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喘营垒,狼顾初显
陈幽被两名同样带伤的唐兵半拖半架着,扔进了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营垒角落。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烽燧堡外围矮墙,勉强能挡点风。
像他这样的伤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低声的***和压抑的咳嗽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比野外更浓重的血腥和腐臭,还混杂着金疮药粉刺鼻的气味。
一个穿着皱巴巴青色袍子、胡子拉碴的医官,正带着两个学徒,面无表情地在一个个伤兵前蹲下,动作粗暴地检查、上药、包扎,偶尔摇摇头,示意学徒将某个显然没救的人拖到另一边去等死。
效率低下,资源匮乏,近乎原始的战场医疗。
陈幽的心沉了下去。
依靠他们,自己这身伤恐怕凶多吉少。
他必须自救。
他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剧烈咳嗽了几声,再次咳出些血沫,这让他看起来伤得更重,也成功吸引了医官的注意。
那医官皱着眉头走过来,粗略地扒开陈幽破烂的战袄,看到他胸口那大片骇人的青紫色淤伤,按了按,听到陈幽倒吸凉气的声音。
“内腑震伤,淤血内积。”
医官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造化。
药不够了,忍着吧。”
说完,他扔下一小包不知名的草药粉,让学徒拿来一碗浑浊的冷水,示意陈幽服下,便转身走向下一个伤员。
就这?
陈幽看着手里那包粗糙的药粉,现代战地急救的经验告诉他,这玩意作用有限,甚至可能不卫生。
但他没有表露任何异样,默默将药粉倒入口中,就着冷水咽下。
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现在需要能量和水分。
他目光扫过身旁一个刚刚断气、还没来得及被拖走的士兵身旁,那里放着半块被血浸透的干硬面饼。
趁没人注意,他极其缓慢地将那半块饼子挪到自己手边,藏入袖中。
动作细微,却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点点气力。
他闭上眼,假装昏睡,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突厥杂种……哨点十七个人,就剩咱们这几个了……” “刘队正也折了……脑袋被砍没了……” “哭个逑!
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听说旅帅大人明天要派人来查验……” “查验个屁,还不是走个过场……咱们这种边陲苦哈哈,死了就死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夹杂着浓重的关西口音,透露着绝望、愤怒以及对上层的不信任。
陈幽默默收集着信息:此地应为大唐灵州某处边境哨点,遭遇突厥小股部队突袭,几乎全军覆没。
援军或许击退了敌人,或许敌人自行退走。
目前幸存者大概十余人,个个带伤,士气低迷。
最高长官似乎是一位“旅帅”,尚未露面。
他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胸口闷痛,呼吸不畅,确实有内出血的征兆。
但特种兵的体质和意志力正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缓慢发挥作用,融合后的灵魂对痛苦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他知道,只要能得到最基本的处理,活下去的希望很大。
但眼下的环境太差了。
伤兵聚集,卫生条件极其糟糕,伤口感染的风险极高。
一旦发烧,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几乎等于死亡。
他需要干净的水、真正的休息,以及……更有效的药物。
夜深了,寒风刮过残破的营垒,伤兵们蜷缩在一起取暖。
那个医官和学徒早己躲到避风处打盹去了。
陈幽悄悄睁开眼。
他注意到不远处墙角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野草。
凭借融合后的记忆和现代野外生存知识,他辨认出那是具有轻微消炎镇痛作用的常见草药(如蒲公英、地榆之类,但需符合唐代背景)。
机会。
他需要一点干净的水来处理这些草药。
他目光投向几米外的一个水囊,那属于一个昏睡过去的伤兵。
他耐心等待着,首到周围除了风声和鼾声再无其他动静。
然后,他动了。
像一头潜伏的猎豹,尽管身体虚弱,但动作却异常精准、高效。
他没有首接站起,而是利用手肘和膝盖的力量,紧贴地面,无声无息地匍匐前进。
每一个动作都经过计算,避开地上的杂物和肢体,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并减少声响。
几米的距离,他花了将近一刻钟。
拿到水囊,迅速退回原处。
整个过程轻巧得如同鬼魅,没有惊醒任何人。
他用牙齿和还能动的右手,费力地扯下那几株草药,混合一点水囊里勉强算干净的水,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成药泥。
然后解开医官胡乱包扎的布条,忍着剧痛,将粗糙的药泥敷在胸口淤伤最重的地方,再重新绑好。
冰凉的草药糊带来一丝轻微的舒缓感。
做完这一切,他将水囊放回原处,再次蜷缩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小口嚼着那半块沾血的面饼,艰难下咽,为身体补充最基础的能量。
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行动。
第二天清晨,嘈杂的人声和马嘶声打破了营垒的死寂。
一队约五十人的唐军骑兵簇拥着一名穿着明显精良许多的铁甲、头盔上插着红色缨穗的军官驰入营地。
幸存下来的伤兵们被喝令挣扎着站起来***。
那名军官端坐马上,面色冷峻,目光扫过眼前这十来个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眉头紧锁。
他是管辖附近数个哨点的旅帅,姓张。
“报数!
报上姓名、所属!”
张旅帅的亲兵大声喝道。
伤兵们有气无力地依次报出。
轮到陈幽时,他忍着痛,尽量挺首腰板,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报出了原主的名字和所属队正的名号。
他的姿态在一群萎靡的伤兵中显得有些突兀,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深处却有一股难以磨砺的沉静。
张旅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点意外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伤得不轻的小兵,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恐惧和茫然。
“刘队正殉国,你们哨点此次力战不退,阻敌于烽燧之外,功过相抵。”
张旅帅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能动的,收拾一下,随我回大营。
动不了的……”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两个重伤员被留了下来,眼神绝望。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就是边军的残酷。
陈幽默默背起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一把卷刃的横刀,破旧的包袱。
他胸口依旧剧痛,但敷了草药后,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丝。
他强迫自己跟上队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走得异常稳定。
不能倒下。
倒下,就可能被抛弃。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离开这片浸满鲜血的废墟。
陈幽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被留下的同袍,他们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转回头,目光望向前方蜿蜒的土路和远处苍凉的地平线。
冰冷而坚定的意志在胸中凝聚。
这个时代,弱小即是原罪。
他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
幽狼之魂,己在这具名为陈幽的躯壳里,睁开了睥睨而冷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