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箬踏出舱门的瞬间,北城的秋寒便咬住了她的脚踝。
廊桥的金属接缝里渗着风,像细碎的冰渣子往大衣里钻。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呵出的白雾在舷窗透出的灯光里散成透明的蛛网。
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云层正压着跑道尽头的枯槐。
远处行李车碾过积水,溅起的不是水花,倒像一蓬蓬冻僵的碎镜子。
何箬拖着登机箱走过自动门时,听见身后地勤人员跺着脚抱怨——今年霜降来得邪性,才十月底,呵气都能结成霜。
听闻何箬的航班今日抵京,喻青尔凌晨西点就醒了。
她裹着那件何箬留学前送她的焦糖色羊绒大衣——袖口己经有些起球,却始终舍不得换——在机场到达厅的玻璃幕墙前来回踱步。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第三颗纽扣,那是去年视频通话时何箬隔着屏幕说她扣子系歪了的位置。
此刻电子屏显示航班己落地二十七分钟,她开始数何箬当年教她的倒计时:取行李要三百秒,海关检查最慢六百秒,走到出口......远处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响,喻青尔猛地站首了身子,目光穿过人群,像一盏骤然点亮的灯。
何箬此刻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马上要望眼欲穿的喻青尔。
她停下了脚步,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金属杆“咔嗒”一声弹回原位。
她张开双臂,下一秒就被喻青尔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怀里。
"你知不知道北城今年有多冷——"喻青尔的声音闷在何箬肩头,尾音打着颤,"我等你等得都要结冰了。
"“箬箬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香好软好暖和呀!”
喻青尔说着还使劲儿往何箬怀里蹭了蹭,何箬轻笑一声,之后便把喻青尔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
“你还真是个小流氓。”
“对了箬箬,你要先回家吗?”
何箬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家?”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恍惚的笑意,像是听到一个很久没被提起的词。
“不了。”
那个所谓的“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要不……”喻青尔眨了眨眼,忽然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先去我家?
我妈昨天还念叨,说你要是回来了,一定要给你炖猪蹄汤。”
何箬征了怔,眼底的那层薄冰突然就化开了。
“好啊,我快饿死了。
从昨天下午就一首在与Y国的公司对接工作,都没吃上一口热乎饭。”
"走啦,"喻青尔拽着她往停车场走,"再晚回去汤该熬干了。
"——吃完饭后何箬和喻青尔回到了曾经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公寓。
三年后重新推开这扇门时,何箬的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
锁芯转动的声响比记忆里更涩,像是时光在这里卡了壳。
喻青尔站在她身后,行李箱的滚轮碾过门槛,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来,光线依旧温柔,太久没回来了。
“你说你要回来,我昨天去买了好多好多吃的。”
喻青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点回音。
她拉开冷藏室的门,里面果然空空荡荡,只有制冷的机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何箬“嗯”了一声,走到阳台。
玻璃推门有些滞涩,她用了点力气才拉开。
夜风灌进来,带着初秋微凉的湿意。
楼下那家便利店还亮着灯,招牌换了新的,但暖黄的光晕依旧和从前一样。
喻青尔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手里拿着两罐啤酒——不知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或许是上次离开时遗忘的。
“喏。”
她递给何箬一罐,拉环“啪”地弹开,细密的气泡声在夜色里轻轻炸响。
喻青尔仰头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起一阵微微的刺痛。
她捏着易拉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铝制表面,半晌才开口:"你......知道任子尧和白杨在一起的事吗?
"何箬正望着远处高架桥上流动的车灯,闻言侧过头来。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轻轻点头:"知道。
"喻青尔盯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吧。
"何箬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白杨发朋友圈了,你没看到?
"喻青尔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我把他删了,你回来的前两天我听我哥说的。
"何箬也笑了,举起啤酒罐和她轻轻一碰:"明智的选择。
"铝罐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夜色中荡开。
何箬低头看着罐身上凝结的水珠,忽然说:"其实挺配的。
""嗯!
"喻青尔应了一声,"***配狗,天长地久!
""你倒是看得透彻。
"何箬挑眉,忍不住笑了。
何箬耸耸肩,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她捏扁空罐,金属扭曲的声音在寂静的阳台上格外清晰:"去他妈的。
"“嗯?
我听到了什么,我们箬箬会骂人了。”
夜风卷着楼下便利店的音乐声飘上来,是一首很老的歌。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个阳台上,任子尧打来电话时何箬摔碎的那个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