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悬在潮湿的琴键上方,积水正顺着天花板裂缝滴落。
周予安踮脚擦拭水晶吊灯时,一枚贝壳项链从领口滑出,在昏暗中泛着冷白的光。
"是琴槌毡呢受潮了。
"他忽然转身,贝壳磕在钢琴铸铁骨架上发出清响,"物理实验室有烘干机。
"午夜十二点的晨光中学像被浸泡的素描纸。
林小满握着手电筒,看周予安将激光测距仪改装成湿度传感器。
他颈后的发梢滴着雨水,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黑色抑制手环——那是上周突然出现在他腕上的。
"抓紧。
"周予安把传感器探入琴身,显示屏蓝光映亮他眼底血丝,"湿度79%,超过临界值23个百分点。
"维修手册的德文批注间突然飘落张收据。
林小满捡起时,周予安猛地抢过纸片,泛黄的票据却己被雨水洇开。
柏林爱乐乐团纪念品商店的LOGO在2008年4月的日期上晕染成一团墨迹,那正是他母亲消失的年份。
雷声碾过琴房的刹那,备用电源突然跳闸。
黑暗中有手指抚过她的眉骨,周予安的气息近得危险:"别动,你睫毛上有灰。
"他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手环的电子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烘干机轰鸣声响起时,林小满在工具箱底层发现了德语考级证书。
周予安的名字下方印着"歌德学院C1",签发日期竟是两年前。
证书边缘的折痕里,夹着张撕碎的慕尼黑音乐学院报名表。
"只是兴趣班。
"他忽然盖上琴盖,震落的水珠打湿证书,"父亲说多学门语言......"破晓时分,C键终于发出虚弱的声响。
周予安却将校服铺在琴凳上:"来听真正的雨声。
"他按下录音键,手指突然覆上林小满的眼睑。
黑暗中,雨滴在琴箱共振出奇妙的频率,仿佛有鲸群在深海歌唱。
"这是母亲的《雨中练习曲》。
"他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她说每个雨季都是钢琴在调音。
"林小满在潮湿的晨曦中睡去,醒来时身上盖着周予安的白大褂。
琴盖上用柠檬茶画着歪扭的航海图,C键位置标着红色漩涡。
她不知道,此刻周予安正在教务处办公室,看着父亲助理将德语B2证书装进档案袋。
三天后的合唱考核,钢琴在最***处发出哀鸣。
崩断的琴弦抽过林小满手背,血珠溅在《蓝色多瑙河》乐谱上。
周予安冲上台时,抑制手环的警报声与琴弦震颤共鸣成诡异的交响。
"人为损坏。
"调音师从琴箱夹层取出湿透的海绵,"至少浸泡了48小时。
"林小满突然想起那夜消失的烘干机。
当她狂奔到物理实验室时,发现湿度传感器己被改装成冷凝装置,周予安的校牌遗落在布满水渍的操作台上。
梅雨渐歇的傍晚,他们在天台相遇。
周予安腕上换了新的抑制手环,金属扣反射着落日余晖:"父亲说破坏公物要记过。
"他扯松领带,锁骨处的红痕若隐若现,"不过用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奖抵销了。
"林小满抓起他袖口:"德语证书是怎么回事?
慕尼黑音乐学院又是什么?
"她的质问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
周予安的嘴唇冰凉,带着铁锈味,贝壳项链硌得她胸口生疼。
这个吻像按错的琴键,在黄昏里迸出刺耳的不协和音。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他退后半步,手环指示灯由蓝转红。
残阳如血,吞没了少年眼底翻涌的浪涛。
翌日正午,周予安带她潜入港口废弃的观鲸船。
生锈的甲板上架着台走音的老钢琴,琴盖内壁用口红写着德文诗。
当他弹起变调的《致爱丽丝》时,鸥群正掠过远处的集装箱码头。
"这是母亲最后演奏的地方。
"周予安突然掀开中踏板,暗格里躺着本潮解的航海日志,"二十年前,父亲在这里向她求婚。
"林小满翻到泛黄的末页,法文花体字记述着暴风雨夜的私奔计划。
日志边缘粘着半张被海水泡烂的船票,目的地港赫然印着"汉堡"。
归途的渡轮上,周予安将贝壳项链系在她颈间。
咸涩的海风里,他哼起陌生的旋律:"这是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的开头,不过......"渡轮汽笛吞没了后半句,化作白雾消散在暮色里。
那夜林小满在琴房发现被调包的乐谱。
《天空之城》的间奏部分被改写,铅笔标注的升降号竟对应着摩尔斯电码。
当她用激光笔在墙砖上译出"Sorry"时,周予安正在校长室签下德语特训班的同意书。
梅雨季结束那日,林小满在音乐教室捡到枚褪色的钢琴击弦机零件。
铜制部件内侧刻着微小的德文字母"Zhou",在阳光下像道即将愈合的旧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