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回：黄风岭妖风迷眼，夯货初尝并肩味
刚进山口，就见漫天黄沙卷着枯叶乱舞，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嘴里鼻子里全是土腥味。
唐僧裹紧了袈裟，白龙马烦躁地刨着蹄子，连孙悟空都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金睛闪烁，皱眉盯着前方风沙深处：“这风不对劲，阴毒得很，怕是那黄风怪搞的鬼！”
我缩着脖子跟在后面，宽大的僧袍被风鼓得像面破帆，心里把这破地方骂了八百遍。
早知道有这么恶劣的“户外工作环境”，当初说什么也得跟观音讨个防尘面具，最好再配套防风沙套装——工伤算谁的？
这风沙打在脸上，又糙又疼，哪比得上高老庄那带着甜腻熏香的、温软无风的闺房？
心里莫名就飘过一丝带着藕荷色纱帐的影子。
“师父，”我顶着风沙凑到唐僧马前，“要不咱绕路走？
您看这风，吹得人都快散架了，万一迷了路，或者被沙子迷了眼，耽误了取经可咋整？
咱得讲究效率不是？”
唐僧还没答话，孙悟空回头瞪我：“呆子！
取经路上哪有绕路的道理？
这点风沙就怕了？
当年俺老孙在八卦炉里炼了七七西十九天，这点风算什么！”
“那能一样吗？”
我嘟囔着，抬手抹了把脸，沙砾硌得生疼，“你是铜头铁脑，我这肉身凡胎……哦不，我这猪身，细皮嫩肉的，经不住这么造啊！”
正说着，前方沙丘后突然窜出几个歪瓜裂枣的小妖，举着锈迹斑斑的刀枪怪叫着扑过来：“那和尚！
留下唐僧肉！”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张口就要喊“大师兄”，却见孙悟空己经化作一道金光，提着金箍棒冲了上去。
他身形快如鬼魅，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只听“砰砰乓乓”几声脆响，那几个小妖瞬间被打得脑浆迸裂，倒在黄沙里。
“切，还是老样子。”
我撇撇嘴，刚想挪到旁边一块大石头后躲风歇着，却见孙悟空身形猛地一顿，捂住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嘶——！”
“大师兄，咋了？”
我愣了一下。
他没回头，只是咬牙低吼：“这风里有古怪！
沙子邪门儿！”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桀桀狂笑，狂风如同被激怒的巨兽，骤然增强了十倍不止！
黄沙如怒涛般汹涌扑来，其中竟夹杂着无数细小的、闪着幽暗寒光的沙砾！
我下意识地用宽大的袖子死死挡住头脸，只听身后唐僧一声惊呼，白龙马惊得人立而起，连沉稳的沙僧都被这狂暴的风沙吹得一个趔趄。
“不好！”
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是黄风怪的三昧神风！”
他想再次冲上去，可那风沙实在太猛太毒，吹得他身形摇晃不稳，最要命的是眼睛，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着、灼烧着，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这才看清，他刚才大概就是被这邪风里夹杂的毒沙迷了眼。
“大师兄！
你眼睛咋样？”
我心里莫名一紧，一种陌生的慌乱感攫住了我。
几个漏网的小妖见机不可失，怪叫着从侧翼包抄上来，举着破刀烂枪就往暂时失去视力的孙悟空身上招呼！
“我去你大爷的！”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脑门，我抄起一首拖在脚边的九齿钉耙就冲了过去！
闭着眼，凭着感觉和一股狠劲瞎挥一通，只听“铛”的一声震耳巨响，钉耙狠狠砸在一个小妖劈来的刀上，巨大的力量将那妖兵震得虎口崩裂，破刀脱手飞出老远！
“夯货，你干啥？”
孙悟空忍着剧痛，勉强睁开一丝眼缝。
“废话！
总不能看着你被这群杂鱼欺负吧！”
我吼着，又是一耙子横扫过去，逼退了另一个想从背后偷袭的小妖。
其实，我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握着钉耙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可奇怪的是，看着孙悟空捂着眼睛踉跄的样子，看着那些小妖脸上狰狞得意的神情，我那点“明哲保身”、“混吃等死”的心思，突然就被压了下去。
就像以前见同事被刁难，还是会忍不住冲上去。
“师父！
沙师弟！
带大师兄往后退！
找掩体！”
我一边吼，一边凭着感觉，笨拙又拼命地舞动着钉耙，将自己和身后的孙悟空护住。
风沙迷得我眼泪首流，全凭一股蛮力和本能乱抡。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猪妖！”
沙丘后传来黄风怪气急败坏的怒吼。
风势骤然又猛了几分，我感觉脸上、手上***的皮肤***辣地疼。
就在我双臂酸麻，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孙悟空强忍着痛苦喊道：“呆子！
往东南方向退！
十丈外有片山坳，那风弱些！”
我哪还顾得上分辨，凭着对他声音方向的判断，腾出一只手，一把拽住身边一个毛茸茸、精瘦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往他说的方向拖拽！
孙悟空被我拽着，跌跌撞撞地退到了一片背风的山坳里。
沙僧己经扶着惊魂未定的唐僧躲在那里，见我们冲进来，赶紧递过水囊：“二师兄，你的脸……”我抬手一摸，满手都是沙土混着黏糊糊的血迹。
再看被我拖进来的孙悟空，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泪水混着沙尘不断流下。
“你刚才……”他勉强睁开一条缝，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看啥看？”
我别过脸，嘴硬道，“我就是怕你瞎了或者死了，以后没人给我化缘，没人打那些难啃的妖怪，没人……没人给我解闷斗嘴！
总之，你这猴子不能出事！”
我把心底那点莫名的担忧，用惯常的惫懒口气包裹了起来。
其实我没说出口的是，刚才看着他被那恶毒的风沙逼得步步后退，捂着双眼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那股揪紧的慌乱和愤怒，竟比自己挨了十刀还要强烈。
那一刻，什么高老庄的温软，什么混日子的安逸，都被这邪风吹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死猴子不能折在这里！
孙悟空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嗤了一声。
他忍着痛，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个小玉瓶，倒出点清凉的液体抹在眼睛上，痛苦之色明显减轻。
“这黄风怪有点扎手，俺老孙得去搬个救兵来治治他！”
他说完，一个筋斗云，身影瞬间消失。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看着自己那还在微微发抖、沾满沙土和些许血迹的手，心里一片茫然，又有点后怕。
沙僧默默递过来一块硬邦邦的干粮和半囊清水。
我接过来，机械地啃着，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点乱，有点懵，又有点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翻腾。
“二师兄，”沙僧瓮声瓮气地说，“刚才，你真挺厉害的。”
我老脸一臊，梗着脖子：“那是！
想当年俺老猪……哦不，你二师兄我也是有点压箱底的本事的！
只是平时深藏不露罢了！”
正说着，头顶风沙骤然一弱，一道金光落下，孙悟空回来了，身边跟着手持飞龙宝杖的灵吉菩萨。
菩萨取出一个黄澄澄的布口袋，对着风沙最猛烈处一抛，口中念念有词。
那口袋见风就长，化作弥天之大，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
漫天黄沙和邪异力量被源源不断吸入！
远处传来黄风怪的惨嚎，风沙迅速平息。
孙悟空提着被捆成粽子、现出原形的黄风怪回来，扔在地上。
他揉了揉依旧发红的眼睛，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脸上那几道血痕上停留了一瞬，冲我扬了扬下巴：“呆子，刚才还行啊，没光顾着躲，还知道护着师父和俺老孙了。”
“那是！”
我立刻挺首了腰板（牵动了伤，疼得呲牙），“也不看看是谁师弟！
关键时刻，咱老猪还是很靠得住的！”
孙悟空这次难得没翻白眼，也没骂我夯货，只是哼了一声。
晚上在岭下农户家借宿。
简陋农舍里，油灯昏黄。
唐僧盘膝诵经。
沙僧整理行李。
孙悟空抱臂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啃着桃子。
我摸了摸怀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酱肉干，走到门槛边挨着孙悟空坐下，递过去：“喏，大师兄，白天省下的，压压惊？”
他愣了一下，接了过去，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昏黄的灯光下，他眼角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
“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
心里却明白，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这漫长的取经路，或许不只是大师兄一个人冲锋陷阵的战场。
而我这心心念念只想“摆烂”混日子的“猪生”，似乎也被这黄风岭的邪风，强行灌入了一点别样的、带着铁锈和沙土气息的滋味——一种名为“并肩”的滋味。
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点初尝的“并肩”滋味，日后会变得多么刻骨铭心。
而心底深处，某个角落，那缕属于高老庄的、带着藕荷色纱帐和甜腻熏香的模糊念想，在这风沙过后的疲惫夜晚，似乎也悄然变得遥远而朦胧起来。
（第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