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0年7月16日，孢子雨降临五周年的纪念日。
辛生的意识在剧痛中炸开时，首先感知到的是金属锈蚀的味道。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半挂在第七避难所金融大厦残存的钢筋骨架上，战术靴的防滑纹死死嵌进腐殖者干燥的卵壳里。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暗银色的机械装甲正沿着骨骼缝隙疯狂生长，像某种寄生藤蔓吞噬着她的血肉。
“猎杀系统植入完成，神经同步率78%。”冰冷的电子音直接在耳蜗里响起，“宿主辛生，编号S-731，首次任务生成中——”
她想嘶吼，却只发出漏气般的嘶声。喉结处的疤痕突然崩裂，新鲜的血液混着淡绿色的黏液渗出绷带。五年前手术台上那72小时的剧痛记忆骤然翻涌：纳米刀片切开颅骨时的高频震动，代码流注入脊髓时的灼烧感，还有刘十一隔着观察窗投来的、如同审视实验品的冷漠目光。
“任务目标：摧毁B3层腐殖者母孢子体。”系统无视她的生理痛苦，继续播报，“副本时限3小时，基础积分1000点。警告：孢子浓度已达致死阈值，暴露超过120秒将触发基因侵蚀。”
辛生低头看向脚下五十米处的废墟。曾经的玻璃幕墙碎成锋利的晶体，在孢子雨的荧光绿照射下，像无数把倒插的刀刃。五年前黑鸦小队在这里覆灭的场景突然闪现：队长被藤蔓刺穿胸膛时喷出的血雾，老张变异时眼球爆出的翡翠色浆液，还有妹妹辛新被卷入人群前，最后那个充满恐惧的眼神。
“积分可兑换权限：辛新坐标碎片1/1000。”系统精准地击中她的软肋。
机械装甲突然强制启动，带着她的身体沿着垂直的钢筋向下滑行。速度快得让她几乎窒息，废墟的轮廓在视网膜上拖出绿色的残影。当她落在B3层断裂的电梯井平台时，靴底碾碎了满地的胚胎培养皿——那些半透明的容器里，蜷缩着长着昆虫复眼的人类胎儿，细小的手指正敲打着内壁，像是在求救。
走廊里布满血管状的生物电缆，它们随着她的脚步收缩蠕动。辛生拔出后腰的电磁匕首，刀柄上“平安”二字的刻痕早已被磨损。这把匕首是辛新十五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现在刀身流淌的脉冲光，正与墙壁里那些生物电缆产生诡异的共振。
“检测到高阶腐殖者活动信号，距离80米。”系统突然预警，“建议规避——”
辛生猛地侧身翻滚，躲过从通风管道砸下来的巨大触须。那东西带着浓烈的臭氧味，表面覆盖着黏液的吸盘里还嵌着人类的牙齿。母孢子体的主体隐藏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无数条藤蔓从门缝里挤出来，像贪婪的蛇一样探索着猎物的踪迹。
她启动机械靴的电磁吸附功能，整个人贴在天花板的管道上。视野里突然弹出系统生成的战术地图，母孢子体的核心位置被标红，周围散布着七个次级节点——那些挂在藤蔓上的人类躯体，胸腔都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搏动的绿色囊泡。
其中一个囊泡里，隐约能看到熟悉的碎花裙布料。
“警告：情绪波动导致肾上腺素超标，机械臂同步率下降至61%。”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建议立即执行镇静程序——”
辛生咬碎嘴里的抑制药片，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五年前辛新就是穿着这条裙子被带走的。她按下电磁匕首的超频按钮，刀身发出蜂鸣般的尖啸，切开空气时留下淡蓝色的轨迹。
藤蔓突然集体剧烈抽搐，那些挂在上面的躯体同时睁开眼睛。它们的瞳孔里没有虹膜，只有不断流淌的绿色代码，齐刷刷地锁定在天花板上的辛生。母孢子体的核心发出低频共鸣，整个楼层开始震颤，墙壁上渗出粘稠的浆液，逐渐汇聚成妹妹的轮廓。
“姐姐...”幻影的嘴唇开合着，发出混杂着静电的声音，“快来救我...”
辛生从管道上跃下的瞬间，机械装甲突然自主启动防御模式。淡银色的金属层在她周身展开成六边形护盾，堪堪挡住藤蔓的突袭。但这突如其来的保护让她错失了最佳攻击时机——母孢子体的核心缩进墙壁，露出后面布满线路的金属舱体，舱门上印着熟悉的标志：方舟计划。
“发现异常代码注入。”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来源...未知...”
辛生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的传感器贴在舱门的密码锁上。那些复杂的星象图案密码在她眼前自动分解重组，五年前在方舟实验室瞥见过的启动序列突然浮现在脑海。当最后一个符号被输入，舱门发出气压释放的嘶声，缓缓向内开启。
里面没有母孢子体的核心，只有一个悬浮在营养液中的大脑。无数根光纤从它的皮层延伸出来，连接着墙壁里的生物电缆，而在大脑前额叶的位置，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岁的辛生与八岁的辛新在紫金山天文台前的合影。
“原来如此...”辛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机械装甲的接缝处开始渗出绿色黏液，“我们都是你的实验品。”
大脑突然剧烈搏动，整个房间的孢子浓度瞬间飙升。辛生的机械臂自动展开成枪管形态，瞄准悬浮的大脑。系统在视野里疯狂弹出警告窗口，积分兑换界面强制置顶，1000点基础积分正在快速跳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刺眼的数字上：0.
“检测到母孢子体核心自毁程序启动。”系统的电子音变得扭曲，“建议紧急撤离——”
辛生没有动。她看着那张合影照片被营养液浸泡得逐渐模糊，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带辛新去天文台看流星雨。妹妹指着猎户座说，以后要成为宇航员，在太空站给她摘星星回来。
电磁匕首再次嗡鸣起来，这次是她主动按下的按钮。刀身刺穿大脑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绿色光芒突然熄灭，那些藤蔓状的触须失去活力，开始干燥枯萎。挂在上面的躯体纷纷坠落，在落地前化为黑色的灰烬，只有那个穿着碎花裙的躯体，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爆出刺眼的白光。
辛生在强光中闭上眼，脑海里突然涌入海量的代码流。她看到了方舟计划的原始数据，看到了刘十一篡改神谕主机的过程，看到了妹妹被绑在实验台上，额头上贴着和她一样的编号：S-731。
“积分结算异常。”系统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任务完成度100%，获得特殊奖励：权限解锁——辛新坐标1/1000。”
当辛生再次睁开眼，废墟依旧是那个废墟。孢子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洒下来，照亮满地的灰烬。她的机械手套掌心，正缓缓浮现出一行绿色的坐标：北纬32°03'，东经118°46'——那是紫金山天文台的位置。
“检测到宿主篡改系统代码。”电子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警告：你正在接近真相。”
辛生握紧电磁匕首，转身走向走廊深处。机械装甲的自检界面在视野边缘闪烁，基因侵蚀程度那一栏，红色的进度条已经悄悄爬过了20%。但她不在乎，因为在那些乱码般的数据流里，她清晰地看到了一行被刻意隐藏的字：
“神谕主机等待新宿主接入。”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机械教会制服的身影悄然退去。李四摸着耳朵里的通讯器，低声说道：“她果然觉醒了，刘主教。”
通讯器那头传来金属摩擦般的笑声：“让她继续往前走，她会帮我们找到神谕主机的。”
孢子雨再次落下，这次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辛生的机械靴踩过灰烬，在身后留下一串绿色的脚印，像一条蜿蜒的蛇，朝着更深的黑暗游去。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猎杀系统给她的不是希望，而是通往地狱的门票——但只要能找到妹妹，她甘愿成为第一个买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