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侠客’林夜，您有新的‘江湖’订单，请在三秒内确认，
超时将影响您的‘大侠’评级。”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不带人类的情感，
却比最严苛的监工更能压榨人的肾上腺素。林夜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左手拇指已经条件反射地在手把的虚拟触控板上划过。一道幽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显示着一份来自“天穹外卖平台”的订单详情。
订单号：九五二七取餐点：云顶天宫一号，A座顶层，
‘御膳房’私厨送餐点：中庭花园三号，B座七十二层，
时间：十五分钟超时惩罚：扣除‘江湖信誉分’五十点顾客备注：汤要九十九度的，
少一度扣一百块。林夜的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云顶天宫是这座名为“新京”的赛博都市里，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富人区，
字面意义上的天龙人住所。而中庭花园，则是地面上仅次于云顶的顶级豪宅区。
从天上的“天宫”到地上的“花园”，物理距离不算太远，
但中间隔着的是新京市最混乱、磁场最紊乱的“下沉区”。十五分钟，
还要保证汤的温度几乎无损耗，这订单本身就是个笑话。
更别提那个“少一度扣一百块”的备注，充满了资本家不把人当人的恶趣味。
林夜心里把这位赵姓客户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用的是他前世作为程序员时，
用来问候产品经理的最高规格词汇。是的，前世。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曾是个顶级的白帽子黑客，一个游走于网络灰色地带的秩序维护者，
死于一场由“加班”和“咖啡因过量”联合引发的心源性猝死。再睁眼，
就成了这座钢铁丛林里，一个为了“公民信用分”挣扎求生的外卖员。在这个世界，
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被纳入了无处不在的“天枢”城市智脑系统。
你的衣食住行、工作评价、社交关系，都会被量化成一个冰冷的数字——公民信用分。
分数高，你可以享受最好的医疗、最快的交通、最优先的公共资源。分数低，对不起，
你连乘坐公共悬浮车都会被限制，
甚至可能因为买一包合成蛋白棒而被系统判定为“过度消费”，强制锁死你的电子钱包。
而林夜所做的这份“天穹”外卖平台的工作，正是赚取信用分最快，也最危险的途径之一。
外卖员在这里不叫外卖员，叫“侠客”，评级从“路人甲”到最高的“武林神话”，
每一个等级都对应着不同的信用分奖励和平台权限。“‘侠客’林夜，系统检测到您已接单。
祝您‘行侠仗义’，一路顺风。”随着提示音，
林夜身下那辆破旧的“赤兔mini”电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嗡鸣，
车尾的离子推进器喷射出淡蓝色的光焰，载着他冲入了垂直交错、霓虹闪烁的钢铁峡谷之中。
……“御膳房”的私厨管家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头，穿着复古的燕尾服，看林夜的眼神，
像在看一坨会移动的有机垃圾。他递过来一个恒温箱，
脸上写满了“别碰坏了你赔不起”的警告。林夜没说话，接过箱子，转身就走。
在有钱人眼里，他们这些在底层奔波的“侠客”，不过是系统里会跑腿的NPC罢了。
“赤兔mini”在楼宇间穿梭，全息广告牌的光影在他脸上飞速掠过，光怪陆离。
要想到达中庭花园，必须经过最凶险的“九龙城寨”——下沉区的核心。
那里的电磁风暴能让最高级的导航系统失灵，盘踞在那里的帮派和拾荒者，
对外卖箱里的食物有着原始而执着的渴望。林夜压低身子，关闭了车辆所有的外部灯光，
只靠着一双被数据流淬炼过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最安全的路径。
这是他两年来总结出的经验，想在底层活下去，就得比系统更懂系统。
“嗡——”一股强烈的电磁脉冲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栋废弃大楼里爆发，林夜的眼前，
光幕瞬间被一片雪花点占据。“警告！导航系统已离线！自动驾驶模块已损坏！”“妈的。
”林夜低声骂了一句，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骂人。他毫不犹豫地切换到全手动模式，
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两年来跑遍新京市每一个角落形成的活地图在脑中展开。他像一条游鱼，
凭借着肌肉记忆和野兽般的直觉，在混乱的磁场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死角中极限穿行。
还剩三分钟。他冲出了九龙城寨的范围，导航系统重新上线。光幕上，
鲜红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的符咒。两分钟。一分钟。三十秒。他终于冲到了中庭花园三号楼下，
从专门的“侠客”通道乘坐货运电梯直达七十二层。“叮。”电梯门打开。倒计时：十秒。
他拎着恒温箱，几乎是飞奔到那扇雕刻着复杂花纹的巨大门前。五秒。他按下了门铃。三，
二，一。就在倒计时归零的那一瞬间，门开了。一个穿着真丝睡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饶有兴致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林夜。“‘天穹’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准。
”年轻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您的餐。”林夜平复着呼吸，
将恒温箱递过去，声音听不出情绪。年轻人没有接，而是指了指门口的地面：“放那吧。
”林夜依言照做。年轻人这才晃悠悠地走过去，打开箱子，从里面端出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他没有拿出温度计，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
对着林夜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汤，好像凉了。”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神级’用户赵先生，‘侠客’林夜已完成您的订单，请您进行评价。
”耳机里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那个被称为赵先生的年轻人，当着林夜的面，
轻笑着点开了他手腕上光脑的评价界面。他的手指在“一星差评”那个选项上，
重重地点了下去。二一瞬间，林夜的视界里，一片血红。警告！您收到一星差评！
‘江湖信誉分’扣除一百点！警告！您的‘大侠’评级已从‘精英’降至‘新秀’！
警告！因评级下降，您本月的绩效奖金清零，基础信用分补贴降低百分之五十！
一连串的红色警告，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捅进了林夜的神经。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
都像是被抽干了，手脚一片冰凉。在这个世界，一个差评，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自问整个送餐过程没有任何瑕疵，他冒着电磁风暴的风险，压着最后一秒把餐送到，
凭什么是一个差评？“为什么？”赵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他抿了一口红酒，
悠悠地说，“不为什么。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恰好，
你的订单跳了出来。”他走近一步，
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林夜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压低声音，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们这些‘侠客’，
不就是我们这种‘神级’用户花钱养的狗吗？主人心情不好，踢一脚自己的狗，需要理由吗？
”林夜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懂了吗，底层的垃圾。
”赵先生用那只没拿酒杯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夜的脸，动作极尽侮辱，“现在，你可以滚了。
”说完，他端着那碗他声称“凉了”的汤，转身就要关门。“等等。”林夜开口了，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赵先生关门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
林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只想知道，汤，到底是多少度。”这不是在质问，
而是在确认。赵先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你还在纠结这个？
真是个有意思的蠢货。好吧，满足你。九十九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恒温箱的效果好得惊人。”他承认了。他就是恶意差评。林夜点了点头，也笑了。
那笑容有些冷，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好，我知道了。”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在赵先生鄙夷的目光中，转过身，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刺眼的灯光。
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林夜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光脑投射出的、那已经跌到谷底的评级和信誉分，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在这个被算法和数据统治的世界里，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
在“神级用户”四个字面前，都脆弱得像个笑话。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愤怒、不甘、屈辱……种种情绪啃噬着他的心脏。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会这样？
就因为他是“神级”用户，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天枢”系统，这“天穹”平台，
标榜的绝对公平，到底在哪里？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混乱的脑海。对啊，
系统……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手腕上的光脑界面。就在那一瞬间，
或许是极致的愤怒刺激到了某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开关，他的世界，变了。眼前的光脑界面，
那些漂亮的用户界面图标、流畅的动画效果，在他眼中迅速地分解、剥离。
它们褪去了华丽的外壳，
变成了一行行、一串串、奔流不息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底层数据流！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差评的数据包，像一条黑色的污水，流入了他的个人账户数据库。
他看到了那个数据包上，挂着一个特殊的、权限极高的标签——情绪泄洪阀。
他看到了一条被隐藏在无数代码深处的底层规则：当‘神级’用户情绪波动值超过阈值时，
系统将自动推送一名‘精英’级以下‘侠客’的订单，
并赋予该用户一次不可申诉、无视事实的差评权限，以平衡用户情绪，维护高端用户留存率。
草。原来不是不公平。是这狗娘养的系统，从设计之初，就是偏的！
他们这些底层“侠客”，就是系统献给那些天龙人，用来发泄情绪的垃圾桶！代价，
就是他们的一切！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怒火，从林夜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但诡异的是，
他的大脑，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前世身为顶级黑客的本能，
被彻底激活了。他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那片奔腾的代码海洋里，
疯狂地游弋、搜寻。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他成了一个主动的入侵者。
他要找到这个系统的漏洞。他要撕开它那副“公平公正”的画皮。
他要把那个高高在上的赵先生，连同这个操蛋的系统，一起拉下来！终于，他找到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废弃的申诉模块。这是平台建立初期，
为了标榜人性化而设立的，名为“特殊事件仲裁通道”。但随着平台的壮大，
这个通道的触发条件变得越来越苛刻，几乎成了一个摆设。但它还存在。林夜的双眼，
亮得吓人。他发现，在这个通道的判定规则里，有一条看似天经地义，却暗藏玄机的逻辑。
若因不可抗力，或因平台方系统级漏洞，导致订单执行出现瑕疵，侠客可免于处罚。
所谓的“不可抗力”，被定义为“天灾、战争、城市级灾难”。而“平台级漏洞”，
则从未有过被触发的先例。因为在“天枢”智脑的监控下，
“天穹”平台被认为是完美无缺的。但林夜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程序。
只要是人写的代码，就一定有漏洞。他的手指，开始在虚空中的代码流上，飞快地弹奏起来。
那不再是一个外卖员的挣扎，而是一个顶级黑客，时隔两年后，重返战场的宣告！
他没有去攻击那个差评数据本身，因为有情绪泄洪阀这个高权限标签在，
任何直接修改都会被系统瞬间发现并抹杀。他要做的，是另一件事。一件……更疯狂的事。
他快速地浏览着平台公共订单池里的信息，寻找着他的目标。很快，一个特殊的订单，
跳进了他的视野。
超时惩罚：扣除‘江湖信誉分’二百点备注：无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陷阱订单”。
从南城最冷的仓库，取一块冰，送到北城最热、最混乱的垃圾山顶。
发布者是九龙城寨一个有名的疯子，他以此为乐，看着一个个外卖员挑战失败，评级狂掉。
这个订单在订单池里已经挂了三天，无人敢接。但在林夜眼中，这个陷阱，
却成了他唯一的翻盘机会。“滴。‘侠客’林夜，
您已确认接受订单‘一零零八六’……”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林夜的嘴角，
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赵先生，还有“天穹”系统。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三当林夜接下那个“死亡订单”的消息，通过平台内部的骑手频道传开时，
整个新京市的“侠客”圈子都炸了。“我操，谁啊？想不开了？居然敢接‘疯狗’的单子？
”“好像叫林夜，一个精英级，听说刚刚被人恶意差评，掉到新秀了。估计是破罐子破摔了。
”“傻逼，这不是破罐子破摔，这是赶着去投胎。送冰块穿九龙城寨？
那冰块到半路就得变成一泡尿。”“二百信誉分的惩罚，他要是失败，
公民信用分都得变成负数，下半辈子就准备在下沉区捡垃圾吧。
”在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嘲讽声中，林夜已经驾驶着他的“赤兔mini”，
抵达了中央急冻仓储中心。交接的机器人递给他一个毫无保温效果的普通塑料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冰块。林夜接过盒子，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
急匆匆地出发。他反而找了个角落，打开自己的光脑，对着那块冰块，开启了高清摄像头，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仔仔细细地拍摄了十几张照片，然后全部上传到了订单的附加信息里，
标签为“出餐前验货”。这个举动，让所有通过骑手频道窥屏的人都看懵了。“他在干嘛？
拍遗照吗？”“不知道，可能是某种仪式吧，疯子做事，我们正常人理解不了。
”只有林夜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埋一个“钩子”。一个给系统看的，符合流程，
却又暗藏杀机的钩子。做完这一切，他才把盒子固定在车后座，引擎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