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无聊的刷着手机，手指一滑，一个直播间跳出来。镜头对着一碗晶莹的虾饺。
一个清亮带点傲气的声音穿透锅铲的碰撞：“老字号？情怀不能当饭吃啊。
” 那女孩手指修长，指甲干净，轻轻点了点盛虾饺的白瓷盘边沿，“包装丑，服务慢，
死守所谓秘方…早该被科技淘汰了。”她没提名字。
但每个字都精准戳在 “罗氏食府” 的招牌上。油烟猛地呛进喉咙，我咳得弯下腰。
直播里，那个叫“叶落知味”的主播，朱叶，还在侃侃而谈。
爷爷的咆哮仿佛又在耳边炸开：“罗家酱汁的魂，就是被朱家那些塑料盒子活活闷死的！
当年他们为了抢客源，往我家酱缸里倒脏水，这仇，刻在骨子里！””朱家，“筷捷送”，
那座用外卖订单堆起来的科技金山。屏幕里的朱叶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眼底是属于新世代的锐利。她不知道，镜头外的我正站在油腻的灶台前，
胸前围裙沾着洗不掉的酱渍，像被时光浸旧的污渍。2.周末市集的风里，
咖啡香和烤肠味在打架。我的 “罗氏秘制拌酱” 摊位前，苍蝇比顾客多。
“这酱怎么吃最地道？”抬头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撞碎在嘈杂里。朱叶站在摊前，
米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牛仔裤膝盖处磨出浅白的痕。脖子上的银杏叶银链随着呼吸轻晃，
脉络像用月光刻的。试吃勺递过去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微弱的电流窜上来，
比酱汁里的花椒更麻。她抿了一小口，眼睛突然亮了 —— 不是直播时那种带着审视的光，
是纯粹的、被击中的惊喜，像暗巷里突然亮起的灯。“这酱香… 有层次！” 她身体前倾，
项链上的银杏叶几乎要贴上我的围裙，“你在哪儿学的？师傅肯收徒吗？
”人群的喧闹退成背景音。她眼里映着我狼狈的影子，却亮得让我不敢直视。
3.“所以你真是罗氏那个… 守酱缸的？” 朱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混着地铁的报站声，闷闷的。自从市集偶遇后，我们像偷吃糖的孩子，
在城市的缝隙里见了几次。老书店的角落，天台的消防通道，还有一次在深夜的便利店，
她抢我手里的关东煮，萝卜掉在地上时，两人笑得蹲在冰柜前直不起腰。“那你呢？
‘筷捷送’的千金，忙着用算法埋葬我们这些‘老古董’？” 我靠在公园长椅上，
看月亮被云啃出缺口。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操，真狗血。
”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自嘲，“我爸在家骂你爷爷二十年了，
说他是‘裹着酱缸的绊脚石’。”地铁进站的轰鸣声淹没了她的话，再清晰时，
声音低得像叹息，“罗铭，我们怎么办？”怎么办？爷爷拐杖敲地的笃笃声，
父亲账本上的红笔赤字，母亲买菜时绕开 “筷捷送” 自提点的背影… 全压在我胸口。
“不知道。” 我盯着居民楼里零星亮着的灯，“就想现在见你。
”4.旋转餐厅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河在脚下流淌。朱叶切羊膝的动作很轻，
刀叉碰撞出细碎的响。“我爸今天摔了平板。” 她突然抬头，嘴角勾着狡黠的笑，
“市场部说你们新出的瓶装酱，线上销量爬到前三了。”“我妈昨天去庙里，
给‘姓朱的’烧了三炷‘破产香’。”我们对视一秒，突然笑出声。
笑声在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放肆，像两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其实… 我跟我爸提过合作，
” 她放下刀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用‘筷捷送’的渠道推你们的酱，
线上线下打通。我觉得… 快有快的好，让更多人及时吃上好东西；慢也有慢的道理，
是对食材的尊重。” 她抬眼，带着一丝试探，“结果他骂我吃里扒外，把我手机都收了。
”我心头一热：“爷爷其实也知道，老方法有些地方… 僵了。为了量产，
发酵时间偷偷减过，他骂朱家，骂得最狠的时候，其实也在骂自己人守不住魂。
”“带我去看看你的酱缸吧。” 她指尖绕着杯脚，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霓虹软，“就一次，
偷偷的。我想看看… 你说的那个‘魂’。”我点头时，心像被酱缸里的木勺搅了一下，
沉下去，又浮起来。5.老宅后院的厨房，酱缸像沉默的巨人立在阴影里。空气里全是酱香，
混着豆豉和阳光晒过的味道，稠得能拧出汁来。朱叶踮脚往缸里看，长头发垂下来，
扫过缸沿的酱渍。“天… 这味道是活的。”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上沾了点厨房的灰尘，
“比我爸办公室的香薰有劲儿多了。”我拿起木勺，手腕一抖，酱汁落回缸里，
发出闷闷的噗通声。“爷爷说，酱要养。每天搅三次，看湿度，闻气儿… 差一点，
魂就散了。” 我演示着，手臂划出稳定的弧线，“早、中、晚，各一百零八下，
不能多也不能少，像心跳。”她突然伸手，指尖在我脸颊蹭了一下。
那里沾着点早上熬酱时溅的酱渍。“活的阿…” 她低头捻着指尖的深褐，声音轻得像耳语，
“难怪我爸骂你们慢得像蜗牛。” 话是刺，眼底却软得像化了的糖。蝉鸣突然密起来，
裹着午后的热，把我们的影子钉在缸壁上。6.木门被撞开时，
我正和朱叶挤在手机前看她画的 APP 草稿。“提交订单” 按钮旁，
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线条末端带着一点小小的分叉，像一片银杏叶。“这样下单的人，
会不会多一点温柔？” 她指着那个分叉说，“像我的叶子。”父亲的影子堵在门口，
脸色比酱缸底的淤泥还黑。母亲跟在后面，手捂着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朱叶的手从我掌心抽走时，凉得像冰。她下意识挺直背，银杏叶在锁骨间晃，
像片不肯落的叶子。“滚出去！” 父亲的吼声震得缸沿的灰尘簌簌掉，“朱家的种，
脏了我的地！”“爸！我和朱叶…”“啪！” 父亲的巴掌带着风甩过来，
嘴角瞬间尝到腥咸。朱叶的嘴唇抿成直线，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有惊，有怒，
还有点没藏住的疼。她没说话，撞开父亲冲出去，银杏叶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就消失在后门。
父亲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罗家的脸，全被你丢尽了！你爷爷说得对，朱家的人，
骨子里就是脏！”7.客厅里，檀香烧得呛人。爷爷坐在太师椅上，
拐杖头在砖地上划出白痕。“跪下！”膝盖磕在地上时，我盯着地砖缝里的陈年酱渍。
“我不分手。”爷爷的拐杖带着风声挥过来，砸在我背上。“你爷爷我当年，
就是被朱家抢了秘方，往酱缸里倒脏水，气得吐血！” 他胸口起伏着，
指着墙上模糊的老照片，“你要娶那个丫头，除非我死！”“仇恨比我还重要吗？
” 我猛地抬头，第一次对着爷爷吼出来。母亲突然从沙发上滑下来，手揪着胸口，
脸色灰败。“小铭… 妈这心… 受不住啊…”我立刻爬过去，
熟练地掏出她口袋里的药塞进她舌下，拍着她的背：“妈！妈！缓缓，别急！
” 待她喘息稍平，我抬起头，看着爷爷和父亲，一字一句：“我不会和她分手。
”母亲的呻吟声再次拔高，带着濒死的绝望。父亲红着眼瞪我，那眼神里的痛苦和逼迫，
比拐杖打在身上还疼。8.手机在黑暗里亮着，朱叶的消息像雪片似的堆着，
每一条都带着绝望的滚烫。“我爸把我锁了！电脑也收了！”“他们要我嫁林家那个傻子！
下个月！”“老槐树，记得吗？今晚十二点，我们走。”“罗铭，
我试过了… 我偷偷用我的号给你们酱料做了推广，
被发现了… 他们把我关起来了…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求你… 一定要来。
”最后一条是十一点五十九分，定位在市集那棵老槐树下。我踹开后门时，雨正下得瓢泼。
二手车的引擎在雨里嘶吼，雨刮器疯狂摆动，却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水流。
手机在副驾跳个不停，朱叶的名字亮得刺眼。“等我！” 我对着雨幕吼，
油门几乎踩进油箱。突然，对面刺眼的远光灯像两柄冰冷的巨刃，撕裂雨幕直插过来！
尖锐的刹车声撕心裂肺，世界猛地翻滚、碎裂。玻璃爆裂的瞬间，
我看见副驾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朱叶的名字在喷溅的血水和冰冷的雨水里浸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