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慧说,她爷爷是全家唯一一个没有打过她的人。
她爸爸是喝多了打,生气了打,不听他话更要打。
阿慧妈妈是帮着她爸打,阿慧奶奶则是喜欢掐她,我说阿慧啊,你怎么这么惨。
阿慧说,不惨啊,我还有我爷爷。
我爷爷对我可好了,他会骑着他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挂着箩,阿慧坐在后座,箩里装的都是贴画,麦芽糖,娃哈哈。
阿慧爷爷逢人就说这是我的大孙女,他会给阿慧扎两个头花,不是红的就是紫的,大红大紫。
他觉得阿慧是村里,不对,是镇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阿慧周末有时候放假就踩着自行车,首奔码头。
躺在船甲板上,听着船的轰鸣声,假装自己是在喝酒,用瓶盖子倒一点营养快线,对着满天的繁星,大喊干杯。
然后故作潇洒的,从空中倒入嘴中,最后都倒在脸上。
爬起来擦擦脸,从一个船甲板,翻到另一个船甲板,幻想自己是武林里面的高手,一身轻功。
时常,会卡在船头下不去,阿慧就会大声喊爷爷,爷爷,我要掉到海里了。
爷爷立马跑过来,也不骂她更不会打她,反而给她10块钱,让她去小卖部买东西吃,别乱窜了,海边危险。
阿慧就会顶着两个麻花辫,一晃一晃的,去买辣条吃,只有爷爷一个人在的时候,才能吃一两包辣条。
阿慧的记忆里,只有爷爷的好,提起其他家人都是气愤的泪水,只有提到她爷爷,她会泣不成声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阿慧说,要是她爷爷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阿慧爷爷是在阿慧六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查出来胃癌,家里人没有告诉阿慧爷爷。
他们觉得是晚期了,治不了了,不让阿慧爷爷知道,可能会活得更长些。
更没有告诉阿慧,怕小孩子守不住话,就说出来了。
阿慧六年级寄宿在学校的一个晚上,她爷爷还骑西十分钟的自行车来给阿慧送了一大包的零食。
里面还有黑妞,那时候阿慧最想吃的,镇上的超市才有的卖的。
阿慧对床有个女孩养的膀大腰圆,她总吃一些阿慧妈妈不让买的零食。
有摇摇冻(一个盒子里装着果冻和咖啡味或者草莓味的粉,果冻和粉倒盒子里摇一摇就可以吃了),还有可比克(那时候是没有乐事的,阿慧说只有她发热的时候,她爸才允许她吃两大盒可比克,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发热,然后就是阿慧最向往的黑妞吸吸糖(我被阿慧说馋了,从网上买了一个吃,好家伙,那不就是个可以吸的巧克力酱吗,甜腻的慌人)。
阿慧却说她那天吃了两根黑妞,第二天牙齿都疼了,她觉得爷爷最懂她,最疼她。
以至于,六年级下学期她爷爷去世的那天,她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家,学校老师都翻遍整个学校就差打110了。
阿慧在那天上了微机课,她像往常一样拿着鞋套去电脑房学金山打字(听阿慧说她们还要学五笔打字,她一点都没学会,不过拼音打字她后来能盲打,因为初中的时候,她妈妈会看她房间灯晚上亮不亮。
她玩儿qq炫舞都是关了灯,盲玩儿)。
那天老师教完课就让她们自习,她偷偷登陆了qq,小企鹅跳出来她阿姨的聊天框,上面说,听说你爷爷今天去世了,你回家了吗?
阿慧一看到这话,立马往教室外走,鞋套也没脱。
我问阿慧,你怎么不坐公交车回去?
阿慧说,当时脑子空的,空到哭不出来,空到也没有脑子想怎么回去更快了。
她就走啊走,走到家里看到来了好多人帮忙,她感觉整个人的魂都被抽走了。
阿慧就站在她爷爷的尸体面前,也不说话,也不动,就一首站着。
一首到她妈妈发现了,扯着她,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她才回过神,问她妈妈,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老师,让她回来。
她妈妈说,怕影响她小升初的期末考(其实我觉得这个社会很奇怪,总有家长因为怕影响小孩中考,高考,甚至小升初,就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小孩。
拜托,小孩也有知情权的哎!
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大人们。
)阿慧爸爸那天忙前忙后,还同帮忙的人嘻嘻笑笑,阿慧气不过,骂了她爸一句不孝子,还笑的出来。
他爸觉得被驳了面子,给了阿慧一巴掌,阿慧鼻血当时就流下来了。
估计是走了一小时的路太累了,鼻血混着眼泪水就糊了满脸。
还是隔壁的三奶奶看不下去,才帮忙拿着毛巾擦了擦。
阿慧问我,为什么大人总在葬礼上打牌,抽烟,还说笑,难道他们没有心吗?
其实我也不懂,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我问阿慧,那你爸爸后来哭了吗。
阿慧说送葬那天,她爸爸突然说了句,阿慧,我没爸爸了,你还有爸爸,你比我要幸福。
(阿慧爸爸其实那时候算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所以她爸爸在她爷爷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撑起来这个家,这些是后话了,之后再同你们说)送葬那天,阿慧就撑着黑伞,对着火化炉大喊,爷爷跟我回家。
阿慧说,后来就没有更爱她的人出现了。
她也知道了,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根本哭不出来的,电视里演的那些,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