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还泛着淡淡的靛蓝色，而林夏己经坐在书桌前，开始背诵英语单词，她那湿漉漉的发尾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周小棠像念经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词“abandon”，她的手指在西级词汇书上敲打着，似乎在敲出一种不安的节奏。
张云清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些英语单词在她的心中变成了硬块，让她感到胃里一阵难受。
昨晚，她父亲发来的59秒语音还在她的耳边回荡，那些咒骂的话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梦境。
她摸索着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三点赵尧发来的消息：“英语分级考试的重点是虚拟语气，我己经整理好了笔记。”
“云清！”
林夏突然拍了拍她的床沿，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弟弟在楼下。”
张天阳站在宿舍楼前的梧桐树下，迷彩服的袖口沾着机油。
他递给她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妈让我给你的。”
信封里装着三百块钱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买双好点的运动鞋。”
——她脚上的帆布鞋己经开胶，军训时灌进了不少沙粒。
“爸发现了没？”
张云清紧紧地攥着信封，紧张地问道。
“发现了。”
张天阳咧嘴一笑，露出了新打的舌钉，“所以我把他锁在储藏室了。”
他转身时，张云清注意到他后颈的淤青——和父亲醉酒时掐她的手法如出一辙。
英语分级考试的那天，蝉鸣声刺耳，让人感到太阳穴发疼。
张云清盯着完形填空的选项，字母像蚂蚁一样在试卷上爬行。
她想起了初中英语老师把她的作业本摔在地上的场景：“数学再好有什么用？
英语不及格照样上不了重点高中！”
放榜的那天，张云清在公告栏前数到第47名才找到自己的名字。
B班的红色印章像一道伤疤，而赵尧的名字赫然列在A班榜首。
她转身要走，却看见许悠和几个女生对着榜单指指点点。
“听说她数学接近满分呢。”
许悠的声音甜得像掺了蜜，“可惜英语拖后腿，不然就能和赵尧一个班了。”
图书馆顶楼的阳光灼热刺眼。
张云清在《新概念英语》的扉页上用力画叉，那里盖着泛黄的借阅章——这本二手书的前任主人用红笔在“abandon”旁边画了27个哭脸。
“这里要加虚拟语气。”
修长的手指突然点在试卷上。
赵尧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对面，钢笔在错误选项上画圈，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就像你总假设我没认出你。”
张云清缩回的手打翻了水杯。
水流漫过书页时，赵尧掏出手帕，钥匙串上的月球模型叮当作响——那是初中科技节她做的获奖作品，后来在父亲发脾气时“失踪”了。
“今晚七点，二教305有英语角。”
赵尧擦拭水渍的动作很轻，“我帮你补……”“不用。”
张云清猛地合上书。
水珠从桌沿滴落，在她帆布鞋上洇出深色痕迹。
手机在裤袋震动，父亲又发来长语音，不用点开就知道是骂她乱花钱——昨天他查到银行卡里少了三百块，那是她偷偷给母亲买的膏药。
“张云清！”
赵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袖口上翻的瞬间，结痂的抓痕暴露在阳光下——那是上周父亲抢手机时留下的。
他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谁弄的？”
书架后的学生探头张望。
张云清挣脱时碰倒了整排词典，厚重的书页砸在地面像一记记耳光。
她逃进消防通道，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
宿舍里，林夏正在整理英语笔记。
“B班也没什么不好，”她把荧光笔递给张云清，“听说授课的是外国语学院的副院长，特别擅长基础教学。”
周小棠突然从被窝里探出头：“赵尧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他今天在法学院门口拒绝许悠时，说什么‘喜欢数学好的女生’。”
张云清的铅笔芯啪地折断。
窗外，军训汇演时的彩带还挂在树梢，在暮色中泛着脆弱的荧光。
她翻开赵尧偷偷塞进她书包的笔记本，扉页上用蓝墨水写着：“虚拟语气三种用法：1.与过去事实相反 2.与现在事实相反 3.与将来可能相反”——而最后一行添了句铅笔小字：“但喜欢你这件事，不需要任何假设语气。”
手机屏幕亮起，是赵尧发来的消息：“英语角改在图书馆三楼了，那里有空调。”
张云清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初中时那个总在雨天出现的少年，举着伞却不敢靠太近，校服裤脚总是湿漉漉地贴在脚踝上。
她对着聊天框反复修改打了又删了，最后慢慢敲下回复：“好”。
这个简单的字眼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锈蚀多年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