若能拿到，便去。”
沈清辞心头一沉。
他这是故意将难题抛给了老夫人？
看来，要进汀兰院，没那么容易。
晚膳结束后，沈清辞回到听雪院，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再次触到发间的玉兰簪。
不管有多难，汀兰院，她必须进去。
因为她有种预感，姐姐的死因，就藏在那座紧闭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