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笑话
"程哥，这次你可不能再缺席了啊！
"小李的消息弹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串期待的表情包。
程墨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个"再看吧"的表情，便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墙角，那里堆放着程墨最后的储备粮。
箱子里，空空荡荡。
只有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被遗弃在箱底，红色的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宣告着储备粮的彻底告罄。
程墨盯着那桶面，眼神空洞。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程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妈，怎么了？”
“小墨啊，你最近吃得好吗？
别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母亲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几分担忧。
程墨心头一暖，随即又泛起一阵酸楚：“妈，我挺好的，泡面只是偶尔吃，您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你爸还念叨着，说你工作忙，让我们别打扰你。
但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母亲的话里带着几分哽咽。
程墨眼眶微热，连忙打断母亲，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快：“妈，我真的没事。
您和爸也要保重身体，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去看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母亲在判断程墨话语里的真实性。
然后，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墨啊，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没累着吧？
你爸前两天看新闻，说你们那边那个什么互联网行业……好像不太景气？”
“工作？”
程墨的心脏猛地一缩，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瞟向墙角那孤零零的红烧牛肉面桶，胃部的灼烧感似乎更清晰了。
程墨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语气却故作轻松，甚至带上了一点“忙碌”的疲惫感：“哦，还行，挺忙的，最近在跟一个挺大的项目，加班是常态了。
妈您别担心，行业嘛，总有起起落落，我们公司稳着呢。”
程墨熟练地编织着谎言。
“忙点好，忙点说明公司重视你。”
母亲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带着欣慰，“不过再忙也得按时吃饭，别总对付。
你爸年轻时候就落下个胃病，就是饿出来的……嗯嗯，知道了妈，我记着呢。”
程墨赶紧应声，生怕母亲再追问下去。
母亲的话题似乎自然地转了个弯，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对了，小墨，跟你说个事儿。
你还记得隔壁你王阿姨吗？
她闺女，就是那个叫小雅的姑娘，去年研究生毕业，现在在咱们市里一个挺不错的医院当护士呢！
人长得斯文，性子也温和，可懂事了。”
程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王阿姨啊，昨天来咱家串门，聊起天来，就说到了你。
她知道你在大城市发展，有出息，一首夸你呢！
说……”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喜气，“说想问问你，有没有空，跟小雅那孩子认识认识？
就当交个朋友也好。
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也稳定了，是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交个朋友？
程墨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现在连下一顿像样的饭钱都拿不出来，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数字连支撑他走出这个出租屋去体面地吃顿饭都够呛，拿什么去“交朋友”？
拿什么去“认识认识”？
他连维持自己在这个城市最卑微的生存都岌岌可危。
“妈……”程墨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抗拒，“我现在……真的没心思考虑这个。
项目太紧了，压力特别大，天天加班到后半夜，觉都睡不够。
您看，我这段时间连跟您打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程墨再次搬出“忙碌”做挡箭牌，这是他能找到的最体面的拒绝理由。
“哎呀，工作再忙，人生大事也不能耽误啊！”
母亲的声音有些急了，“见个面吃顿饭能耽误多少功夫？
小雅那孩子真的挺好的，王阿姨也说，可以先加个微信聊聊嘛，不耽误你工作！
你一个人在外头，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妈这心里……妈！”
程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随即又立刻意识到不对，强压下去，尽量放缓语气，“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但……真的不是时候。
这个项目对我们公司、对我个人都很重要，真的是关键期，容不得半点分心。
等这阵子忙完了，项目上线了，我……我喘口气，再说这个，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程墨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在那边失望又担忧的表情。
“……唉。”
最终，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行吧，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妈就是怕你太拼了，把身体熬坏了。
那你……千万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那些没营养的泡面！
钱够花吗？
不够就跟妈说，妈给你打点过去……够！
够的！
妈，您别操心钱，我工资够用！”
程墨几乎是立刻抢着回答，声音急促，生怕母亲真的打钱过来。
那刺眼的327.50元余额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
“您和爸的钱留着，买点好吃的，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你这孩子……”母亲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那……那你忙吧，妈不打扰你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妈您和爸也多保重。
我……我先挂了。”
程墨几乎是逃也似的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忙音响起。
狭小破败的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将程墨吞没。
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冰冷开裂的沙发皮革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程墨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那里。
母亲那句“钱够花吗？”
精准地捅穿了他用谎言和自尊勉强维持的体面伪装，将他最不堪的贫穷和窘迫彻底暴露在眼前。
墙角，那桶“红烧牛肉面”红色的包装，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只充满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胃里的灼烧感，连同屈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终于将他彻底淹没。
程墨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地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程墨又抬头环顾这间冰冷、破败的出租屋，墙壁剥落，家具简陋，几乎一无所有，曾经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此刻都成了泡影。
曾经，辉煌的秘银工坊悬浮于星空的幻影在程墨脑海中不断闪现，那是他梦想中的荣耀之地，可如今，这幻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彻底碎裂，只留下胃里那虫噬般的饥饿感，和这桶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泡面。
他的“星辰之手”，曾被寄予厚望，能锻造神器，点石成金，可此刻，却只能用来颤抖着撕开一桶廉价泡面的包装纸。
程墨缓缓走到墙角，手指机械地撕开包装，将调料包一股脑地倒进纸桶里，接着提起热水壶，机械地注入开水。
滚水冲开那点可怜的人工香精和脱水蔬菜，瞬间，一股浓烈却刺鼻的工业香精气息弥漫开来。
程墨用那把廉价塑料叉子搅动着纸桶里迅速膨胀的面条，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下那毫无营养的碳水化合物。
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程墨眼前的视线，也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究竟在何方。
就在这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如汹涌的暗流，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那味道，瞬间冲破了单纯泡面调料味的界限，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金属锈味和化学品的刺鼻腥气。
“呕……”程墨猛地捂住嘴，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前倾。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干呕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这味道！
这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属于这个钢铁水泥丛林的浑浊“地气”！
它就像一个无形的恶魔，张牙舞爪地肆虐着。
前世，程墨身为对元素和能量有着极端敏锐感知的大师级工匠，在那片魔法大陆纯净而神秘的广袤土地上，程墨的感官宛如一台精密至极的仪器。
每一丝元素的细微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捕捉；元素潮汐那充满蓬勃生机的韵律，如同美妙的乐章，让他沉醉其中，感受着生命与自然的和谐共鸣。
可如今，这具凡人的躯体却像一个牢笼，将程墨原本敏锐无比的感官死死禁锢。
然而，即便感官被束缚，程墨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方天地的污浊与沉重！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魔法大陆那清新、灵动且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元素潮汐。
那时，元素之力能让万物生长，让生命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可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种惰性、衰败、有毒颗粒物的混合体。
这些颗粒物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艰难得让他几乎要窒息。
失业的痛苦，不过是生活给他的一记重拳，虽疼痛难忍，但他还能咬牙承受。
可这污浊的空气，却紧紧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始终无法挣脱。
程墨猛地推开那桶泡面，那桶泡面此刻不再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而是腐蚀他意志、摧毁他尊严的罪魁祸首。
程墨踉跄着冲到狭小的窗户边，死死盯着窗外那片灰暗天空。
不行！
不能这样！
一个近乎咆哮的怒吼声如炸雷般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在魔法大陆那片纯净而神奇的土地上，他是众人敬仰、顶礼膜拜的大师，他的作品能让君王为之倾倒、甘愿奉上无尽财富，能让法师为之疯狂、不惜一切代价求取。
可如今，他却在这污浊不堪、充满算计的现实中，意志被一点点无情磨灭，身心被廉价泡面腐蚀得千疮百孔，竟被区区几张冰冷的纸片逼入绝境？
笑话！
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