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葬礼上的风言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出殡前一天的葬礼,办得不算热闹。

林默穿着三大爷找出来的孝服,麻布糙得磨脖子。

来吊唁的多是村里的老人,年轻人寥寥无几,大多是陈家度假村的员工,被陈望派来撑场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鞠躬时腰弯得敷衍。

灵堂设在老宅的堂屋里,爷爷的黑白照片摆在供桌上,相框边缘有些掉漆。

照片里的老人头发花白,嘴角抿成一条首线,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和林默记忆里那个沉默抽烟的老头重合又疏离。

“林草药师年轻时,可是咱们这一带的能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抹着眼泪,凑到林默身边,“民国那阵子,山里闹瘟疫,是他爹带着他,用草药救了半个村子的人。

后来他接了班,谁家孩子生了急病,夜里敲他门,他从来没推辞过……王老太,话可不能这么说。”

旁边一个干瘦的老头冷哼一声,“1998年那场病,他要是早点送医院,我家二小子能没吗?

非说他的草药能治,耽误了最佳时间!”

“那时候医院离得远,山路又滑……” 老太太辩解道。

“哼,我看他就是想显能耐!”

老头梗着脖子,“后来陈家开矿,泉水都变浑了,他不也屁都没放一个?

装什么清高。”

林默站在供桌旁,听着这些零碎的议论,像被人用针一下下扎着。

他对爷爷的所有认知,都来自父母争吵的碎片——“固执古怪毁了家里的名声”,母亲总说,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想继承爷爷的“草药摊子”,才和家里闹翻的。

可现在,他听到的是“救人固执沉默”,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陈望来得很晚,带着一个果篮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把果篮放在供桌上,又把信封塞给林默:“一点心意,帮老爷子风风光光送走。”

林默没接。

“拿着吧,” 陈望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村里人都看着呢,别让老爷子走得寒酸。”

他往堂屋深处瞥了一眼,“阁楼那边……还没收拾吧?

要是嫌麻烦,我让保洁过来帮忙。”

“不用。”

林默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陈望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也行,你慢慢弄。

对了,我爷一会儿过来,他跟你爷爷是老相识,非得来送送。”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深色中山装的老人就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有点驼,但腰杆挺得笔首,眼神扫过灵堂时,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

是陈老根,陈望的爷爷。

“修竹啊,你倒是走得痛快。”

陈老根对着遗像鞠了三个躬,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堂屋瞬间安静下来,“这辈子争来斗去,最后还不是一个土坑?”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默身上,上下打量了半晌,“你是林默?

跟你爸年轻时一个样。”

“陈爷爷。”

林默按村里的规矩喊了一声。

“好孩子。”

陈老根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包塞给他,“见面礼,别嫌弃。”

红包很厚,隔着纸都能摸到里面钞票的厚度。

“你爷爷这辈子,藏了不少宝贝吧?”

他忽然说,眼睛往阁楼的方向瞟了瞟,“比如那些草药方子,还有……他总锁着的那间阁楼,里面是不是存着好酒?”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

陈老根的语气像在说笑,但眼神里的探究却藏不住。

他想起三大爷的话——“你爷爷最恨陈家动泉眼”,想起司机说的“陈家惦记老宅”,再看眼前这祖孙俩一唱一和地打探阁楼,一股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

“没什么特别的,” 林默尽量让语气平静,“就是些旧家具和农具。”

陈老根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对陈望说:“我跟你爷爷说几句话,你先出去。”

陈望应了一声,临走前又看了林默一眼,眼神复杂。

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林默,陈老根,还有供桌上沉默的遗像。

陈老根走到遗像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相框边缘:“修竹,我知道你恨我。

可你守着那些事,守了一辈子,累不累?”

他的声音很轻,像说给遗像听,又像说给林默听,“有些债,你不还,总有后人替你还。”

风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默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他听不懂陈老根的话,却能感觉到那话语里的重量,像一块浸了水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老根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林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爷爷手稿的第一页——“民国三十一年,青瓦山来了一队伤兵”。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事,到底藏着怎样的恩怨?

入夜后,吊唁的人都走了,林默独自留在灵堂守夜。

烛火明明灭灭,映着爷爷的遗像,他忽然觉得,照片里的老人好像在看他,眼神里有话要说。

他起身走到堂屋角落,抬头望向阁楼。

那扇小小的木门紧闭着,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像一张封了几十年的嘴。

三大爷说过,爷爷晚年很少上阁楼,偶尔上去一次,也会锁上门,在里面待大半天。

林默搬了张凳子,踩上去凑近门板。

门板边缘的缝隙里,透出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和他记忆里老宅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跳下来时,脚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半人高的铜制药碾,黄铜表面被磨得发亮,边缘刻着缠枝莲纹样,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是爷爷用来碾草药的,三大爷说这是林家祖传的物件。

药碾的凹槽里积着些褐色的药渣,林默伸手想擦掉,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他皱了皱眉,把药渣扒开——是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林”字,锈迹斑斑,却还能看清形状。

钥匙不大,刚好能塞进阁楼门锁的那种。

林默捏着钥匙,站在药碾旁,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的那个铜铃。

铃身上刻的草药图案,和这药碾上的缠枝莲,似乎是同一种刻法。

夜风穿过青瓦,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屋檐下哭。

灵堂里的烛火又晃了晃,爷爷的遗像在火光里明明灭灭,仿佛在说: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