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招阴我出生那天，院子里落满了乌鸦。姥姥后来告诉我，
那些乌鸦黑压压地挤在院墙和枣树上，不叫也不飞，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接生婆从屋里出来时脸色煞白，连喜钱都没要就匆匆走了，嘴里念叨着"造孽"。"九生啊，
你生来就带着阴气。"姥姥粗糙的手掌抚过我的额头，她手上的老茧刮得我皮肤生疼，
"这是命，你得认。"我叫陈九生，生在东北一个叫黑水屯的小村子。名字是姥姥给起的，
她说我命里缺阳，取"九"这个极阳之数镇一镇。
"生"字则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据说我出生时脐带绕颈三圈，差点没活过来。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五岁那年夏天，
我在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下玩泥巴，看见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蹲在树根旁哭。
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惨白。
我吓得哇哇大哭往家跑，把这事告诉了姥姥。姥姥脸色大变，拉着我去村口烧了三炷香，
又往柳树根下撒了一把盐。那天晚上我发高烧，姥姥守了我一整夜，
用艾草煮的水给我擦身子，嘴里念念有词。"那是个横死的丫头，死了有十年了。
"等我病好了，姥姥才告诉我，"以后看见这样的，别搭理，假装看不见。"但我做不到。
那些东西总是主动找上我。七岁上学那年，我在教室后排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
他整节课都站在李老师身后，枯瘦的手指在李老师脖子上比划。下课我告诉同桌王铁柱，
他笑我是"陈疯子"，还告诉了全班同学。第二天，李老师骑自行车摔进了沟里，
脖子折成了奇怪的角度——和昨天那老头比划的一模一样。渐渐地，
村里人都说陈家的小子邪性，能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孩子们不跟我玩，大人见了我都绕道走。
只有姥姥护着我，她说这是"天眼"，是老天爷给的，不是我的错。
姥姥是村里有名的"明白人"，谁家撞了邪、小孩丢了魂都来找她。
我见过她给人"看事儿"，烧香请神，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有时候声音尖细像个姑娘，
有时候又粗哑如男人。那些被附身的模样让我既害怕又好奇。"九生啊，
"姥姥有一次做完法事，摸着我的头说，"这些东西你都能看见，但记住，
看得见不一定要管。有些因果，沾上了就甩不脱。"十二岁那年冬天，姥姥走了。
那天下着大雪，姥姥把我叫到炕前。她的脸像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眼睛却亮得吓人。"九生，
姥姥要走了。"她喘着气说，"有几句话你得记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姥姥用冰凉的手擦我的眼泪。"别哭，人都有这一天。你命里有仙缘，十八岁那年有个大劫，
过得去，后半辈子就顺当了；过不去..."姥姥没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咳出一口暗红的血。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塞给我："这是姥姥的师父传下来的，你戴好了，
千万别摘。十八岁生日前一天，往北走，遇到第一个跟你搭话的活物，就是你的贵人。
"那天半夜，姥姥走了。她走得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但我看见一道白光从她天灵盖飞出，
在房梁上盘旋三圈，然后穿过窗户消失在雪夜里。与此同时，我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
烫得我胸口生疼。姥姥走后，我在村里彻底成了瘟神。舅舅把我接去他家住，
但舅妈整天指桑骂槐，说我"招晦气"。十五岁初中毕业，我就跟着村里人去城里打工了。
城里比农村好不到哪去。我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在饭店后厨刷过盘子，还当过快递员。
但无论到哪里，那些东西都跟着我。在工地，我总能看见吊塔上有模糊的人影跳下来，
第二天准有工人受伤；在饭店，冷藏库里总有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角落，后来老板告诉我，
十年前真有个女服务员在那里上吊；送快递时，有次我分明看见客户开门接件，
第二天却听说那家人出国半年了，屋里根本没人...因为这些"毛病"，
我干不长任何工作。十八岁生日前一个月，
我又被开除了——这次是因为我在超市仓库看见一个无头小孩坐在货架上，
吓得把整排货物都撞倒了。身无分文的我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胸前的玉佩突然开始发烫，
就像姥姥走的那晚一样。我把它掏出来看，发现原本乳白色的玉竟然泛着淡淡的红光。
"小伙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个穿黑色棉袄的老头，他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我下意识想走开，老头却笑了："别怕，我不是坏人。你身上有股味儿，
我隔着两条街都闻见了。""什么味儿？"我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只有汗臭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仙家味儿。"老头站起来，我才发现他出奇地高，
至少有一米九，走起路来却轻得像猫，"你姥姥是不是姓马？
"我浑身一激灵："你怎么知道？""我是胡三，跟你姥姥有点交情。"老头咧嘴一笑，
露出两颗发黄的尖牙，"算日子，你快十八了吧？
"胡三...我猛然想起姥姥曾经提过的"胡三太爷"，是东北出马仙里赫赫有名的狐仙。
我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嘿，小子警惕性还挺高。"胡三爷不以为意，
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给我，"吃吧，一天没吃饭了吧？
"油纸包里是两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我犹豫了一下，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包子馅有种奇特的香味，是我从来没尝过的。
"你姥姥没告诉你十八岁有个生死劫？"胡三爷看我吃完，慢悠悠地问。我点点头，
想起姥姥的嘱咐："她说让我往北走，遇到第一个跟我搭话的...""就是我。
"胡三爷打断我，"不过你姥姥没想到会是我亲自来。小子，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你是'天选弟马'。"胡三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天生阴阳眼，
能通鬼神。这种体质万里挑一，要么早夭，要么...成为出马仙。"出马仙。
这个词我并不陌生。姥姥就是，村里人都叫她"马仙姑"。
但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我不..."我刚要拒绝，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了进去。我跪倒在地，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胡三爷的声音忽远忽近："劫数开始了...比你姥姥算的早三天..."疼痛中，
我感觉胡三爷把我背了起来。他的背出乎意料地宽厚温暖，
我闻到他身上有股动物皮毛特有的腥臊味，奇怪的是并不难闻。"听着，小子，
"胡三爷一边走一边说，"你命里有四梁八柱，但缺个坐堂教主。明天太阳落山前，
你得找到自己的'本命仙家'，不然必死无疑。
"我想问什么是"四梁八柱"、"坐堂教主"，但一张嘴就吐出一口腥甜的血。
胡三爷加快脚步："别说话，留着力气。我先带你找个地方落脚。"不知过了多久，
我被放在一张硬板床上。屋里点着蜡烛，墙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的皮毛和古怪的符咒。
胡三爷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个瓷碗，往里倒了半碗清水，又咬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喝下去。
"他扶起我的头。那碗水喝下去，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全身，疼痛减轻了些。
我这才发现自己吐的血把衣襟都染红了。"我...会死吗？"我虚弱地问。
胡三爷没直接回答，他坐在床边，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喝了一口："你姥姥有没有告诉你，
你出生时为什么招来那么多乌鸦？"我摇摇头。"那些不是乌鸦，
"胡三爷的眼睛在烛光下变成两条细缝，"是'阴鸦'，专门来等着吃将死之人的魂魄。
按理说你活不过满月，是你姥姥用二十年阳寿给你换了条命。"我如遭雷击，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难怪姥姥走得那么早..."现在，该你自己挣命了。
"胡三爷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这里面是'引路香'，明天日出时点上，跟着烟走。
烟往哪飘，你就往哪去。记住，找到你的本命仙家前，无论谁叫你名字都别答应，
特别是..."他的话戛然而止，耳朵转向门口的方向，像警觉的动物："有人来了。
"敲门声适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胡三爷，您在吗？我奶奶让我来取药。
"胡三爷的表情变得古怪，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躺着别动，别出声。"他走去开门，
我听见他和一个年轻女孩交谈。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里的泉水。不知为何，
这声音让我胸口发闷，心跳加速。谈话声突然停止，女孩惊讶地说："胡三爷，
您屋里怎么有股血腥味？有人受伤了吗？"不等胡三爷阻拦，女孩已经闯了进来。烛光中，
我看见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大眼睛里满是关切。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当她看见床上的我时，
我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在她身后，隐约浮现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虚影。
"你..."女孩指着我，手指发抖，"你能看见小白？"我点点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这次直接痛晕了过去。昏迷前，
爷叹气："冤孽啊...居然是白家的丫头..."第二章：灰家叛徒我做了个漫长的噩梦。
梦里我被困在一个漆黑的洞穴里，四周都是湿冷的墙壁。远处有滴水的声音，啪嗒，啪嗒，
像是谁在数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亮起两盏幽绿的小灯——那是一双眼睛，
正死死盯着我。我想跑，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那双眼睛越来越近，
我看清了它的主人：一只足有牛犊大小的黄鼠狼，灰白的毛发稀疏斑驳，
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皮肤。它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陈家的小崽子..."它说话了，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你姥姥欠我的债，
该你还了..."它朝我脖子咬来——"九生！醒醒！"我猛地睁开眼，
对上一双焦急的杏眼。是昨晚那个女孩，她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你做噩梦了。"她递来一条湿毛巾，"擦擦汗吧。"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接过毛巾时，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
一种奇特的酥麻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女孩似乎也感觉到了，迅速缩回手，
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我...我叫林小满。"她低头摆弄衣角，"昨晚你突然昏倒，
把我和胡三爷吓坏了。"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个简陋的小屋，
墙上挂满了风干的草药和兽骨。胡三爷不在，屋里只有我和这个陌生女孩。"胡三爷呢？
"我的嗓子干得冒烟。"去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了。"林小满倒了碗水给我，
"他说你体内的阴气已经开始反噬，最迟明天日落前必须找到本命仙家，
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个后果。"你也是...出马仙？
"我试探着问。林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完全是。我奶奶是白家的香童，
我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但还没正式立堂口。"她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铜钱，
"这是奶奶给的护身符，能镇住我身上的灵气，不让那些脏东西发现。
"我注意到那枚铜钱上刻着奇怪的花纹，和我玉佩上的有几分相似。正想细看，
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像是有人用手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弓起身子，大口喘气，
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开始了！"林小满慌乱地扶住我，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袋，
"含着这个，能缓解疼痛！"布袋里是几片晒干的草药叶子，味道苦涩中带着清凉。
含在舌下后，疼痛果然减轻了些。"这是什么？"我虚弱地问。"白家的秘方。
"林小满帮我擦去额头的冷汗，"我奶奶说，你这种情况是阴阳失衡，阴气太重，阳气不足。
十八岁是人生大坎，阳气最盛的时候，你体内的阴气感受到威胁，
开始反扑..."她说话时，那只白狐虚影又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这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眼睛却是罕见的琥珀色，
正警惕地打量着我。"你能一直看见它吗？"我指了指她身后。林小满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只有在我情绪激动或者使用能力的时候，小白才会现身。平时它都在沉睡。
"她好奇地看着我，"你真的能一直看见那些东西？从小到大？"我苦笑着点头，
给她讲了我这些年的经历。说到被村里人叫"陈疯子"时，林小满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小时候也这样。
在幼儿园看见滑梯上坐着个没腿的老爷爷，告诉老师后，他们都说我撒谎，
还叫来了我爸妈..."我们相视一笑，有种同病相怜的默契。门吱呀一声开了，
胡三爷拎着个布包走进来，看见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挑了挑眉。"哟，醒啦？
"他把布包扔在桌上，"感觉怎么样？""好多了。"我松开林小满的手，"谢谢您救了我。
"胡三爷摆摆手，从布包里取出几样东西：一捆红绳，三根黑蜡烛，还有个小瓷瓶。
"别高兴太早，这只是开始。"他严肃地说，"你体内的阴气每过一个时辰就会爆发一次，
一次比一次厉害。明天日落前找不到本命仙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我咽了口唾沫："什么是本命仙家？怎么找？"胡三爷点燃一锅旱烟，
深深吸了一口："出马仙有五大仙家，胡黄白柳灰，
分别对应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每个弟马都有与自己命格相合的本命仙家，
找到了，才能立堂口，通阴阳。""那我的是...""这就是问题所在。
"胡三爷吐出一个烟圈，"按理说，你姥姥是马仙姑，你的本命仙家应该是胡家或者黄家。
但刚才我用'观灵香'测了测，你与五大家都有感应，却又都不完全契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