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瑾年收起契约,放进抽屉锁好,动作流畅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的左肩:“把衣服拉开。”
温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捂住领口:“你干什么?”
“我要看那道疤痕。”
柯瑾年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二十年前,我母亲出事那天,现场也留下了一块带灼痕的翡翠碎片。
我需要确认,你的疤痕和它是否吻合。”
温念的心跳骤然加速,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天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衣柜里的黑暗,母亲的尖叫声,玻璃破碎的脆响,还有肩上那阵钻心的疼痛......她咬着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衬衫的领口。
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一些,边缘有些不规则,像一片残缺的月亮。
柯瑾年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疤痕,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是这样没错。”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灼烧的形状,位置,都和那碎片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温念猛地拉上衣服,后退一步:“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母亲偷了你们家的翡翠?
还是说明我父亲是骗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些年她受够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受够了那些若有似无的指责。
柯瑾年没回答,转身回到办公桌后,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焦黑的翡翠碎片,边缘确实有个月牙形的灼痕,和温念肩上的疤痕几乎完美重合。
“这是在我母亲的房间找到的。”
他将锦盒推到她面前,“法医鉴定,上面的灼烧痕迹是高温造成的,和你肩上的疤痕成因一致。
那天下午,你母亲也在现场,对吗?”
温念看着那块焦黑的碎片,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对着她的疤痕发呆,为什么母亲失踪前要抱着那枚翡翠——她们都在那个现场!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声音哽咽,“我只记得那天在衣柜里,听见很多人吵架,然后是玻璃碎了,有东西掉在我肩上,很烫......我母亲抱着我跑出来,后来她把我送到外婆家,自己说要去办点事,就再也没回来。”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父亲都不知道她记得这么多。
此刻对着柯瑾年,这个名义上的“仇人”,她却忍不住将尘封的记忆说了出来。
柯瑾年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一首以为母亲是被温明远和苏婉联手逼死的,可听温念的描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你母亲失踪后,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他问。
温念想了想,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褪色的布偶。
布偶是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缺了一只,肚子上缝补过好几次,里面塞着的棉絮都快露出来了。
“这是母亲走之前给我的。”
她摩挲着布偶粗糙的绒毛,声音低哑,“她说兔子肚子里藏着‘回家的路’,可我翻来覆去拆了好几次,只找到几团旧棉花。”
柯瑾年接过布偶,指尖划过缝补的针脚。
针脚很密,却在兔子左耳朵的位置有个突兀的结,像是特意留下的标记。
他捏着那个结轻轻一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从布偶肚子里滑了出来,线尾系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木牌。
木牌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个极小的“柯”字,和翡翠内壁的刻字手法如出一辙。
温念瞳孔骤缩:“这……这是什么?”
柯瑾年没说话,将木牌凑近台灯。
灯光下,木牌背面隐约浮现出浅淡的纹路,像是幅简化的地图,标记着一个位置——柯家老宅的阁楼。
二十年前,母亲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看来,你母亲确实去过柯家老宅。”
柯瑾年将木牌放回布偶肚子里,递还给温念,“契约从明天开始生效,你搬到柯家别墅住。”
“为什么要住在一起?”
温念皱眉,“我们只是契约婚姻,没必要……老爷子下个月回国,他要亲眼看到‘柯家少奶奶’。”
柯瑾年打断她,“别墅房间多,你住东厢房,我住西厢房,互不干涉。”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老宅阁楼的钥匙在别墅书房,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许就在那里。”
温念的心猛地一跳。
母亲留下的木牌指向老宅阁楼,而柯瑾年愿意让她接触那个地方……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在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我收拾好东西就过去。”
她攥紧布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柯瑾年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陈默,去查二十年前柯家老宅的阁楼监控,还有苏婉失踪前的所有行踪。”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温念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雨彻底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道疤痕,和母亲房间里的翡翠碎片如此吻合,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疤痕的边缘有细微的凹凸,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挲过,不像单纯的灼痕。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林妙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笑容温婉:“学长,听说温念来过了?
翡翠的事解决了吗?”
柯瑾年回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玉镯上。
那玉镯水头很足,却是近几年的新料,和她平时喜欢的古董首饰风格格格不入。
“解决了。”
他淡淡道,“明天起,温念会搬到别墅住,你安排一下东厢房的打扫。”
林妙端着咖啡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咖啡溅在杯托上:“搬过去住?
学长,她毕竟是……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这就够了。”
柯瑾年打断她,“另外,下周的设计展,让温念也参加。”
林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可是学长,她的风格和我们柯氏的定位不符,而且……没有而且。”
柯瑾年的语气冷了下来,“就按我说的做。”
林妙咬着唇,低下头:“好,我知道了。”
转身离开时,她眼底掠过一丝阴翳,手指死死攥住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信息:“柯瑾年对温念的疤痕很在意,计划需提前。”
柯家别墅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是栋带着庭院的欧式建筑。
温念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大得像座迷宫,喷泉池里的石雕是展翅的凤凰,花园里种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花卉,与她住惯的老城区阁楼简首是两个世界。
“温小姐,这边请。”
佣人领着她穿过客厅,往东边走。
客厅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柯家全家福,照片里的柯瑾年还是个少年,站在一对中年夫妇中间,眉眼间没现在这么冷硬。
他身边的女人穿着旗袍,脖子上戴着的项链,赫然就是那枚“月牙含翠”。
“那是……”温念停下脚步。
“是先生的母亲,苏曼女士。”
佣人恭敬地回答,“十年前去世了。”
苏曼……和母亲苏婉只差一个字。
温念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这仅仅是巧合吗?
东厢房的房间很大,带着独立的露台,推窗就能看到花园。
温念收拾行李时,从帆布包底部翻出父亲留下的放大镜,镜柄上的“宁弯不折”西个字被摩挲得发亮。
她拿着放大镜走到露台,对着花园里的灌木丛仔细观察——父亲教过她,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突然,放大镜的镜片反射出一道微光,来自西厢房的窗户。
温念抬头望去,看见柯瑾年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枚裂成两半的翡翠,正对着阳光端详。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柯瑾年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慌忙低下头,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
夜幕降临时,别墅里静得可怕。
温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是柯瑾年?
他白天看起来那么硬朗,怎么会咳嗽得这么厉害?
她披衣下床,走到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过去。
回到床上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口袋里的银戒指,戒指的内侧似乎比平时更凉一些。
她把戒指摘下来,借着月光仔细看——内侧的“温”字旁边,竟有个极小的刻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这枚戒指,母亲说过是用她的嫁妆熔铸的。
难道嫁妆里,也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隔壁的咳嗽声停了。
温念屏住呼吸,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经过,停在她的房门口。
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熟睡,感觉门缝里透进的光线暗了一下,似乎有人在外面站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渐渐远去。
温念睁开眼,摸着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觉得这场契约婚姻,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而那枚破碎的翡翠,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还有母亲留下的布偶和银戒指,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将她和柯瑾年紧紧缠绕在一起,拖向二十年前那场被掩埋的真相。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翡翠上的裂痕。
温念握紧了手里的银戒指,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不管有多难,都要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