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像淬了毒的银蛇，狠狠撕裂天幕的刹那，灵曦感觉自己的仙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她最后望见的，是仙宫那座矗立了万年的琼楼，在天帝盛怒的雷霆中碎成漫天流萤。而自己，这只曾被捧在掌心的凤凰，此刻像片被狂风撕扯的蝶翼，直直坠向凡界那片翻涌着墨色的龙渊。罡风刮得她仙袍褴褛，原本莹润如玉的肌肤被碎石划出细密血痕，最让她心疼的是发间那支凤羽簪 —— 那是母后在她成年礼上送的，此刻正断成两截，随着气流坠入深渊。
“噗通！”
坠落感戛然而止，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灵曦呛咳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卡在龙渊边缘一道嶙峋的石缝里，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蓝潭水，水面漂浮着残肢般的枯木，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啧啧，这不是仙宫那位金枝玉叶的灵曦仙子吗？”
粗嘎的嘲笑像钝刀子似的刮过耳膜，灵曦艰难地偏过头，看见三个披甲带刃的山匪正站在崖边，为首的刀疤脸手里掂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三角眼在她素白的裙裾上贪婪地舔舐。他身后两个喽啰也跟着怪笑，其中矮胖的那个还搓着手：“大哥，听说仙肉能延年益寿，尤其是这种细皮嫩肉的，今天弟兄们正好开开荤！”
灵曦心头窜起怒火，下意识想抬手祭出凤火，却发现仙力像被冻住的溪流，只能在丹田微弱地蠕动。她这才想起，被贬下凡时天帝废了她九成仙力，如今的她，跟个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
“别白费力气了。” 刀疤脸看出她的意图，狞笑着蹲下身，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下凡的凤凰不如鸡，今天就让你尝尝凡界男人的厉害 ——”
刀锋劈落的瞬间，大地突然剧烈震颤。
“轰隆！”
一道玄金色光柱自渊底冲天而起，带着龙吟般的呼啸震得山匪们齐齐跪倒在地。灵曦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眯起眼，看见潭水中央掀起丈高巨浪，一个玄衣少年踏浪而来。他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间，几缕发丝沾着晶莹的龙涎，玄色袍角绣着流转的星河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泛着细碎金光。最惊人的是他周身萦绕的龙气，凛冽得竟比仙宫的镇殿法宝还要迫人。
“滚。”
少年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刀疤脸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地举刀砍去：“哪来的野小子，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突然多了道细细的血线。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刀疤脸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到死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剩下两个喽啰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往密林里钻，却被少年随手甩出的两道龙气冻成了冰雕，晶莹剔透地嵌在崖壁上，倒像是两件别致的装饰。
灵曦望着他转身时掀起的衣袂，忽然想起仙典里记载的上古龙族 —— 据说他们发怒时，瞳孔会漫上碎金般的星芒。而此刻少年垂眸看她的眼神，正像盛着整片被搅碎的银河。
“能自己动？”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的虎口处有道浅疤，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掌心却异常温热。
灵曦犹豫了一瞬。她在仙宫时听老仙官说过，龙族向来孤僻寡言，尤其厌恶仙族，当年仙龙两界大战，龙族可是把天宫搅得鸡犬不宁。可眼下她被困在石缝里动弹不得，除了接受这龙族少年的帮助，似乎别无选择。
“多谢……” 她刚想说些客套话，少年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从石缝里拽了出来。失重感让灵曦惊呼出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鼻尖瞬间撞进一股清冽的龙涎香里，混杂着渊底特有的冷冽水汽，意外地不难闻。
“松手。” 少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灵曦这才发现自己把他抱得太紧，脸颊腾地烧起来，慌忙松开手时却没站稳，“哎哟” 一声摔在柔软的苔藓上。裙摆沾了泥污，膝盖也磕得生疼，她委屈地瘪瘪嘴，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少年看着她皱成包子的脸，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蹲下身，指尖悬在她膝盖上方半寸处，一道柔和的金光闪过，原本火辣辣的痛感顿时消失无踪。
“玄渊。” 他报上名字，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何出手，“龙族领地，不养杂碎。”
灵曦眨眨眼，看着他转身要走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住他：“等等！我叫灵曦…… 你知道怎么去人间吗？”
玄渊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仙宫的人，不在天上待着，跑人间做什么？”
“我……” 灵曦被戳到痛处，脸颊泛红，“我是自愿下凡的！人间多好，有花有草，哪像仙宫那么无聊 ——”
“哦？” 玄渊挑眉，碎金般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嘲讽，“那刚才被山匪追着砍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欣赏花草？”
灵曦被噎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人长得好看，嘴巴怎么这么毒？她气呼呼地抓起身边一块小石子，想砸他却又没胆子，只能偷偷在心里骂：臭龙！坏龙！早晚拔光你的龙鳞做手链！
玄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转身走向潭水中央，玄色衣袍在风中展开，像只收拢翅膀的玄鸟：“龙渊外围常有妖兽出没，你想活命，就跟上来。”
灵曦看着他渐渐沉入潭水的背影，又看了看崖壁上那两座冰雕，打了个寒颤。她咬咬牙，拎起破烂的裙摆跟了上去，心里却在盘算：等我恢复仙力，一定让这臭龙给我端茶倒水！
潭水比想象中温暖，还带着奇异的浮力。灵曦跟着玄渊往深处游去，才发现水下别有洞天 —— 无数散发着荧光的水母像灯笼般悬在水中，照亮了一条由珍珠铺成的甬道。玄渊的身影在前面忽明忽暗，偶尔回头看她是否跟上，眼神里的不耐烦似乎淡了些。
“喂！” 灵曦突然想起什么，加快速度追上他，“你是不是认识我？不然怎么知道我是仙宫的？”
玄渊侧过脸，水下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动，竟显得有些柔和：“仙骨自带灵光，蠢得显眼。”
“你才蠢！” 灵曦气不过，伸手去拍他的背，却被他灵活地躲开。她没稳住身形，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不小心喝了口潭水，那水带着淡淡的甜味，入喉后竟让她枯竭的仙力微微松动了些。
“这是…… 龙涎泉？”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仙典记载，龙族栖息地的泉水蕴含龙气，对仙修大有裨益。
玄渊没回答，只是放慢了速度。当他们穿过最后一道水幕，灵曦彻底惊呆了 —— 眼前是座镶嵌在山腹里的水晶宫，穹顶由夜明珠铺就，像片倒悬的星空，各色奇珍异宝在两侧的珊瑚架上熠熠生辉，比仙宫的宝库还要奢华。
“哇……” 灵曦看得眼睛都直了，完全没注意到玄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喜欢？” 他突然问。
“喜欢！” 灵曦下意识点头，随即又傲娇地扭过头，“也就那样吧，比仙宫差远了。”
玄渊轻笑出声，这是灵曦第一次听见他笑，清越的声音像玉石落在银盘上，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走到一面由龙鳞制成的屏风后，扔过来一件玄色长袍：“换上。”
灵曦接住衣服，发现是件男子的外袍，料子摸起来比她的仙袍还要顺滑。她红着脸躲到一块巨大的海螺壳后面，换下湿透的裙裾，却发现袍子太长，下摆拖在地上， sleeves 也盖住了手掌，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噗。”
屏风外传来玄渊的笑声。灵曦气呼呼地走出去，叉着腰瞪他：“笑什么笑！有本事你给我找件合身的！”
玄渊挑眉，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那手链由十二颗月光石串成，每颗石头里都封存着一缕龙气，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戴上。” 他把手链递过去，语气不容置疑。
灵曦迟疑地接过，刚戴到手腕上，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原本枯竭的仙力竟活跃了不少。她惊讶地抬头，正对上玄渊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是……”
“龙渊的规矩，” 玄渊别过脸，耳尖微微泛红，“住在这里的人，都要戴我的信物。”
灵曦看着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链，又看了看他别扭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臭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偷偷抿嘴笑了笑，却没发现，穹顶的夜明珠在她笑起来的瞬间，亮得格外璀璨。
就在这时，水晶宫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只长相奇特的鱼妖慌慌张张地游了进来，对着玄渊跪拜：“尊上！黑风寨的人又来闹事了，说要…… 要讨个说法！”
玄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瞳孔里的碎金重新凝聚，周身的温度骤降。灵曦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待在这里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去去就回。”
灵曦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链，咬了咬牙，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她可不能让这臭龙被那些山匪欺负了 —— 毕竟，他是第一个在她落难时伸出援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