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花盏里的凶相
木牌被风刮得轻响,"吱呀"一声,她抬头时,晨雾里浮着张熟悉的脸——周伯年。
昨夜梦里那张皱巴巴的脸突然在眼前重合。
她指尖顿在花瓣上,白菊的清香突然变得刺鼻。
老人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背的老年斑像撒了把芝麻,指甲边缘却泛着圈青黑,像被靛蓝染过的线头。
"小苏啊,"周伯年拎着个竹编兰花盆,"我那株素心兰又抽新叶了,想配束白菊供菩萨。
"他笑得眼角堆起褶皱,声音像晒透的陈皮,"你这花上的露水,比我阳台的晨雾还干净。
"苏清照喉结动了动。
她记得《观相集》里写:"手甲青黑,三日内血光。
"祖父教她时,指节敲着泛黄的纸页:"相术不是算命,是看因果。
"可上回周伯年说子女在墨尔本,每月汇钱,这样的老人能有什么因果?
她低头捆花束,竹篾在掌心勒出红痕:"伯年,这束送您薄荷叶。
"指尖将那片翠绿别进菊枝,"泡水喝安神。
""小苏手巧。
"周伯年接过花束时,手腕露出截褪色的红绳,"我那老伴走前编的,说是能挡灾。
"他转身时,蓝布衫下摆扫过青石板,沾了片白菊瓣。
苏清照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蹲下来,把脸埋进膝头。
晨雾漫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骗了周伯年。
薄荷叶根本不安神,是祖父说过"青气入喉,可缓血煞"的偏方。
午后三点,"茶影"奶茶店的门铃"叮铃"响得刺耳。
苏清照正擦着玻璃柜里的茶盏,抬头就看见周伯年站在阳光里,额角沾着汗。
"小苏,"他指节叩了叩菜单牌上"运势茶"的位置,"给我来杯这个。
"玻璃柜映出他的脸。
原本温和的眉心像蒙了层灰,耳垂瘪得能看见皮下血管,这是"三日内大凶"的面相。
苏清照捏着茶勺的手发颤,茉莉花茶包在指尖洇出浅黄:"伯年,您最近睡不好?
"周伯年搓了搓手,蓝布衫袖口磨得起球:"前晚梦见我家小子了。
"他声音突然低下去,"说...说阳台的花该浇水了。
"苏清照心口一紧。
三个月前他明明说儿子在悉尼当工程师,怎么突然托梦?
她背过身去调茶,不锈钢调羹撞在玻璃杯上,"当啷"一声。
纸条是提前写好的,"三日内莫出远门"七个字被她用茶渍染得发皱——这样老人会以为是冲泡时晕开的墨迹。
"茶里加了桂圆。
"她把杯子推过去,杯底压着纸条,"补补气血。
"周伯年捧杯的手在抖,茶水在杯口晃出涟漪:"小苏,你这茶...喝着像我老伴熬的甜汤。
"他低头啜饮时,红绳从袖口滑出来,绳结松了。
苏清照看着他喝完茶,看着他把空杯倒扣在托盘上,看着他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首到门铃的余音消散,她才发现自己攥着茶勺,指节泛白。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撞进后院,小赵撞开木门时,裤脚沾着泥:"姐!
周伯年...周伯年死了!
"苏清照的玻璃杯"啪"地碎在地上。
她跑得比风还急,跑鞋踩过青石板的脆响比心跳还快。
周伯年的阳台飘着兰花香。
老人仰躺在瓷砖上,后脑勺压着片碎陶——是他总说"比亲儿子还宝贝"的素心兰花盆。
吊兰从栏杆垂下来,根茎断口齐整得不像自然断裂,泥土散在脚边,像被人用力拔过。
苏清照蹲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老人的手背。
青黑的指甲边缘还在,可体温己经凉了。
她喉间发苦,那杯加了桂圆的茶,此刻正躺在垃圾桶里,茶袋皱巴巴的,纸条被泡得发胀,"三日内莫出远门"的字迹模糊成团。
"说是意外。
"社区民警站在门口,笔在本子上划拉,"花盆年久失修,风一吹就掉了。
"苏清照的目光扫过老人的衣领。
那里有一道淡紫色的痕迹,像根细绳子勒出来的,在松弛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她伸手轻轻掀开衣领,痕迹延伸到锁骨,呈不规则的片状——是手指的形状。
"小苏?
"民警抬头,"你没事吧?
"她猛地站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茶水渍在袖口洇成深褐的泪,她听见自己说:"我...我来看看伯年最后一面。
"次日清晨,"茶影"的门铃比往常响得早。
林曼如踩着细高跟进来,香奈儿外套搭在臂弯,脸上挂着社区活动时的标准笑:"小苏,听说周伯年的事?
"她指尖在吧台上敲了两下,"我昨天去保险公司办事,他们说这案子...有点蹊跷。
"苏清照低头冲茶,蒸汽模糊了眼镜。
林曼如的手腕白得刺眼,是长期戴手套留下的痕迹。
她记得昨天在现场,林曼如蹲下来捡碎花盆时,手套滑到腕间,露出块硬币大的烫伤疤——那是频繁接触高温物体才会有的旧伤。
"林姐最近走桃花运呢。
"她把"桃花运茶"推过去,玫瑰在杯中舒展,"看您眉尾泛红,怕是有新缘分。
"林曼如的笑僵了一瞬,指尖在杯沿顿住:"小苏真会说。
"她端杯时,手套滑下两寸,烫伤疤在晨光里格外明显。
苏清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扯下围裙。
木牌被风刮得"吱呀"响,她盯着"半亩花田"的招牌,褪色的红漆像凝固的血。
深夜的花田飘着茉莉香。
苏清照坐在木椅上,翻着祖父的《观相集》。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薄荷叶,是十年前她躲在阁楼偷学时,祖父悄悄塞进来的。
"相术不是妖术。
"她喃喃念着笔记里的话,"是看因果,不是断生死。
"手机在膝头震动。
匿名短信的光刺破夜色:"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捏着手机的手在抖,屏幕蓝光在眼底碎成星子。
风掀起《观相集》的书页,停在"血光篇"那页,祖父的批注力透纸背:"见凶不救,因果缠己。
"苏清照合上本子,月光落在她颈间的红绳上——那是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和周伯年的红绳同一款式。
她摸了摸绳结,站起身时,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把出鞘的刀。
"我不会再躲了。
"她对着夜色说,声音轻得像片花瓣,"该来的,我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