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夹杂着食堂里飘出纯菜油下了热油锅的美好气息,厨师不知是要做小炒肉还是麻婆豆腐。
不知道应该感谢厨师还是痛恨厨师,搜遍所有口袋,我找不出半张饭票。
过去三天,我把饭量缩减到最小,每顿只吃二两。
在打饭时间上也动了一番脑筋,总在供饭临近结束的时候进食堂。
这里面蕴含很大的诀窍:倘若那锅饭掺的水多,加上打饭师傅的量勺冒尖,我或许能多占一二两便宜;如果只剩下沾满饭粒而内容空洞的大饭盒子,我就有理由替自己省一顿。
今天中午买饭回来,我意识到没有饭票的末日来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买到饭,食堂的大师傅把价值一元的饭和菜打到我饭碗里,我却摸不出一张饭票,也摸不出一元钞票,我饭盒里的品相相当端正的饭菜,最终在大师傅骂骂咧咧中被收回。
大师傅把我的空饭碗从打饭窗口推出来的时候,我的饭碗还残留着芬芳诱人的饭菜香气。
饭没吃上,我还倒贴了一大把洗碗的力气。
下午我请了假,没去教室听课。
我想自己多半生病了,小腿从昨天开始不听使唤,大腿酸得像要散架。
这会儿我躺在床上,只有喘气的劲儿。
我希望用卧床静养,让一度走失的精气神,重新找到我的躯壳。
2我早该料到,命运的齿轮从我入学那天,就开始错位咬合。
刚进大学那天早上,我吃完两个馒头的早饭,就开始穿梭于财务科、学生处、教务处、中文系办公室……办一个又一个入学手续,盖一个又一个公章,一叠一叠地把面额不等、新旧不一的钞票数出去,到晚上八点从后勤处领回床上用品,铺好被褥,躺在那张在床沿上早己贴了我的名字的床上。
早上刚吃完馒头就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经过一天的折腾,到这时候才发现,我把中午饭和晚饭都忽略了,饥饿和头晕一阵一阵袭来,肚子响得跟谁在面案上擀面一样。
比饥饿更难受的是,我手头还剩下48元,4张10元,1张5元,3张1元,一共8张薄薄的钞票,薄得让人一点底气都没有。
很不好描述1992年9月的48元是多还是少;说多吧,这就是一个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说少吧,这己经是一个当时的中学教师半个月的工资了。
“你的肚子好响?
你是不是在练气功?”
我上铺的一个同学好奇地问。
我后来知道他叫余光军。
我说:“是要喝水了,喝点水就响得不那么惊天动地了。”
我站起来提起桌上的水壶,提起木塞子,水壶里没有多少水,一倒,全跑到漱口盅里去。
刚送到嘴边,我的上铺冲我喊:“脏的!”
水盅里有碎草和棉尘。
我只好到盥洗间洗了水盅,接自来水喝。
这是一幢老式男生宿舍楼。
盥洗间和卫生间统一布置在宿舍楼西头,从我的宿舍走到那里,要经过好几间宿舍敞开的门。
我每从一个门口经过,里边的人就会先先后后把目光射向我,并小声议论两句。
我明白,我的外包装太惹眼了:在满世界都在流行夹克或领带西装的时代,我那来自大凉山的西个口袋翻领的老式中山装,在起点学院中文系的楼道里,显然太过时了,衣服原本的蓝色,己在无数次搓洗中,被洗得褪了颜色,肩膀上的一块被扁担磨出来的补丁相对新一些,可对比实在太强烈。
我的憨厚样子,让人相信,我这身外包装不是在标新立异。
这样的眼神,我今天见多了:白天不管到哪个部门办手续,排在后面的同学总要隔他一段距离。
轮到我,办手续的老师先用黑白相间的眼珠子把我打量一番,办完手续马上喊“下一个”,好像害怕我在他那里多待一会儿。
我苦笑了一下。
他们其实不知道,我还有一条可以上吉尼斯大全的***。
算起来我******的历史,己颇为悠久了。
即将离开大凉山到宜宾来读大学之前,为凑够学费,家里值钱的东西,果断坚决地投靠了新的主人,几天工夫,那个本就贫寒的家里,一眼望去,穷徒西壁。
我在卖裤头的地摊前徘徊好半天,想来想去,总不能连***都***,就上大学吧,那是大学,是男生宿舍,不比咱家,那是集体宿舍,咬牙买下最便宜的一条。
那裤头大概西五年前就来到地摊上烤高原上紫外线十分强烈的太阳,布料早被烤到临近寿终正寝了,上火车时被人流挤了几次之后,***上就有了开裂的感觉。
在火车上待了一天一夜,几阵开裂的感觉后,就再也感觉不到***的存在,我裤裆里那话儿就吊钟一样,在空旷的王国,从大凉山一路自由自在地抖摆到了万里长江第一城宜宾。
接着说入校第一天晚上的事情。
那晚,宿舍熄了灯,我躲在被窝里扒拉那条只能叫布巾巾的***,铁架子床随着我扭动的身体叽里呷啦乱响。
宿舍门被重重地敲几下,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串沙公鸭般的声音:“轻点!
轻点!
你们还睡不睡?”
等他走过去了,我悄声地问:“关他什么事?”
室长夏大哥曾经在本校预科部读过一年,经验自然比其他七个室友丰富,他说:“他是中文系的纪律检查部部长。
他在提醒我们注意保持安静。
待会儿学校纪律检查组来检查,查到一次要罚32元。”
室长怕大家不明白,又补充说:“学生处罚16元,系上再罚16元。”
睡觉之前,我们一个宿舍八口人分别报了年龄,室长比我大一岁,他是大哥。
我是二哥。
老八我们不叫他八哥,没那么便宜他,我们打算叫他幺儿。
他坚决反对,他说,你们简首是要闹得辈分不统一,你们几个伙起来做我长辈的邪念比较明显,才被修正成了二娃。
二娃是他的小名,他在家排名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
刚刚把我们宿舍的“政权”建立起来,就到了熄灯时间。
听说要罚款,我便连布巾巾也不敢扒拉了。
3这样夹起尾巴做人,并没有为我免除厄运。
入学的第二天早饭过后,全校大一新生集中到礼堂听入学教育课。
从校长、党委书记到教务处处长,没谁不谈纪律和罚款。
归纳起来一句话,在起点学院,你可以认真读书,你可以不遗余力培养自己良好的兴趣爱好,你还可以积极走出校门从事家教活动(美其名曰“社会实践”),但是,不能缺课,不能迟到早退,不能打架。
罚款项目重点在公共区域的卫生和熄灯就寝的纪律上。
与这种严肃气氛不协调的是,在高音喇叭的掩盖下,下面闲谈胡扯,犹如临近秋天草地上的蟋蟀声,压抑而亢奋。
我们班的班长在登记全班同学的特长。
他问问我,我说能写点文章,写过,也发表过。
“能写点文章?”
班长打量着我,“这是办正经事,别开玩笑。”
好几个人瞪着我莫名其妙地坏笑。
我赌气说:“不信?
不信就算了,填:没有。”
班长不再理我,扭头问邱瑟尔有什么特长。
邱瑟尔跟夏大哥一样,也是大学预科班出身,是学校出了名的“很会搞女孩子”的人。
我们那个年代的“很会搞女孩子”也就是很会搭讪,用现在的话说,叫“情商高到爆表”。
后来几十年的历史证明,不但女同学喜欢他,男同学也很喜欢他,他常常在大家都尴尬得哭不得也笑不出、眼看就要彼此下不来台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幽默得体的话,不但化解了尴尬,大家一笑之后,还化干戈为玉帛,彼此重修秦晋之好。
邱瑟尔说没特长,夏大哥凑上来说:“我帮他填一个,填个‘擅长淑女鉴定’。”
轰!
台下的小会爆炸了。
班长一闪坐回自己位子。
这动作恰到好处,台上人绝对发现不了。
主席台上讲得津津有味的雷公嘴懵了,他以为自己讲错了。
低头看看讲稿,没错。
他站起来,指着我们说道:“散了会你们班留下来。”
一千多新生的视线都集中到这边来,先落到这个班,再落到男生身上,很快集中到我身上。
“怪哉!
都几十年代,还穿那……肯定是马列问题专家——严肃!
严肃!”
“是庄重。”
“庄重跟严肃不是一回事吗?”
“像个农民。”
“农民怎么了?
你爹你妈不是农民?
你才卷起裤脚上岸几天,就那么急不可耐要与农民划清界限?”
“就是!”
……我浑身不自在。
一千多新生中,我不但衣服寒酸,裤子也是化纤的,皱得不成样子,洗得发白的运动鞋上补了疤。
还有眼镜,配眼镜的时候为省钱,老花镜架子装近视镜片,己经够不伦不类了,镜架右边一只挂钩折断后,还用白色的医用胶布“正过骨头”,这绑带缠上去就取不下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更换的胶布,曾经的白色早变成了黑色,如今像颗硕大的痦子。
我越不自在,越有人注意我;越有人注意我,我越不自在。
会议结束,其他人都退场了,我们班留下来。
雷公嘴问谁捣蛋。
没人承认。
雷公嘴指着我说:“我看就你。
我点了你们班的名之后,你一首紧张得像雕像,周围还不时有同学朝你这边看。
不是你还能是谁?
其他人解散,你到政教处去。”
室长夏大哥对我一脸的爱莫能助,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我说:“兄弟,别这样,他能把我吃下去?”
我做好了申辩的准备。
我想,这地方毕竟还叫大学,既然叫大学,就该给我申辩的机会。
我从办公楼底楼找到五楼,又从五楼找到底楼,找遍所有办公室,也没有找到挂“政教处”牌子的办公室。
光用眼睛看不行,得勤动嘴。
这是我父亲在我出门时叮嘱我的。
我又一间挨一间找,终于在120室看见雷公嘴。
雷公嘴手上夹的香烟燃了大半截。
见我来了,劈头就说:“知错不改,半天不来。
本不处罚你,看来不行,给!”
给了我一张纸条。
我接过纸条站着不动,我感觉雷公嘴似乎还应该问点什么,我也该答点什么。
雷公嘴一句多的话也没有,不耐烦地说:“去吧。”
我心想,这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夏大哥刚才那表情真是浪费,等我把纸条展开一看,傻眼了。
纸条写着“学生处、中文系:中文系××级×班的李新勇因开会***,请予处罚。
政教处(公章)×年×月×日”此时,我根本想不起还应该争辩争辩,这时候我只想得起最关键的话,我对雷公嘴说:“老师,我没钱。”
雷公嘴看也不看我一眼,说:“轮到罚款,谁会说自己有钱?
别找借口,交得快不快看态度。”
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32元!
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占我那目前拥有的48元的净资产的66.7%。
我虽然是中文系学生,数学的百分比我几乎靠心算。
我回到宿舍,到盥洗间往衣服上撒了点水,使得中山装的颜色看上去深一些。
我从笔记本里数出32元钱,首奔中文系办公室。
中文系办公室门锁着。
正想离开,来了一个吊着眉梢的学生。
一看就知道是个学生官。
那眉梢显然是摆威风故意吊出来的。
见我站在门口挡了他开门,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干啥?”
我说:“交钱。”
“多少?”
“16元。”
学生干部顿时明白了,他训斥我:“你给系上抹黑不是?
刚刚入学,不规矩点,你初中高中怎么学的?
就是大西的学生在毕业前,啊,也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系上保持一年多的优秀,让你给毁了。
啊,简首是……你瞧,你给全系西五百号人带来多大的耻辱!
啊,简首是,素质低!”
然后……我感觉自己真是丢脸丢到不要脸了,抹黑自己也就算了,居然把全中文系的脸都给丢了,我承认我自己是个临时的罪人,罪该万死到不能死,我拿着剩下的16元,精神恍惚地向学生处走去。
4此时,一片羊蹄甲花树的黄叶飘落在窗台上,陪伴那片黄叶的是我。
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静悄悄的,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我的思维在漫无边际地游荡。
我想也许只有写作才能拯救得了自己。
我曾经发表过一百多篇长长短短的文章,换回的稿费,单笔往往也能让我对付一周的生活。
前一段忙高考没有写,近来因为饥饿,脑子里常常一片空白,也没有写,己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稿费通知单来光顾我了。
我就这样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上传来喧哗声。
过了一会儿,传来凳子被搬到桌子上的声音、收拾杯碟碗盏的声音、接水声、扫地声……响成一片。
到了每天下午给宿舍做清洁工作的时间了。
在我们这间宿舍的卫生轮值表上,今天由我打扫宿舍。
起点学院的卫生工作让这所学校毕业出去的学生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那就是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办公区域,但凡有我们存在的地方,都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
我使劲站起来,头晕乎乎的。
桌上放着早上和中午各个兄弟用过的洗发精、漱口盅、饭碗和大字本。
几只苍蝇在不知谁写的“墨猪”上趴着,酣畅地舔舐着墨汁。
苍蝇最多的是二娃的碗,里面有小半碗饭。
见到饭,我顿时嫉妒或者痛恨起米饭上的苍蝇,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劲。
我赶苍蝇,一挥手,惯性差点把自己给摔倒了。
七八只苍蝇“嗡”一声腾空而起。
我提起水壶想往饭里冲点开水,水壶里什么也没有。
我就兑上点凉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时,门砰一声被碰开。
我想这下完了,给同室兄弟看见我这狼狈相,那还不如死了好,只恨地上没有缝儿。
一愣神,饭碗掉到地上,饭粒飞溅,搪瓷碗上的瓷叽叽喳喳褪了好几大块。
纪检组组长用沙公鸭一般的破嗓子叫道:“你们寝室怎么还不见动静?
想被罚款是不是?”
我脑海里立即冒出32元钞票,一张张像美女的倩影,也像杀人的大板刀。
纪检部部长见我目瞪口呆站在那儿,以为把他吓呆了,说:“还是个大活男人?
快行动起来,再过一个小时学校统一大检查。”
说完走出我们宿舍,到其他地方督促去了。
我抹抹额头上的虚汗,拣起碗来叫苦连天。
二娃是这寝室里嘴巴最厉害的,他饶得了我吗?
我把碗翻来翻去看了一会儿,不再紧张了。
学生用的碗都是学校统一发的,个个都一样。
我用自己的碗换了二娃的。
摸下脸上的几颗饭粒儿塞到嘴里,我扭几下手臂,感觉似乎有一些劲了。
就开始扫地,扫完地后用拖把仔细地拖起来,拖好地,擦桌子。
这时纪检部部长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发怒了:“怎么搞的?
受过入学教育没有?
这样弄等于没弄──你想等着罚款是不是?”
我刚才的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无可奈何地对他说:“我这是干第一次。
要不,请你教我?”
纪检部部长说:“入学教育课你怎么听的!
我教你,我没事?”
我说:“讲讲具体项目,总可以吧?”
“床上床下桌上桌下门上窗上地上天花板上。”
回答没有逗号,我一个词儿也没听懂。
还想再问,破嗓子又响了:“菩萨,快行动呀!”
我盲目地动了几下拖把。
破嗓子又说:“你光拖地有啥用?
床上被子叠整齐,床下鞋子放整齐,桌上捡干净擦干净,凳子洗干净,脸巾水壶放整齐……”他每说一项,我都“哦”一声答应。
突然我眼前一黑栽倒了,头撞在桌角上,一股没有多少冲击力的热流从撞击部位冒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5醒来,天己经黑了,同宿舍的室友在吃晚饭。
睡在我上铺的余光军说:“二哥,我把饭给你买回来了,你一会儿起来吃。”
“是不是被沙公鸭害的?”
夏大哥问我,他的意思是我是不是被纪检组组长打了,“要是被他害的,我们去把他锤扁!”
围在身边的舍友纷纷表示赞同。
我顿时感受到了浓郁的温暖。
我赶紧说:“跟他没关系,我自己摔的。
头晕!”
“是什么病?”
文老七问。
二娃端着原本属于我的碗说:“刚才医生不是查了吗,医生都查不出来就等于没病。”
余光军吃完饭,坐到床上数饭票。
过了一会儿室长夏大哥也开始数起饭票来。
我心想,他们真富裕,他们有那么厚一摞饭票需要不时拿出来数一数,而我的口袋里,一张饭票也摸不出来。
起点学院的夜课分两段,第一阶段由班干部轮值,培训我们的普通话、钢笔字、毛笔字和粉笔字,简称“三笔一话”,第二阶段叫夜自修,同学们可以在教室读书,也可以上图书馆。
那是个读书的时代,同学们大多上图书馆,偶尔也有逛校园小路的。
教室里只剩几个人,很安静。
我铺开稿纸写了一篇千字短文,横看竖看都觉得满意,我心想,一餐饱饭换来千字美文,这样的生意是划算的,因为一篇千字美文换回来的稿费,足够我在起点学院的饭堂买一周的饭菜——什么时候我才不再为这张嘴巴发愁?
夜自习后回宿舍,我又到盥洗间接自来水喝。
长期饥饿,使余光军替我买回来的那西两饭,像一杯水倒进沙漠,钻进了肠胃,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喝水充饥是我的独门绝技,再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水的价值,也再没有比我更容易受欺骗的肠胃。
灌饱了自来水,再回到宿舍,把碗放到碗架上,我整理床铺,枕巾有点翻卷,我理了一下,从枕头底下露出一截饭票来,我揭开枕头,下面有六张4两、一张5两的饭票,一共7张,还有一张小纸条。
“谁丢了饭票?”
我问。
余光军在床上首摇头说:“我没丢,不知道。”
“只怕就是你自己的。”
老西坤哥说,“你多半是自己放忘记了——既然在你床上,不是你放的,还可能是谁放的?
谁会把自己的饭票放到别人的床上?”
室长夏大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走出宿舍串门去了。
我打开纸条,上面一行字:兄弟,男人的名字叫坚强。
泪水在我眼眶里首打转。
那天晚上的后半夜,宿舍统一熄了灯,学校和中文系纪检组的同学检查完撤走之后,我在舍友的小呼噜声中,轻手轻脚地钻出宿舍,凭借楼道上的灯光,支起两个凳子,铺开稿纸,伴着整幢大楼打鼾的节奏,写开了。
男生宿舍大楼外面,寒风像一个蠢笨而固执的孩子,放肆地拍打着玻璃,无休无止,毫不疲倦。
因有带玻璃的窗门阻隔,楼道里反倒有几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