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疤痕与画
不是例行整理，是带着点较劲的意味——拇指反复蹭过锈迹斑斑的罐身，像要把那些褐色的痕迹磨掉。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便利店，在他弓着的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连带着他手腕上那道疤，也看得更清了。
“画这个？”
林深举了举手里的速写本，笔尖对着那排罐头。
他今天来得早，怀里揣着刚完成的画稿，甲方终于松口说“不用改了”，他却没立刻回家，脚像有自己的想法，径首走到了这里。
沈倦首起身，手背在工服上蹭了蹭，“画它干嘛？
锈得像块废铁。”
“废铁也有故事。”
林深翻开本子，露出前两页的沈倦——一张是他趴在柜台上打盹，睫毛上落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银杏叶；另一张是雨夜，他撑着伞站在店门口，裤脚沾着泥点。
沈倦的目光在画纸上停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第二张画的角落，“这里少了颗纽扣。”
林深愣了愣。
他仔细看过去，果然，沈倦那天穿的外套袖口，本该有颗黑色纽扣的地方是空的。
自己画的时候太专注于他的侧脸，竟没注意这个细节。
“你看得真细。”
林深的耳尖有点热。
“天天穿，闭着眼都知道。”
沈倦扯了扯自己的工服袖口，那里的纽扣也松松垮垮的，“上次帮人搬货，勾在铁架上扯掉了。”
林深没接话，低头用铅笔补了颗纽扣。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他听见沈倦又蹲下去擦罐头，这次动作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手腕上的疤……”林深犹豫着开口，笔尖悬在纸上，“是汽修厂弄的？”
沈倦的动作顿了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上个月拆发动机，扳手没拿稳，划的。”
林深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
他想起自己画那道疤时的样子——铅笔反复叠色，想画出那种浅粉色的、带着点凸起的质感，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才明白，缺的是疤背后的故事，是藏在皮肉下的疼。
“很疼吧？”
他问。
“还行。”
沈倦站起身，转身去拿货架顶层的泡面，“比小时候摔在煤堆里轻多了。”
林深没再追问。
他低头翻到新的一页，开始画沈倦此刻的样子：他踮着脚够泡面，后颈的线条绷得很紧，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画到手腕时，林深顿了顿，轻轻勾了道浅淡的弧线，没敢太用力。
“画好了给我看看？”
沈倦抱着泡面走过来，把东西放在柜台上，“看看我在你画里，是不是还带着黑眼圈。”
“还没画完。”
林深把本子往怀里收了收，像护着什么宝贝。
沈倦低笑一声，没再逼他。
他从柜台下面摸出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刚从隔壁水果摊买的，甜。”
苹果带着阳光的温度，林深接过来时，指尖碰到沈倦的掌心，比上次更暖些，大概是刚搬完货的缘故。
他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漫开来，冲淡了嘴里残留的咖啡味。
“你今天没喝咖啡。”
沈倦忽然说。
林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啊，从早上到现在，他没碰过一口咖啡，也没觉得心慌。
好像只要待在这里，闻着沈倦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就没那么需要***来撑着了。
“画稿过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
“嗯？”
“甲方说不用改了。”
林深看着沈倦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沈倦的嘴角弯了弯，这次不是漫不经心的笑，是带着点真切的弧度，“那恭喜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不用总来买咖啡了。”
林深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他捏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指尖有点凉，“那……我可以来买别的吗？”
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
他看着林深，看了很久，久到林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找补，却听见对方说：“随时来。
货架底层的罐头，我帮你留着。”
午后的阳光慢慢移到收银台上，照在沈倦转着的水笔上，笔帽闪着细碎的光。
林深低头看着速写本上未完成的画，忽然觉得，那些空白的地方，好像开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