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缝,自昨日起便如一道来自地狱的诅咒,非但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以一种更加肆无忌惮的姿态,疯狂地向外扩张。
它不再仅仅是一道伤痕,而是仿佛在吞噬着整个世界的生机,将苍穹撕裂成令人胆寒的图案,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灾难。
沧澜宗弟子的搜寻,也从最初的冷漠旁观,演变成了近乎搜捕的狂潮。
他们不再满足于仅凭一双双锐利的目光在街巷间逡巡,而是开始动用一系列更加首接、更加粗暴的手段,以一种侵略性的姿态,撕开了暮色镇本就脆弱的宁静。
他们的脚步不再轻缓,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敲打在每一扇门扉之上。
他们的声音不再压低,而是如同利刃般划破空气,质问着镇民的每一句答复。
手里,他们各自持着一种散发着诡异微光的符文石。
那光芒并非寻常的荧光,而是一种跳跃、闪烁,仿佛蕴含着某种未知生命力的幽光。
符文石的颜色也在不断变幻,时而如冰冷的月华,时而如猩红的血液,每一种颜色都像是在解读着某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诉说着搜寻的目的和范围。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能够感应到某种特定的气息,并依据气息的强弱和性质,变换着警示的色彩。
当这些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符文石,在顾长生家那低矮的茅草小屋门前,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种刺眼的、如同烈火般燃烧的红光时,整个院落的气氛在瞬间凝固。
那红光并非单纯的亮,而是带着一种灼灼的、仿佛要将一切焚毁的烈度,将符文石原本黯淡的石体映照得如同魔鬼的眼睛。
顾长生的父亲,那个平日里温和而坚韧的男人,此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同被生生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病态的苍白。
他本能地向前一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道刺目的红光,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他的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一种压抑至极的愤怒而剧烈颤抖,那是一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颤抖。
“快!
长生!”
父亲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绝望,每一声呼唤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
“躲进地窖!”
话音未落,他己经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顾长生推向后院那个半掩在地下的、简陋而黑暗的地窖入口。
那入口被一层厚重的木板严实地盖着,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是他们家最后的藏身之处。
在顾长生童年里无数次躲猫猫的游戏中,这个昏暗的空间曾是他最安全的避风港,承载了无数欢声笑语。
但此刻,它却成了通往未知恐惧的深渊。
就在顾长生被父亲猛地推向地窖之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迅疾地掠过,瞬间挡在了地窖入口的前面。
是母亲。
她瘦弱的身影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将她吹倒,但那一刻,她却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
她那平日里总是充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绝不退缩的母爱在熊熊燃烧。
她瘦小的手紧紧抓住地窖的木盖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快走!
长生!”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力量,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顾长生更加用力地推入那黑暗无边的地窖深处。
“快跑!
顾长生!
快跑!
去找活路!”
她的呼喊声,充满了绝望,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紧随其后的,是她自己拼命阻挡的身影,她要用自己那看似柔弱的身体,为儿子争取那至关宝贵的时间。
顾长生被母亲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了进去,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泥土上。
地窖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地、带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关上。
刹那间,黑暗与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将他彻底地淹没。
他只能透过那厚重的木板缝隙,听到外面传来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喊,那声音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带着血肉模糊的悲怆:“快跑!
顾长生!
快跑!
去找活路!”
紧接着,是父亲那带着愤怒、不甘和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声震屋宇:“你们这群恶贼!
敢动我的儿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声声咆哮,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那是生命的最后呐喊,是血性的燃烧。
随后,是金属兵器碰撞的刺耳尖鸣声,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激烈地碰撞,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是金属在痛苦地哀鸣。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又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那声音凄厉而痛苦,仿佛将世间所有的悲伤、绝望和痛苦都汇聚于此,如同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顾长生紧紧地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地刺入他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潮湿冰冷的泥土上晕开一圈圈暗红的印记。
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那是一种濒死幼兽的本能反应,绝望而无助。
他想冲出去,想看一眼父母究竟在做什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在他们身前多挡一瞬。
但他被母亲推着,被绝望禁锢,只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感受着来自地面传来的剧烈震动。
每一次震动,都像是首接敲打在他的心脏上,每一次兵器的碰撞声,都让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轰!”
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被狠狠地砸碎,大地都在这一刻为之剧烈颤抖。
紧接着,是父亲那带着不甘、痛苦和决绝的最后一声怒吼:“我……是你们……的仇人……!”
那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硬生生掐断了喉咙,连最后一声的绝望都未曾完全发出。
随后,传来的是冰冷而嘲讽的笑声,那种笑声不带一丝人间的温度,仿佛来自九幽冥府的最深处,嘲笑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力。
紧接着,是某种液体泼洒在地面的声音,那声音粘稠而令人作呕,伴随着一种从未闻过的、带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怪异味道,如同死亡的宣告,钻入他的鼻腔,钻入他的肺腑,让他感到一阵阵强烈的恶心,仿佛要将他仅存的力气也一并抽干。
顾长生蜷缩在地窖最深的角落,将自己蜷成一团,试图减少自己存在的痕迹。
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血腥味,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腐朽气息。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父母那张慈爱的面孔,然而那张面孔却被无情地撕裂,被鲜血染红,化为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痛苦。
他脑海中回响着母亲那句“快跑”,父亲那声愤怒的咆哮,以及那冰冷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嘲讽笑声。
这一切,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无法磨灭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不……”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这声低语,声音嘶哑而绝望,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能够感觉到,父母的生命气息,正在他所在的地面上方,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般迅速地流失,然后,彻底地消失。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争取了这一线生机。
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他们做出如此惨烈的牺牲?
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残忍,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残酷地夺走生命?
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象,任何一点点的联想都让他感到窒息。
他只能任由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彻底吞噬。
他紧握的双手,己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知觉,但那种指甲刺破掌心的疼痛,却如同这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中,如同微弱的灯塔般,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而他的活着,是用父母的生命,用他们血与泪换来的。
这份沉重的绝望,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将他压垮。
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这是父母最后的嘱望,也是他唯一的责任。
但这份活下去的意义,却因为父母的牺牲而变得如此沉重,如此沉重,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他感受到了来自父母无尽的爱,也感受到了来自那群仇敌深沉的恨意,这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一团无法言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要将他撕裂。
这,将是他此生最沉重的绝唱,一个由绝望与牺牲谱写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