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电动车前轮碾过积水的坑洼时,后座的外卖箱发出哐当的撞击声。
这辆二手电动车是上周刚花八百块从城中村车行买的,刹车片磨得能看见铁皮,此刻在雨帘里歪歪扭扭地蛇行。
"您有新订单——"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他单手扶把掏出手机,屏幕在雨幕中泛着惨白的光。
十八份商务套餐,送往金鼎大厦顶层。
林野扫了眼配送费,28.5元,足够给妹妹买三天止痛药。
车轮在湿滑的沥青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拐进商业区时,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金鼎大厦的玻璃幕墙像把首插云霄的冰刀,林野甩了甩湿透的刘海,拎起两米高的保温箱冲进电梯。
"叮——"顶层的冷气扑面而来,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光。
林野数着门牌号走到尽头,刚要敲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老东西,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林三爷?
"粗粝的男声裹着酒气穿透门板,"这块青花碗的碎片,够不够买你孙女一条腿?
"林野的手指悬在门铃上方。
保温箱里蒸腾的热气在镜面门板上凝成水珠,倒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三年前父亲被高利贷逼得跳楼的雨夜,那些人也是这样的语气。
"小伙子,送外卖的?
"沙哑的嗓音在身后炸响,林野猛地转身。
穿唐装的老者拄着紫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浑浊的眼睛却亮得骇人。
老人身后跟着西个黑西装保镖,雨水正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地毯上洇出暗色痕迹。
"东西给我吧。
"老人伸手去接保温箱。
林野突然注意到老人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割伤,血珠正顺着青筋暴起的手背往下淌。
几乎同时,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夹杂着少女短促的惊叫。
"老爷子当心!
"林野鬼使神差地抓住老人手腕,保温箱轰然坠地,十八个餐盒在红木地板上炸开油花。
在他扯着老人扑向墙角的瞬间,实木门板被霰弹枪轰出碗口大的破洞。
木屑纷飞中,林野的后背重重撞在消防栓玻璃上。
警报声撕开雨幕的瞬间,他看见老人从唐装内袋摸出个翡翠扳指塞进他掌心,染血的拇指在扳指内壁抹出一道血痕。
"跑!
"老人把他推向安全通道,转身迎向破门而出的暴徒。
林野踉跄着栽进楼梯间时,最后瞥见的是老人从拐杖中抽出的三尺青锋,以及包厢里那个被按在茶几上的少女——她右眼角有颗胭脂痣,和自己妹妹的一模一样。
九层楼梯转成模糊的漩涡,等林野喘着粗气冲进雨幕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翡翠扳指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幽光,那些沁入玉髓的血丝正沿着指纹游走,最后在他视网膜上炸开漫天星斗。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胎体轻薄透光,青花发色明艳,可惜是民国高仿......""黄花梨顶箱柜,榫卯做旧手法精妙,包浆却是用红茶煮出来的......"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中翻涌,林野扶住路边的梧桐树干呕,却发现指尖触到的树皮纹理突然清晰得可怕。
雨滴落下的轨迹、叶片背面的虫卵、甚至树干内部年轮的走向,全都化作数据洪流灌入瞳孔。
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他踉跄着拐进巷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染血的青花碗碎片在积水里泛着冷光,林野下意识伸手去捡,却在触碰的瞬间"看"见了更多画面——永乐年的官窑,戴白手套的工匠在胚胎上勾画缠枝莲纹,窑火中渐渐成型的釉彩,以及六百年后某场地下拍卖会上,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举起号码牌:"三千万!
""喂!
送外卖的!
"粗粝的吼声炸响在巷口,三个纹身男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光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甩棍在掌心敲得啪啪响:"老爷子给你的东西呢?
交出来能留条命。
"林野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
掌心的翡翠扳指突然开始发烫,他瞥见光头脖颈间晃动的玉观音——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在他眼中突然褪去包浆,露出底部机雕留下的细微刀痕。
"大哥。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您这尊高仿和田玉,酸蚀纹做得挺逼真啊。
"光头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