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牌录第2章 故事一 猫有九条命 - 赏金杀手在线免费阅读

洗牌录 林中燕 2025-03-13 12:34:39
>>> 戳我直接看全本<<<<
他告诉阿卜和他老婆为啥他们得死之后杀了夫妻二人。但他没有杀掉阿卜家的猫。

一条失魂落魄的小黄狗沿街乞讨着,身上的毛沾着泥浆,不知道它流浪了多久。这天为了躲避一群追打它的孩子逃到了石狮巷,慌忙中飞奔到泉州杀猪匠赵全达的肉铺里。赵全达和他老婆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狗着实可怜,收留了它,取名憨憨。

人到中年的赵全达很勤快,肉店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省吃俭用好些年终于在泉州城边买下一小块儿地,打算修一间宅子,将来好搬过去住。肉铺收工早,赵全达经常带着憨憨去工地看看。沿着蜿蜒小路穿过灌木丛生的空地,走上十几里地,一大片新区就到了,这里陆陆续续有正在建设的房院和一片片空地。杂草丛林经常有兔子田鼠出没,憨憨顺着气味一溜烟就不见了。除了草丛中的蛇,这里没啥危险。

二十多年后这片住宅区已经成型,街上到处都是房屋,其中一些价格昂贵。但在绍兴末年,这片区域还只是雏形,路也没有修好,路边稀稀落落只有几间棚屋。 赵全达家的宅子就在位于小通街第 55号地段,它以南的几处宅邸地都被灌木丛覆盖着。 赵全达种了几棵木棉树,连成一排围绕着自家宅子。看着自家院子一点点地有模有样,赵全达美滋滋的。憨憨跟在他身边,人和狗一前一后在这片地来来去去。

那年早些时候,赵全达在修剪树枝的时候,注意到隔壁灌木丛的沙土上挖了一个又长又窄的洞。有点异样的是,洞口覆盖着灌木枝条,像是被有意盖住的样子。此后每次过来,他都会瞥一眼这个洞。 一年多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就在第二年春末,他看到这个洞变大了,新挖出来的土堆在老洞边,洞口被新鲜的灌木丛重新覆盖了。

又过了些日子,木棉成熟,赵全达过来收果子,憨憨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赵全达顺着梯子上了树,习惯性地看了看洞子那里,这一瞥正好看到憨憨向洞子的方向跑去,鼻子使劲嗅着,弓着身子一路到了灌木丛下洞那里。 洞周围有一大片爪子印,除了憨憨,应该是其他的动物留下的。苍蝇蚊虫嗡嗡地在灌木丛上打转,远看阳光下雾气一样的一团影子忽大忽小。

这事儿换了别人也许就错过了,可是赵全达,在各个屠宰场穿梭进货的老肉贩,职业习惯让他比很多人细心。从第一次看到它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又长又窄的洞看起来有点太像一个空坟墓了。现在这个“坟”被填满了,他的第六感变得更加发达:如果它是一座坟墓,也许它不再是空的?

他吹着口哨把兴奋的憨憨叫了回来,牵着它一路小跑回到家,告诉他娘子晚饭不等他,扭头就出了门。半个多时辰后,赵全达喘着气着来到了巡铺房,报告小通街情况。

起初,巡铺官把这事和城里几处富户被盗联系在一起,认为这可能是被盗财物的藏匿处。派了三个铺兵跟着赵全达到了小通街那个土洞的位置。 抡起锄头开挖,挖着挖着一股恶气扑面而来。

提点刑狱当天下午晚些时候赶到,仵作也很快到达。现场被围了起来。天时已过酉时,光线慢慢地暗了下来,提点刑狱命二名铺兵留守现场,约定第二日一早继续。赵全达也被告诉保守秘密。

次日天刚亮,一群人又来到了现场。赵全达远远地站在自家的木棉树下张望,他肯定坑里没好事,他没猜错。

挖出来了两具尸体。 第一个出现的是一名年轻女子,除了一只鞋子外,她衣着整齐;另一只鞋子后来在附近的路边被发现。不需要仵作查验,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体被利器劈开了,肩膀连着胳膊被削去一半。她的身下,脸朝下躺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身材高大,身上几处致命伤,脖子只留下点皮肉和头骨挂在一起。

两个死者的外貌和一些独特的服装和珠宝 - 发簪、项链、耳环 - 为提点刑狱胥吏提供了线索,可以确定他们不是本地人,是来自西域的大食人。死者身上的首饰财物仍留在现场,初步推断凶手不是为抢劫财物而杀人。

不到一个月,失踪的大食货运阿卜夫妇被证实就是死者二人。

阿卜一家来自大食,夫妻俩三十左右。和他们同期来到大宋的数万大食人一样,他们大多从事香料药材生意。当时由大理寺丞王仁铎领导的两广地区凶杀小组正在进行案件问询,因案件涉及外商,所以问询名单上有不少大食人,其中包括阿卜夫妻的老板浦罗次和浦和会的成员。这些人虽然通过改名契约改变了自己的姓氏,但仍然没有躲过大理寺的调查。

那么,为什么阿卜一家会死在泉州城边呢?仇杀?情杀?生意纠纷?是有怎样的恩怨过往才会让两个人必须死呢?

大理寺丞王仁铎和他的小组决心找出答案。 这样的认真态度并非大宋其他执法机构的都能如此。

阿卜一家的道路,从大食国的大马色开始,终止在了泉州城边荒地的沙土坑。

阿卜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的父辈们经营大马色钢刀生意。阿卜家族中的男孩两条道路:学做制刀手艺、或者学经营。

大马色钢刀异常锋利,轻轻一舞,便可以将空中飞舞的丝绸斩断。 这种有着西域特殊木纹的钢刀,从冶炼到锻造对温度的要求都很苛刻;冶炼时温度不得高于一千度,锻造时必须低温(即“冷锻”)。其制成的刀剑刀,身会有一种类似于木纹特殊的纹路,被称为***纹。这种刀具为兵家武士的梦寐所求,非常昂贵。

阿卜的母亲是大唐到西域做生意的汉商的女儿,后来嫁给了阿卜的父亲,可惜生下阿卜以后难产去世。作为家中幼子,阿卜不像他的同父异母哥哥们被严格管教,父亲对他母亲的思念在日月流逝中化成了对阿卜的溺爱。 阿卜静不下心也不能像同父异母哥哥们那么能吃苦,能言善辩的特点让他爸决定教他做生意。

大马色的钢刀之所以牛逼,和它的原材料有关,必须是来自天竺的乌兹钢锭,所以采买钢锭便成了阿卜首先要学习的内容。在家里作坊学习一段时间以后,阿卜的父亲开始教他选货进货。开始的二三年,阿卜的聪明很是派上了用场,父亲逐步放手让他去做更多的事情。

生意场上认识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阿卜的世界也不再仅仅是和刀具买卖有关。 他找到了新爱好,来自底比斯的底也伽,并且很快沉迷其中。这最终害死阿卜的爱好开始于他旅行途中感染上的痢疾,大食医生给他了一些丸药。然而痢疾好了之后,阿卜对底也伽越来越依赖。底也伽非常昂贵,长期服用难以负担。无奈之下,脑子灵光的阿卜发现了新的财路,倒卖这些药物,以此来负担他日益增长的习惯。慢慢地,阿卜的生活被这特殊“嗜好”主宰。他不再是那个帅气阳光、出身殷实商家的大马色刀商人,他在社会鸿沟中不断地下沉,滑向黑暗面,他完全放弃了父辈曾经教导他的努力工作实现阶级跨越的理想,所有的聪明才智被用到各种毒品上。

早期的药理发展是多元的,既有治病救人、延年益寿、也有来自毒药和解毒剂的需求。特别是中世纪,毒杀政敌的作用突出。在***医学的黄金时代,大食(***)医生、药剂师和炼金士研发出了很多的药方和药物,例如浓缩草药汁、糖浆、炼剂以及各种加有草药和矿物质的丹药。

通过波斯和希腊文化以及医学文献,罂粟从印度传入大食地区。 ***籽用来“止痛”越来越普遍,但是,同期的医书记载,尽管罂粟具有药用价值,但罂粟叶的提取物是致命的,提取物和***应被视为有毒。

***医生是最早将当时一门独立学科的外科手术,纳入医学研究并发展其实践和技术的人,他们在手术中使用***为病人催眠和止痛。 但***经常被过量使用,或者被一些人制成了特殊药丸。阿卜混的这群人贩卖的药丸,就是***混入的***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卜结交的毒贩让他的恶习变得更加顽固,离他原生家庭的生活方式越来越远,远得再也不可能回头。他走在单行道上,走向毁灭。

在一次贩药途中,阿卜认识了阿菲莎,饭店老板的女儿。毒品在阿卜英俊的脸留下了痕迹,他的脸型变得更加的瘦削立体,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深邃如同夜空一样。 阿菲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阿卜,淹死在阿卜的眼睛里。

那时候的阿卜还在为他父亲卖刀,顾客里有个绰号叫诗人的人得里德拉,两个人都爱喝酒,几顿酒下来成了好朋友。 得里德拉一直在为药商浦罗次卖药丸,在他的介绍下,阿卜开始为浦罗次干活儿。

药商浦罗次是药剂师出身,早年的学医,使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蒸馏提炼知识。 他和他的同学们学习的这些专业知识,不仅有本地的研究,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除了影响巨大的希腊语著作Theophrastus 的大型植物学书籍《植物调查》《植物原因》等之外,他们还借鉴来自罗马、中国、印度、波斯、叙利亚的医学药典。

不是所有的树苗都能长成参天大树。浦罗次学徒生涯结束后,并没有像他的同学们一样成为德高望重的医生和药剂师,他做起了香料药材生意。走南闯北中他找到了最赚钱的路子:提炼毒品,并把它们高价卖出去。

阿卜很擅长贩卖药丸,比他卖刀还能耐。也许是他内在的反叛基因,反社会的东西都能让他迅速着迷上瘾。他短时间就让浦罗次刮目相看,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助手。

阿卜有多会贩卖毒品呢:他不到一个月出售了三百箱药丸。这些药丸的原材料***是浦罗次和他好毒友能说会道的铺西米,从底比斯山脉、波斯、地中海沿岸那些温暖干燥地区收集来的。褐黑色的粉末有的被加到葡萄酒里做成“欢乐水”,有的被加入草药矿石粉做成了底也伽,还有各种提炼更精的丹药。 它们通过商船被走私到三佛齐王国,三百箱药丸占了这次走私总量的三分之一。这一次的偷运让这三个人狠狠地赚了一大笔,足够买下来大食国一条商业街。

这次试水取得的巨大成功让三个人都飘了,钱就像大风刮到自己手里一样。这些钱如同诱饵,把三个人引向毁灭的宿命。

三佛齐王国位于马六甲海峡南端,苏门答腊和马来半岛的很多小国部落都向其称臣,每年贡奉大批财物。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战略要地,它的强大海军控制着马六甲海峡于巽他群岛之间的制海权,主宰了印度洋到大宋的航道,迫使航经船只停泊交税,掌控了南海经济。大批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奢侈品,例如犀角、象牙、珍珠、香料药物等都汇集在此,再转运大宋等地。大宋也在三佛齐设有市舶司,方便进出口货物的税收。

大宋,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在大食国、地中海地区、欧洲、非洲,都流传着它繁华富庶的故事。能去大宋经商是每一个大食商人的梦想。浦罗次他们几个积极筹备资金,打算进行更大规模的国际贩药活动。

对于这三个人来说,早期的成功是引诱他们走向毁灭的诱饵。至于阿菲莎,如同命中注定一般,她青春期的反叛性格没有随着年龄和教育的增长而扭转,在遇到随心所欲的阿卜以后,她直觉地确定这就是她的灵魂伴侣,连着毒品的疯狂加持,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很快两个人结了婚。

他们总在一起,很少单独见到其中的一个。她就像一条小狗一样地跟随着阿卜,但这样的忠诚是致命的。两个人对药丸的沉迷越来越深,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像毒品一样迅速地把人变成行尸走肉,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最终,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去了错误的地点。

错误的地点和时间几年以后终于来了。

这时浦罗次已经建立了浦和会,在大宋泉州开了商铺,并且把三佛齐设立成他香料药物生意的中转站。阿卜夫妻也定居在了泉州。浦罗次在积极结交泉州的官员和社会名流的同时,也把生意发展到了广州、福州、临安等地。就像阿卜夫妻一样,在浦和会不断扩张的帝国中,有很多大食人被招募到了大宋,运输分销香料药丸。

浦罗次每周给阿卜夫妻一百贯作为聘用金,一贯钱当时相当于一两白银,泉州物价虽贵,但一个六品官一家20多口人一月只需4贯钱便可以过得宽裕。所以,这一百贯一周的聘金,足够阿卜两口子挥霍,过着奢靡的生活。

大宋燃香熏香风气日盛,香料被广泛应用于宗教祭祀、丧葬仪式和人们日常的庆祝活动中。上至皇室,中到百官,下至百姓市井,都以燃香为日常雅事。香料被惠民药局、和剂局采买作成药剂出售,餐馆茶室把香料制成菜肴点心茶品售卖,殷实家庭的女子也使用各种香料制成香粉和护肤化妆品。

在浦罗次经销的香料里有一种珍贵品种叫乳香,有活血定痛、抗炎消肿生肌的特效,作为最受欢迎的一种香料,它被分成了十三等级,等级最高的称“拣香”既“滴乳”,像指头的形状大小;其次是“瓶乳”,最差等级的是所含粉尘多的“缠末”“黑塌”。浦罗次为了瓜分更多的乳香市场份额,他从乳香产地大食国的麻罗拨、施曷、奴发联合当地的官员压价采买,接着运载到三佛齐他建立的转运仓库,收买三佛齐当地的官员瞒报货物并偷税漏税,之后运到大宋,把低等乳香以高等级价格卖出。

绍兴末年,大宋乳香的进口量已接近十万斤。朝廷每年从各国进口货物中抽解价值占市舶司抽解的40-60%,香料自然是税收的大户。浦罗次向来知道打点途经官员的重要性,所以三佛齐到泉州、广州、临安等地的州府、市舶司都有他的人。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普罗次在三佛齐与南海海寇交接货物的时候,被三佛齐海上巡铺抓获,交了保释金后他火速逃离三佛齐。来到大宋的他不停更换自己的名字,临安、泉州、广州、成都府,四处走动着,寻找商机。

在浦和会不断扩大的同时,他喜欢称自己会长,会里的成员都以兄弟姐妹相称。他的终极梦想是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以及组织架构,合法化他的公开生意和组织,把暴利的毒品生意隐匿起来;在大食、三佛齐、大宋建立转运中心秘密据点,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他遵守为帮派其他成员制定的规则,他可能会赚到并洗干净数百万两银子,并最终实现成功上岸的梦想。

浦和会的毁灭是有原因的, 招募阿卜一家便是错误推理和粗心大意导致失败的早期例子。 据他的同时代人说,浦罗次鄙视吸毒者,就像他忘记他那些极其暴利的生意所带来的影响一样。 但尽管他蔑视“瘾君子”,他还是选择了阿卜一家为他工作,充当毒品和金钱的运送者;回报是提供药丸以及巨额聘金。

在大宋,浦罗次更喜欢利用他的大食同胞,也许认为阿卜一家更具可塑性 - 更依赖他 - 因为他们是他的奴隶。毒品和钱,这两个法宝是浦罗次奴役他人的利器,从身体和心理上彻底死死地控制住他的猎物。从西域大食、三佛齐到大宋朝堂,他都能不费周折地找到突破口。

随着浦合会的扩张,浦罗次开始意识到,奴隶之所以会百分之百地服从残酷的主人,是因为他们恐惧,所以他需要通过恐惧来统治;但他忘了,恐惧是仇恨的一种形式。

阿卜夫妻的毒瘾在“欢乐水”和药丸的作用下越来越难以控制,两个人有时突然爆怒发癫,即使正在生意途中,丢钱丢货耽误行程,这些毒瘾发作的危害对浦和会的影响凸显出来。起初,浦罗次鼓励阿卜一家去医馆寻求医疗帮助,减轻毒瘾。然而,医馆的针灸治疗只能短时间地控制住病情。

当这失效后,阿卜夫妻的利用价值归零,他们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浦罗次的惯用伎俩其实从没改变,用洪水一样排山倒海的快钱药丸引诱猎物,捕获到手后用恐吓控制猎物为他所用,直到失去利用价值。浦罗次于绍兴三十年夏天要阿卜一家去福州和临安交货的时候,阿卜夫妻以为和以前的情况一样,马上答应了。浦罗次有种古怪的习惯,或者说阴森森的黑色幽默感,试探他的猎物的反应,用粗暴直接地方式。

在去临安之前,他问阿卜一家的猫会不会晕车,当阿卜说应该不会,猫经常跟着他们坐车。普罗此面无表情地接着问:“那它遇到攻击的时候,会不会抓咬人?”

浦罗次提到的猫叫瑞比,意思是春风,阿卜夫妻从大食带来,当儿子一样养着。阿菲莎很疼爱瑞比,每日都喂给瑞比生肉、新鲜的鱼虾。瑞比长得矫健英武,比一般大宋的家猫体型大得多,肌肉发达,跑起来犹如豹子一样敏捷,虎斑的皮毛像缎子一样的光滑闪着光。它总像小尾巴一样地跟着阿菲莎。

浦罗次非常享受从他的黑色幽默感中得到的额外乐趣,那种主宰万物的驾驭感。就像猫抓到老鼠以后,不会直接吃掉老鼠,而是把对手玩得精疲力竭后再干掉。

浦罗次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冷静而谨慎的“君王”,他以行会的方式运作他的集团,但在冷静的面具后面,其实是一个浅薄、喜欢炫富、自吹自擂的人,他总情不自禁地想表现出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很快,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三个人两个马车一早离开泉州,第二天晚上,落脚福州最好的旅舍逸安楼。店小二见来客是身躯高大、深眉高鼻的大食商人,热情招呼迎进客堂,拿出店薄请他们登记。要了最好的客房之后,浦罗次拿出一大盒乳香中的极品拣香和做工考究的几个象牙香薰炉让店小二在客房点上。

不一会儿,沁人心肺的香气顺着客房的门窗飘逸而出,带着泥土、森林和一丝丝甜味的果香柑橘香,有层次又若影若现,如仙气般云绕在楼道厅堂,住客和堂前就餐的客人们沉浸在似有似无的芬芳温暖之中,日间旅途的劳累随之松弛下来。逸安楼的客人往来无白丁,但这样用比黄金还贵价的拣香熏香的豪奢范儿也是极少见的。

晚间,逸安楼所在区域的巡查官员例行巡查,翻了翻住客登记薄。掌柜把浦罗次几个人的情形汇报给巡查官。巡查官迅速生疑,这几个人会不会是朝廷正在追查的明教(摩尼教)魔徒呢?

巡查官叫掌柜不要声张,次日一早派来数名官兵百姓衣着打扮,坐在逸安楼前堂一边饮茶一边暗暗打量着来往客人,等浦罗次这三人的出现。

卯时刚过,只见浦罗次和阿卜两个人一前一后快步出了逸安楼大堂,向逸安楼对面的茶楼走去。 进了茶楼,两个人在店小儿的引导下来到二楼包间竹梅苑,反手关上了房门。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几个戴着斗笠的汉子从竹梅苑出来,尽管他们埋着头,从逸安楼跟踪过来的卧底官兵还是认出其中一个人正是官府通缉的明教福州头目之一阿洪。

前朝称摩尼教的明教,从波斯大食地区传播蔓延到大宋。信徒常聚众闹事、屡有反对朝廷暴动的活动。陆游也曾在《应诏条对状》中上报朝廷,摩尼教之危害甚于盗贼之兴,力荐朝廷采取严厉措施进行取缔。尽管朝廷下令清除邪教,但明教势力沿东南海岸扩张迅速,北上临安、昆山,南下闵中、广州、泉州地区,都有明教作乱的事件发生。一些教徒打着教义的名号集成小团体干着各种秘密活动,这些人夜间聚集,必燃香祷告。有被抓获的魔教徒描述燃香时,夜空中但见云烟缠绕,气味甜美无比,顿觉如登临仙境一般快乐无比。又见教主在云雾中若影若现讲述教义下达命令,信徒们皆信誓旦旦无有不从。

浦罗次和明教的暗地来往,始于明教泉州信徒找到他买乳香。浦罗次最擅长拉人下水,一来二往之后,浦罗次就把他的法宝***拿出来了。结果对方没多久就上了瘾。浦和会顺势拿下了明教泉州的香料生意。再以后,广州、福州、临安的明教所需乳香药物都是浦和会的独家生意。

在被浦和会毁掉的那些人里面,有的人在和他交易之前,只是被钱、权、色这些东西左右;而一旦被浦罗次盯上了,他的终极法宝 - 毒品,彻底地把人掌控玩弄在他的手心里,直到肉体消亡。明教只是浦和会渗透的一个组织,在后来的发现中,浦和会的触角之长、涉及的范围之广、震惊了很多参与调查的人。

回到茶楼,跟踪的卧底兵分二路,一路人跟着明教信徒,另一路人继续留守普罗次和阿卜。晌午后这两个人吃饱喝足出了茶楼,溜达着回到逸安楼;在浦罗次和阿卜身边多了一个***长相的同行,这个人叫程闵信,是浦和会在福州分会的代表,也是浦罗次的左右膀。

等这三个人一回房间,埋伏的官兵一拥而上,把浦罗次、阿卜夫妻和程闵信扑到在地,捆得死死地押往福州府衙。

在搜查三人的马车时,发现钱三千余贯,乳香、沉香、檀香各一箱,另外两箱打开只见几十块褐黑色的药砖如人手掌大小,散发出刺鼻的陈尿般的气味。更让人怀疑的是,马车上搜到大马色钢刀五件。 这种必须印度产的乌兹钢由大食特殊的铸造技术才能打造出来的钢刀,其利断金价值连城,这样民间罕见的武器,肯定不是寻常商人会随车携带的。这四个人被送往府衙监狱。浦罗次遇到了***烦。

分开审问随即开始。福州府快马加急上报朝廷。

福州府鞫司推首官孙浩州在稍后的审讯记录中提到,浦罗次愿意上交车上所有财物以求释放。浦罗次以为他的事情仍然可以通过收买解决,但这次他失算了。显而易见的原因是,朝廷已经把浦和会和明教反叛组织联系在了一起,关于他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案件突破出现在对阿卜一家的审讯中。

阿卜和阿菲莎在被单独关押的十几日里,从铁板一块到松口,既有毒瘾发作的煎熬,也有对浦罗次的害怕。他们越来越担心浦罗次会把他们作为牺牲品,以换取自己的释放。

在阿卜一家和程闵信的口供里,浦和会这个神秘组织渐渐浮出水面,数起的无头案被再次提起。

到了周末,阿卜夫妻被带到逸安楼,卧底继续留守,等待明教徒上门联系交货事宜。自上次茶楼跟丢明教一伙人之后,十多日以来明教徒神隐,如水珠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大马色钢刀,则牵出来不久前发生的案件,一个叫钱三的货运被杀。

钱三的尸体不完整,现场找到的部分,多处伤口整齐得让人匪夷所思。凶手要不臂力惊人,要不作案凶器锋利无比。而大马色钢刀,这个来自大食的神器,便极有可能是作案工具。

一个月前,钱三在广州港因为走私被市舶司官员抓捕,在押往监狱的路上失踪了。据后来的供词,钱三是被浦和会黄为救走。浦罗次在同时间就知道了钱三被抓,浦和会在市舶司的线人及时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致命的问题是钱三在审讯中说了太多的话。

钱三逃跑后躲在浦和会广州站,此时浦罗次正在泉州与钱三的老婆刘芸柳在一起。得知消息后,浦罗次立刻赶到广州。他告诉钱三他已经安排妥当,马上送他去泉州与他老婆会合,之后坐船离开大宋前往三佛齐。钱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别无选择:只有尽快离开广州,那关于他泄露的浦和会秘密才不会短时间内被浦罗次发现,而且,逃离意味着需要大把的银子,这只有浦罗次能给。他必须继续假装一切正常,希望浦罗次所说的海上逃亡是认真的。

但钱三的命运已经被写在墙上。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浦罗次接上钱三出了城。钱三一路上心事重重,他有种很坏的预感。 普罗次驾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在广州城北一百多里的地方,他停下了车说要解手,钱三先下车到了路边,普罗次拴好马走到马车后面,瞬间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把寒风凛凛的大马色长刀。他提着刀,走到钱三背后死命挥去,钱三木柴一般被劈成两半。血液喷溅出来,顺着大马色钢刀锋像小溪一样流下去。钱三的脸顺着刀风扭头的瞬间,表情凝固地看着浦罗次,如果有地狱的存在,钱三的脸就是。

后来人们发现,浦罗次这个自称做事周密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在杀死钱三以后把尸体踹进沟里,并没有收拾现场,他匆忙驾着马车离开了。不久,他又返回现场。找到了尸体,把连着头颅的那部分砍得稀烂。钱三的内脏流得到处都是,苍蝇蚊虫顺着血腥味嗡嗡地连成一片。一阵阵的恶心让浦罗次吐了一地。一边诅咒一边骂,他妈的,以后再也不自己做这种脏活儿。日头渐渐地高了,浦罗次看了看灌木丛下依稀的血块碎骨,心想,安了,过不了多久野狗乌鸦就会把这些消灭的干干净净。

其实,把钱三送走比杀掉他的风险小很多,浦罗次犯了一个错误。在这个错误里,钱三老婆刘芸柳占了主要原因。

刘芸柳生得美,椭圆的小脸五官很秀气,一双眼睛如水一般灵动。就像她的名字,走起路来如春风中的杨柳,风流多姿。地主家妾的女儿,从小就必须像狼一样地抢食才能活下来。刘芸柳的母亲是地主五个妾里不算得宠的那一个,刘芸柳小小年纪看着姨娘们争风吃醋,母亲今天得意明天哭泣的日子真是够够的,这个世间是赢家通吃的地方,无论以任何手段。刘芸柳十六岁时,父亲生意上遇到了钱三,这个做货运生意的,于是刘芸柳半卖半嫁做了货运生意老板娘。

钱三对老婆不错,但架不住浦罗次砸钱的手段,刘芸柳认识浦罗次几个月之后就做了浦罗次的情妇。钱三一死,浦罗次的麻烦省了。

浦罗次驾着马车回到泉州,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告诉刘芸柳钱三袭击他之后跑路了。

钱三跑路的故事很快就被组织中的每个人知道……包括阿卜两口子。毫无疑问,浦罗次想把钱三的失踪作为恐吓浦和会成员的工具,就像他以前恐吓属下的办法一样。恐吓这种工具,如果偶尔用用的确可以激发恐惧震慑属下,但是经常用性质就变了,恐惧发展成为仇恨,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阿卜夫妻非常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他们已经被单独关押那么多天,每天的提审都像在他们的***状上画押。

问题来了,当阿卜夫妻交代犯罪的时候,推首官们相信吗?还是一开始就将这一切视为瘾君子的胡言乱语?

在福州府衙审讯结束后,浦罗次和程闵信被决定押往临安大理寺。在路上,两个人逃跑了 - 福州老知府霍石奋怀疑是参与调查的某个官吏放了他。

霍石奋深谙官场上的门道。 他也参与了对浦和会的审问。在审问中除了浦和会和明教的勾结之外,关于市舶司的税收、惠民药局的药物香料采买,他认为都需要进一步的详查。他上奏朝廷,提出应制定专门法律,针对官吏们***受贿等***违法行为进行监督和管理,这也是对《监临等官法》的必要补充。

临安朝廷暗潮涌动,大臣们担心霍石奋打破监察的沉默守则,改变现有的权利分配格局。

二十年后,直到他告老还乡,仍不悔改。毫无疑问,浦和会在收买州府、市舶司、惠民药局内部的调查官员衙役。在他参与调查的时期,清楚地看到一些州府快速推进清廉建设,而另一些的调查则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后来,当浦罗次在三佛齐被监禁时,霍石奋前去进行了调查,在见浦罗次前,三佛齐的监狱看守问他, “你想问什么问题,你想写下什么答案?”

毕竟,浦和会的渗透到底到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浦和会对市舶司、和剂局、惠民药局不利的证据是令人震惊的。以至于参知政事蒋芾上书孝宗,从浦和会与明教勾结、以及它在社会方方面面的渗入,提出他对社稷安泰、边境安全、民生的担忧,呼吁彻查市舶司税收账目;重组和剂局和惠民药局,并将其职责分散,药材收购、检验、管理到监督需有二个部门共同监督。

回到福州,两名大理寺卧底与浦罗次和程闵信一起关在牢房里,时不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这些谈话证实了阿卜夫妻在被单独审问时的交代。浦罗次和程闵信低声地商量浦和会的事情,为啥这两个老江湖会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聊不可告人的帮会秘密呢?这很难说,除非浦罗次那时已经很自信,浦和会的关系网遍及大宋,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地离开监狱。的确,他们在被押往临安的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无论是出于冷漠还是其他原因,参与调查的福州府、泉州府包括大理寺的官员们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阿卜一家免受浦和会的报复。 在福州逸安楼等候数日也不见明教徒前来,他们被释放了,两个人辗转去了泉州。几个月之后的一天,阿卜找到泉州府的巡尉,说他很害怕,浦罗次前一天到他家威胁他和阿菲莎。巡尉说会上报,之后就没有了后续。

这很奇怪。不知何故,这是因为阿卜一家的交代被认为不足以证明浦罗次的犯罪事实?

实际恰恰相反,阿卜一家的消息足够有力,有人 - 也许是泉州府里的 - 确定这消息值大把的钱,浦罗次一定会买下。普罗次后来抱怨,他出了五百贯给这个中间人,另外又出了五百贯找杀手干掉阿卜一家。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需要找本地人,一个中间人去帮他找一个手脚利索的杀手。

药商鲍有登场。

作为茂州农民的儿子,鲍有在动荡的川西北平原长大,这里是吐蕃人进入内地的必经之道,羌人等少数民族时常攻打抢劫,茂州的百姓经常被迫流离失所。 这也炼就了他们坚毅内敛、能吃苦的性格。鲍有与大多数同时代的人不同,他的父母和许多亲戚朋友们是来自西北的牧民后代,几代人一步步地南移至茂州,这个多民族混杂地区。后来,北宋羌人攻打茂州时再次逃离,从高山峡谷围绕的茂州分散到了中原各地。他们逃离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抢匪恶棍,动荡和贫瘠,但也带着他们的既定“次序”,这些移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团体,在这个团体里他们必须遵守他们的规矩,这是他们这个族群的荣誉,是他们的烙印。由于他们人数如此之多,并且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仍然生活在茂州的村庄里。

但幼小就随家人搬到成都府的鲍有,很早就表现出了与他那些保守的西北牧民老乡们不一样的交际能力,他在所到之处都能迅速地搭上关系。虽然部族式的西牧人并不都具有鲍有那样合群的天性和与更广阔的世界相处的随和态度,但族里的长老们认识到了他的潜在用处。

“蜀俗奢侈,好游荡,民无赢余,悉市酒肉为声妓乐。”南宋蜀人王灼在《碧鸡漫志》里记述成都碧鸡坊的歌馆酒肆说:“皆有声妓,日置酒相乐”。

繁盛如京都的成都,美酒美食美女比比皆是。酒肆深夜不打烊,富春坊、金马坊、碧鸡坊、新南市、大西市等各市都弥漫着歌声与酒香。声色犬马好不热闹。从官宦大贾,文人骚客到市井小贩三教九流都有享乐去处。鲍有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伴随着成长的还有一种成都人天生的豁达、乐观和世界那么大我要去试试的愿望。

鲍有长到十多岁的时候,听说临安比成都更加的繁华有趣,打算去临安闯闯。绍兴三年春末夏初的一天,鲍有出发了,包里带着父母给的一点盘缠还有兄弟伙儿送的二瓶富春坊好酒,坐在三牛箱车里,鲍有浮想连篇。

成都府到临安几千里的路途,到了第四天午后,车上的人都没了前二日上车时的新鲜感,或依或靠卷着身子打着盹儿。鲍有拿出怀里的酒打开瓶塞呡了一小口,青稞酒特有的清香气味在车里散开,带着对未知世界的迷茫,鲍有看着窗外发呆。一个声音低低地从身后传来:“小伙子,我靠看人脸色谋生,你不用说什么,我就能猜到你的底牌。如果愿意,咱俩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聊。”鲍有把酒递给了这个一路上每晚都在旅舍赢钱的男人。不一会儿,酒见底,赌徒的脸没了表情,他盯着鲍有说:“小伙子,如果想玩游戏,得搞懂规则。学会分辨虚虚实实,什么时候拿稳手中的牌,什么时候需要让步,什么时候果断离开,从你开始的玩的那一刻开始,就要心中有数。不到游戏终结,别急着数你的筹码,因为那未必就是你的。人这辈子啊,等你回头看,不过一场赌局,牌好牌烂由不得你,但怎么玩全靠你的本事。”

鲍有看着老赌徒的脸,觉得每个字都听见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晚间临安城终于到了,挥挥手告别箱车里的旅伴,鲍有的临安闯荡开始了。

不同于绝大多数的西牧人,鲍有没有娶西牧人家的女儿。他在临安药店当起学徒,勤快肯学被药店掌柜看上,几年后做了上门女婿。 他们生了几个孩子,都请教书先生取了***的名字,其中一个儿子叫鲍士杰。 鲍有没有跟随自己父辈当农民,在药店当学徒让他很快学会了做药材生意。但鲍有有一个毛病,好赌。他输的钱不可避免地多于赢的钱,尽管他只要一赢就会扯着嗓门大喊大叫。虽然鲍有善于经商,但药店的生意越来越难以支撑他日益壮大的家庭和他的嗜好。 终于,债主上门他破产了。

药店的顾客们利用了鲍有善良的本性,他每每听到不幸的故事时都会给予帮助。他经常赊账给老病户,明知这些钱永远都收不回来。有些时候,他的顾客会抱来一只鸡或者几个果子抵药钱,他也收下并不太计较。他每日很早就开店做生意,赶上进货的日子经常半夜就出门。傍晚关店以后,喝得迷迷糊糊的,然后一路摇晃着去赌坊碰运气。

在周围人看来,年轻的鲍有是一位勤快做生意的药店主、一个赌徒、一位慈爱的父亲和一位好丈夫。 即使后来很多事情发生以后,人们再提起他,也经常说他人品不错。 但无论鲍有与外人相处得多么融洽,他血液里奔流的是来自西北高原西牧人的血液,他因出生、地理和本能而与西牧人群联系在一起。这些西牧人的触角伸向了成都府的药材市场,并且逐渐扩散开来,广州、泉州、临安都可以看见他们的影子。他们既有贩卖药材的,也有继承祖业做农民,鲍有药店的药材有不少出自临安城几百里以外的大盘山西牧人的田地。

绍兴年间,大盘山深处西牧人田里出现了新的经济作物:罂粟。

罂粟的种子唐代时期有西域商人携入中原。之后,被国人种植。唐文宗时期的《种树书》里记载:“莺栗九月九及中秋夜种之,花必大,子必满。”

罂粟花开异常娇艳,唐代已经把它作为观赏花卉,江南地区也开始种植罂粟,郭震的诗《米囊花》:“开花空道胜于草,结实何曾济得民。却笑野田禾与黍,不闻弦管过青春。”说得就是罂粟。到了大宋,医家经常用它来治病救灾。《直指方》《百一选方》《易简方》《山家清供》等医书里均以罂粟壳蒴作为治病药材。 罂粟作药的好处被人提及,但它的祸害人的方面却在以后才被人意识到。

除了做药之外,士大夫官宦人家把罂粟作为风雅之物,泡茶待客;民间百姓喜欢用罂粟子煮粥,作为大补之物。这自然抬高了罂粟的价格。于是,很多种粮食的田地弃种,转而种植罂粟。随着南宋自然灾害的频发,水灾旱灾蝗虫等导致大范围的地区粮食欠收,朝廷下令不准在种植水稻、大小麦、荞麦等粮食的耕地上种植罂粟,种植罂粟的面积不得超过农户种植总面积的十分之一。

禁种令导致罂粟价格暴涨,黑市出现了。黑市的巨大利差让一些人铤而走险成为了罪犯,一些官吏和司法系统被腐蚀。罂粟产生了大量的黑钱,这些钱必须经过某种方式过滤才能光天化日之下使用,尤其是用在一些有形资产上。比赛和赌场在此无缝连接了。除了极少数例外,骗子都是天生的,而赌徒是后天养成的。更重要的是,赌博是清洗犯罪所得快速且相对简单的方式。

鲍有不是西牧人里的核心人物,但他非常活跃,尤其在他人到中年,总是积极地把住在临安、两广地区的西牧人联系在一起,最初是为了买卖药材,后来他负责罂粟交易和洗钱中介。

赌博就像鲍有胳膊上的胎记,永远都与他同在。而他命运中的第一个已知的转折点也和赌博有关。绍兴二十五年初冬的一天,鲍有经常去的赌场的老板要在鲍有家药店傍边开一家分店,那天鲍有去玩,老板乔德粮试探着问他有没有兴趣入股。鲍有药店虽然赚钱不多,但顾客很多,尤其是很多西牧人顾客;众所周知西牧人只和自己人做生意,非常抱团。乔德粮找到鲍有也是看上了他背后的潜在客户群。

鲍有现在可以自己尝试操纵赌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兴奋的。同时拉来的另外一个合伙人叫马恩旺,以前干收债的营生,朋友什么人都有。马恩旺是定居泉州的吐蕃人后代,长得很高大,自带匪气。

这三个人的组合最终让他们都一度变得很富有,然后又变得声名狼藉。但赚大钱的并不是靠赌场生意,而是临安城数百里外的大盘山地域长的新作物,当地人嘴里的“西牧茶”。数十年一直难以养活一个家庭的山间薄地突然间积累了财富,大盘山这周围方圆数百里充满了目光和窃窃私语。

马恩旺后来被捕交代,事情始于绍兴二十五年。当时鲍有对他说,他的药店快撑不下去,赊账太多,赌场生意的收入不够,他必须尽快筹钱还债主。他提议卖罂粟。马恩旺算了算觉得这生意能赚不少,于是同意和他一起做。

马恩旺在审问中还提到:“他告诉我大盘山有源源不断的罂粟,他朋友韩老二管收货。大盘山那方圆几百里的农民为韩老二和高发财种罂粟,他们管着那些农民。鲍有负责总的营收和买卖,我在鲍有手下打杂。”

这个黄金组合运行了十年左右,鲍有成了临安地区最大的药商之一,分号开到了成都府、广州、泉州等地。直到乾道三年鲍有的药店涉嫌假药案开始被调查,鲍有已经为自己和大盘山西牧老大们(包括韩老二和高发财这些打手)洗钱数百万贯。一路走来,这位专业“老好人”特殊关系网里,已经有大宋数十位官员为他效力。

绍兴三十年,浦罗次找到了他在临安的药材分销商鲍有,请他除掉阿卜夫妻,代价是五百贯钱。此时的鲍有,业务早已多样化,除了药材、毒品、赌场、他还干起了赏金杀手的中间人生意。而其中一桩生意便是大盘山地域最让人悲愤的事件,被害人是大盘山脚下一个远近都知道的好人,饭庄主唐三义。

唐三义家的饭庄在小镇上已有好几十年,从他祖父开始经营的饭庄生意不错,西牧镇上好多人都是吃着他家的蒸菜长大的,饭庄只做早午饭生意。每日申时打烊后,唐三义都要去酒楼喝上一二杯小酒。事情发生在那年冬至的傍晚,唐三义关店之后告诉他娘子秀英晚间戌时末就回家。秀英每日五更天早起到店里帮忙,一直忙到午间才回家,家里的四个小孩子由奶娘和一个小女佣看着。邻里间但凡有什么事,都会来找唐三义和秀英商量,请他们帮忙也从不推辞。

唐三义一家就是这样的家庭 - 乐于助人、慷慨、勤劳和正直。为了正义的事情,他们会挺身而出。如果问唐三义最让人记忆的是什么,那就是正义勇气。但是在绍兴末年,正义勇气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也许现在任然如此。

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证明了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所付出的代价,非常惨痛。

在酒楼里,唐三义喝了二杯酒,与朋友们聊着天,提起大盘山地界有农户的田被人强夺了种罂粟,还有很多的粮食地也改种了罂粟,还躲着官府的检查,这违反朝廷规定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人关心呢?朋友们支支吾吾地走了,他一个人闷闷地又叫了一壶酒,喝了一杯,带着剩下的酒离开了酒楼。那是最后一晚,唐三义被人看见活着。

那晚冬至夜,寒风呼呼地刮着,卷起地面的枯叶飞到半空又飘落下来,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酒楼对面的粮店老板李家康和账房先生文才澹刚刚完结半年的账目。

李家康什么都没有听见,尽管那天半夜唐三义的娘子秀英曾经来他家找唐三义。文才澹后来告诉巡检司,他依稀听到好像有人喝醉酒后呕吐的声音,还有类似鞭子的噼啪声。七年以后,当唐三义的案子再次被调查时,文才澹的记忆更加模糊了。淳熙五年,在唐三义被害二十周年之际,冬至夜,镇上的人们又聚集到了唐三义最后离开的那家酒楼。 文才澹又被问起那晚的事情,他指着以前粮店的位置和他听到的声音的方向,随和地回答着。在唐三义老友们的话语间, 那逐渐淡忘的悲愤和遗憾再次浮现。文才澹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像这二十年以来,每每被人问及当晚的事情一样,他都会小心地说:“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作为开始或者结尾。当知道有人引用他的话的时候,他的焦虑显而易见,他不想惹事,他抱歉地解释。其他人听了也就不再说起这事。这种态度和其他住在镇子的居民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家康和他曾经的账户先生表现得完全不一样。在粮店开了三十多年以后,他把店卖了。他儿子在临安找了差事,他也就跟着儿子一家搬离了小镇。他经常想起那个冬至日夜晚,秀英五更敲他家门找唐三义。就像往常喝多了的时候,唐三义会去酒楼隔壁街口的李家康家过夜。

起初李家康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凶险,只是觉得五更天还没回家很不符合唐三义的性格。唐三义不论干什么都不会错过他家饭庄开门做生意的。 李家康叫上家里的帮佣和几个朋友开始四处寻找。二个多时辰过去了,唐三义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李家康跑去了县衙报案。

几天以后在野外唐三义的尸体被找到,身体弯曲地倒在地上,沿着嘴巴流出的血液结成黑褐色的黏块混着泥土,尸体上还有密密麻麻死掉的蝇虫。

一位名叫马富义的赏金杀手,在唐三义被害五年后被捕,罪名是谋杀唐三义和另外一个和罂粟有关的人的两件谋杀。他在狱中临死前说,他是杀过很多人,但唐三义不是他杀的,杀死唐三义的另有其人。

周路遥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位悬壶济世的医生和技艺精湛的毒药师,曾经卖过装在两支细管的毒药给陈东天,这据信是毒死唐三义的毒寡妇。知道周路遥的人不多,知道毒寡妇的就更少。这种西域毒药无色无味,只需四滴就可以致命。药性二个时辰后发作。被害人舌头喉咙麻痹无法发声,口喷鲜血,五脏六腑被毒药灼伤腐坏,这种毒药根本没有解药,吃了的人必死无疑。要杀死唐三义的方法有很多,用这么少见的毒药,想杀死唐三义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除了鲍有(唐三义被害10年以后,他最终死在西夏的逃亡途中)之外,那些下令处死唐三义的人 - 其中许多人在假药案、浦和会等案件里出现,那些涉案官员们在被降职、调离、留查之后得以保全 - 他们仍在从事把灰色收入洗白的生意,钱权交易这亘古不变的游戏永远所向无敌。

唐三义的家人、朋友和支持者都看到了这一点,大家活在这无形的巨网下面,无能为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变得更加沉默和谨慎,小镇上有些店铺再也不去,或者远远地躲开某些人。

很难相信在一个表面上平静的山下小镇,熙熙攘攘的主要街道上会出现这种噩梦般的暗流。在青山绿水溪流缓缓的村落之间,隔绝的不是丛山峻岭,而是人心。

离大盘山数百里以外的临安也是一样,十多年来,无论哪位权臣当道,***都像潮水一样向上渗透。大盘山的一些人仍然想知道为什么唐三义案件调查毫无进展,是谁向鲍有通风报信让他在乾道三年逃离大宋,以及为什么在假药案被捕以后,他能被释放? 有人说猫有九条命,总能逃生,谁知道呢。

这个山脚小镇,即使远离临安,但也不妨碍临安的官员们到访。他们每次来都会去西牧人开的商号。

小镇越来越热闹,比起之前,面积大了不止二倍,新建商业街道和造价不菲的私家宅院林立,让人误以为来到了临安泉州这样的大城市。谁能想到十多年前,同样的人们连温饱都难以做到。富起来的西牧人家的孩子除了务农经商之外,还有的考取功名,去往大宋各地赴任。其中更有几人因缘际会结识尚处于微时的广州提刑龚茂良,后跟随龚茂良一路升迁官至正二品参知政事,门下子弟众多,光耀门楣。

大盘山上的薄地不再满足日益兴旺的西牧茶种植,小镇外面的平原数百年来都以种植稻米为主,现在也一点点地种上了西牧茶。

每到西牧茶收获时节,各种人都涌到小镇。镇上的赌场当铺生意繁忙热闹,作为中间商,他们任劳任怨地干着洗钱的任务。

顶着朝廷禁令,西牧茶从山上朝小镇旁的粮田迅速地蔓延开来,很快,走在小镇都可以看见。这直接打脸县府各位官吏。于是,这些官吏开始清理他们前任的污点,其中有三人入狱一人被调任。

后来,西牧人的业务扩展到更远的地方 - 临安、泉州、成都府等各大城市都可见西牧人的商号。 业务范围遍及衣食住行。这些商号的人从外地回来都会带着很多的银子回来。当地人都懂,西牧茶卖了好价钱。

镇上的银号多了起来,钱如水一样不断涌入这个已经繁荣的地区。 加上赌场和当铺,州府税务官后来调查认为,这里的现金流比同等的地区产出多了二十倍以上,绝大多数来自西牧茶。

根据李家康的说法,唐三义不仅仅是一个正派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好的社会良知的维护者。在他被害后的很多年里,人们偶尔还是会提到他。 他家饭庄前后总是干干净净,花草长得特别的茂盛,后院时常莫名其妙地出现很多的柴火,秀英开始会问是谁做的,后来渐渐地接受了不知名镇民们的好意,这些沉默的力量一直都在,以各种形式默默地对唐三义表示着敬意。

唐三义是个敢作敢当的人,高大健壮,乐于助人。从他爷爷开始,镇子上不管谁家遇到事情,他家会联系其他商户承头募捐。 灾荒年,热气腾腾的杂面大馒头,每天二百个捐给义善堂,一个个困顿的家庭得以延续。 每日五更天就开始干活的他,总有使不完的力,加上他爱开玩笑的性格,镇上的人没事都喜欢去坐坐,店里的生意也很热闹。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个聪明心胸宽广的人也是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家里四个孩子管教得很好,提起家风,没人不称赞的。

就是这么一个人,会这么的终结,为什么?

有窃窃私语在街巷里时隐时现,唐三义太冒失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的仇。这留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暗示,唐三义太天真又不知深浅,蚍蜉撼大树,结果招来了无妄之灾。好像,不知何故,这是他的错。这窃窃私语越传越广,在不了解唐三义的人的那里,这成了合理解释。那些自家粮田被西牧帮霸占、巧取豪夺的农户们在这些话语里从来没有存在过。

自从西牧茶在大盘山丛山峻岭蔓延开,西牧茶和它背后的操控者已经有了左右事实的能力,公众舆论被他们掌控,指责受害者超过了对事件本身的关注。衙门的不作为也助长了这风气。

李家康说,事实上,唐三义果敢聪明,有足够的勇气坚持原则。就像他的名字:正义、侠义、情义。每当不公,别人犹豫不决、视而不见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在他失踪两天后,秀英说她的丈夫相信,如果好人“什么都不做,那么邪恶就会得逞”。

被误导的舆论很适合那些希望唐三义死掉的人,不仅如此,他们还想让镇上的人认为对唐三义的支持和全面调查会损害镇上的利益,至少所有和西牧茶有关的家户和生意的利益,还有所有镇民的和谐关系。

几十年以来,人们不断地宣传绝大多数的西牧镇人都是守法良民,这是事实;只有很少数的人 -代表团伙犯罪的 - 在这话下面重复地干着坏事,获得绝大的利益。

人们的感觉是,***的少数人可以隐藏在守法的大多数人之中,同时引导人们将所有西牧人贴上骗子恶棍的标签是不公平的。 当然,这是不公平的 - 但这对于策划谋杀的人来说是一个方便的漏洞。

唐三义被找到的当晚,五、六千人人聚集在他家饭庄对面的草地上参加追悼会。商店关门了。 人们哭了。

大家商量集资给唐三义建墓碑和墓冢,纪念这个好人。县衙巡尉刘致迅来了,他说他沉痛哀悼唐三义的离世,希望西牧镇能继续它的和谐和安宁。结果被镇民轰下了台。这些废话说给谁听的,大家心知肚明。在这样的场合下,等于啪啪啪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墓修好以后,大家推举出七,八个人负责唐三义凶案的后续事宜,集资款还剩下了三百多贯,这钱留作赏金,悬赏凶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到凶手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个小组织耗尽了精力,见面很少。时间冲淡了愤怒和决心,但并没有冲淡所有的恐惧。

即使唐娘子秀英这个最能言善道、最无所畏惧的女性,也开始觉得重复提及唐三义的死亡没有什么好处。 唐三义刚死的头几年,好友们相聚时,她会私下谈论此事,但她认为没有必要在公开场合表现出怨恨,破坏邻里的和谐。

十几年以后,秀英已经满头银发,唐三义的儿子们成家立业,家里的饭庄由二个儿子一起打理,她很少露面。住在大儿子家帮着照看孙子,偶尔集市上见她带着孙子,还像年轻时那么温和亲切。这样的平静,在遭受那么大的苦难后的淡定,是秀英和唐三义宽厚性格和他们勇气,以另外一种方式的体现。这里是她和唐三义世代生活的地方,她对这里仍然有着信心;但对于让她如此失望的制度的领悟,让她早已放弃了抗争。

与此同时,她的二个儿子仍在经营家里的饭庄,大儿子唐同慷,父亲去世时他还只是毛头小伙子,在父亲的葬礼上直言不讳。 当年的悲愤慢慢地从表面沉淀到内里,他变得粗暴多疑。不愿意再提及父亲的死。毕竟,世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挽回对他家人所造成的巨大冤屈。

在谣言四起的日子里,即使被人指指戳戳,唐家从未考虑过搬家。唐三义修的院子篱笆,饭庄里的座椅,家里柱子上他量孩子们身高划下的横杠,等等这些唐三义留下的痕迹秀英和孩子们小心地保留着。当年唐三义刚娶秀英入门,两个人在后院种下的同心树已经长成粗壮的参天大树,赶上狂风暴雨天,树枝树叶呜呜地纷纷扬扬,好像在说着那个寒冷的冬至夜发生的事情。

秀英经常一个人去唐三义的坟墓,她摸着墓碑默默地望着天空。唐三义临死到底遭了多大的罪,她每每想起都感到刀割一样。

唐三义被害前的那几天发生的事情,秀英后来反复想起。有人到饭庄定了酒菜,指名要唐三义送到镇子边的旅舍。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赏金杀手陈东天。那天唐三义有事,派了店里的张小二送去。

唐三义那天约好几个朋友去帮镇上孤寡老人孙从德修房子。带着买好的木材和工具,唐三义和朋友们忙了好几天。张小二后来回忆,镇上的人经常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上门找唐三义帮忙,他知道都会帮助。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几天以后为自己的良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种牺牲的意义何在?

一年以后,据说有人听见鲍有在酒楼的包间被人训斥,说不该对唐三义这样的人下毒手,这搞得他们很被动。另外的说法是这样做有足够的震慑力,杀一儆百,省掉以后很多的麻烦。

唐三义被害的谜团如同大盘山的云雾一般时隐时现,难以琢磨。

镇上的赌场酒楼热闹无比,下赌的筹码越来越豪。在每夜一掷千金的喧嚣中,鲍有被那些人叫做鲍老大。老大,各行各业里实施霸凌的人的昵称。药商鲍有,已经不仅仅是药材生意的老大,他是他想进入的行业的老大,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问题。他的网撒得越来越广,网里的人都是他的伙伴,因为他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浦和会的程闵信,也是鲍有在临安赌场上认识的人。两个人有很多的共同点:都是天生的赌徒,赌场赌钱主要为了洗钱。浦罗次在程闵信的引荐下认识了鲍有。西牧茶在临安泉州开疆辟土后, 浦罗次和鲍有成了好兄弟。

鲍有的关系网开始在浦和会发挥积极作用。后来,西牧镇幕后人物示意鲍有以九百万贯的价格,接管了浦和会在大宋的组织,而浦和会以三佛齐为据点,负责大宋以外的市场。

表面上看,中年发福油腻腻的药商鲍有和波斯人长相的浦罗次除了黑钱和都是靠瘾君子发家之外,没有什么共同点。很快,他们的共同目标来了,第一笔交易是干掉阿卜夫妻。

浦罗次的要求非常具体:他希望这两个人消失,立刻马上。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的猫,瑞比。他知道阿卜夫妻对自己的猫有多溺爱,所以也希望把它杀掉。大概是因为任何认识阿卜一家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离开那只猫。而且,就在这两口子被杀之前,他们被告知原因:“出卖主子没有好结果。”

鲍有热衷于取悦浦罗次,这位对他来说很有价值的人。他马上说他的小本本上有一个人很适合干这事,而且刚做了一件漂亮活儿,码头工人陈东天。

据后来作证指控陈东天的马富易称,绍兴三十年夏天,鲍有在临安的酒楼请他喝酒,要他干件活儿。浦和会的老大要他的货运阿卜二口子死,和他家的猫一起。现场要做得干净,让他们看起来已经逃离大宋。马富易说没问题,他先看看做掉唐三义的那个赏金杀手时间上合适不。

马富易本人就是一名中间人,他又找到他的朋友周路遥。周路遥表面是医生,实际上他深谙毒药之道。医术精湛的他结交广泛,黑白两道都有朋友。二年前,在周路遥的介绍下,陈东天和马富易相识。带着从周路遥那里拿到的毒药,马富易和陈东天见面了。

马富易转达了浦罗次的命令,陈东天照单接受,但是对杀死阿卜家的猫的命令不满。“为啥弄死猫呢?猫又不会说话。”他说道,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怜悯。陈东天是教徒,猫在他的眼里是神的爱宠,所以他断不会杀猫的,而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计件的活儿。

马富易摇了摇头没直接回答。拿出了地图告诉陈东天阿卜一家在泉州的地址。陈东天要价四百贯,马富易欣然接受,因为鲍有已经明确表示,可以付更高的酬金。马富易要陈东天确保两个人的尸体消失不留踪迹。伪装成两个人交货之后已经逃离大宋。

陈东天说,这小意思,干完以后我把他们带走埋了。

几天后,阿卜家的猫在邻居家偷鸡被抓到,邻居带着瑞比找到阿卜家,发现人去楼空。纳闷这么爱猫的两口子怎么会丢下瑞比走了呢?

待续。。。。。。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