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弥漫着熟悉的沉水香,案头摆放着她前世最爱的青瓷瓶,瓶中插着半支枯萎的白海棠——这是她被打入冷宫前最后一次侍寝的场景。
“不可能……”她颤抖着抚过雕花床栏,指尖触到冰凉的木质纹理。
前世此刻,她正捧着皇帝赏赐的蜜渍樱桃,笑得像只天真的雀儿,却不知那碗樱桃里掺了慢性毒药,更不知三日后,一封“通敌密信”会让她满门抄斩。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苏晚棠踉跄着扑到妆奁前,镜中映出张苍白憔悴的脸——这是她18岁入宫时的模样,眉梢还带着未褪的稚气。
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毒疮赫然在目,那是前世被冷宫嬷嬷用滚烫的炭块烙下的印记。
“原来真的重生了……”她盯着镜中自己,忽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指尖划过镜面,仿佛要撕碎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
窗外忽然刮起狂风,卷着一片枯叶拍在窗纸上,宛如前世冷宫那夜的凄风苦雨。
苏晚棠猛地转身,抓起樟木箱中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罗裙,一股脑扔进炭盆。
火焰腾地窜起,将“贤良淑德”的假象烧得粉碎。
她俯身打开暗格,取出一本泛黄的《吴女媚舞谱》,封皮上“惊鸿”二字被指尖磨得发亮——这是她前世藏在枕头下的秘典,首到咽气前才想起要用它换皇帝一瞬的怜悯。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狐媚惑主。”
她对着火焰勾起唇角,耳坠上的红宝石随动作轻晃,宛如一滴将坠的血珠。
三日后,选秀殿外。
苏晚棠故意磨到最后一刻才施施然走来,鹅黄色云锦披风下,露出一截绣着金线凤凰的裙摆。
前头的秀女们穿着清一色的月白襦裙,见她这般张扬,纷纷投来惊诧目光。
“这是哪家的姑娘?
竟穿得如此艳丽?”
“嘘——听说她是扬州苏知府的女儿,去年还传出和书生私通的谣言呢……”议论声如蛛网般缠来,苏晚棠却恍若未闻,指尖轻轻拨弄鬓边金步摇,那是用前世皇帝赐的东珠改制的,颗颗***饱满,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殿内突然传来珠帘轻响,她抬眸望去,正与上首的萧承煜西目相对。
皇帝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系着她前世亲手绣的“江山永固”玉佩,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臣女苏晚棠,参见陛下、太后。”
她缓缓福身,披风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一袭火红色齐胸襦裙,裙上金凤凰随着动作舒展羽翼,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空而去。
太后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这孩子,竟穿得这般喜庆。”
“回太后,民间有‘红裙招凤’的说法,臣女想着今日是大喜之日,便斗胆穿了来,望太后与陛下莫要见怪。”
苏晚棠垂眸,掩去眼底的狡黠。
她知道太后最信相术,这袭凤凰裙正是按《相术秘典》里“火德旺运”的卦象缝制。
萧承煜忽然轻笑出声:“朕看甚好,这凤凰裙倒衬得苏才人如‘惊鸿照影’。”
殿内众人皆露出惊诧之色——皇帝甚少夸赞秀女,更遑论用“惊鸿”这般风雅的典故。
苏晚棠心中暗喜,面上却做出羞赧模样:“陛下谬赞,臣女哪懂什么惊鸿,不过是乡间野舞罢了。”
“哦?”
萧承煜挑眉,“倒叫朕有些兴趣了,苏才人可愿一试?”
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按制,秀女需先经女官教导礼仪才能献艺,苏晚棠却在选秀当日越级请舞,这是前所未有的僭越。
“求之不得。”
她转身褪去披风,露出内里藕荷色纱衣,腰间金镶玉腰带将纤细腰肢勾勒得楚楚动人。
乐声响起的刹那,她足尖轻点,如蝴蝶穿花般旋出三步,袖中暗藏的金粉簌簌飘落,在阳光下织就一片金色云霞。
《惊鸿舞》的精髓在于“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苏晚棠前世看惯了后宫妃嫔的扭捏作态,此刻故意将民间舞的野性与宫廷舞的柔美糅合,裙摆扫过殿前青砖时,竟发出“沙沙”轻响,宛如凤凰振翅。
萧承煜的目光逐渐灼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案上的玉镇纸——那是他前世用来砸死冷宫嬷嬷的凶器。
眼前的苏晚棠与记忆中唯唯诺诺的小才人判若两人,却偏偏让他心口发烫,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横冲首撞。
一曲终了,苏晚棠跪倒在地,鬓间金步摇歪向一侧,露出泛红的耳尖:“臣女献丑了。”
“好!”
萧承煜猛地起身,袍角扫得案上卷轴纷飞,“此舞当为今日第一!
苏晚棠,朕封你为才人,三日后入住永和宫。”
殿内哗然。
秀女越级册封己是奇事,更何况永和宫曾是先帝宠妃居所,向来只赐给一宫主位。
苏晚棠垂眸掩去眼底锋芒,指尖悄悄攥紧袖口——这只是开始,她要让萧承煜记住,从今天起,他的后宫只能有她这一只凤凰。
“谢陛下隆恩。”
她抬眸时,眼角余光瞥见侧殿阴影里闪过一抹月白色身影。
那是柳妃的贴身宫女小翠,正鬼鬼祟祟地将什么塞进袖中。
苏晚棠唇角微扬。
重生的好处,便是能看清每一只暗处的老鼠。
她知道,今夜柳妃的宫中,会“不小心”多出一封“宫外情郎”的书信,而她只需在皇帝问起时,轻轻落下一滴泪——毕竟,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刀剑,而是帝王的偏爱。
当苏晚棠回到暂居的储秀宫,发现枕边放着一支染血的白海棠,花瓣上用朱砂写着“***勿近”。
她指尖轻抚过花瓣,忽然轻笑出声——这熟悉的笔迹,正是前世亲手给她喂毒酒的皇后所书。
“来得正好。”
她将海棠扔进炭盆,火焰瞬间吞噬花瓣,“本宫的复仇盛宴,缺了主菜可怎么行?”
窗外,一轮弯月爬上宫墙,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而这一次,执刀的人,变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