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像有谁在头顶不耐烦地敲着一面破锣。我缩着脖子，眼镜片上糊了一层细密的水雾，世界在我眼前融化成一片灰蒙蒙、湿漉漉的抽象画。脚下的路成了泥泞的陷阱，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溅起的脏水弄湿裤脚。这该死的放学路，比平时还要漫长一倍。
“闫天俞！磨蹭什么呢！赶紧回家写作业！” 路边杂货店屋檐下，张鑫宇那小子扯着嗓子喊，声音穿透雨幕，带着点幸灾乐祸。他旁边依偎着卢稔依，两人挤在一把小花伞下，卢稔依正对着张鑫宇那晒得黝黑的脸颊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抽空对我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这对活宝，下雨天也要黏糊着秀恩爱。
我撇撇嘴，懒得搭理他们，把书包往上耸了耸，埋头继续和脚下那条永远吸不干水的破路搏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打湿后的土腥味，还有雨水渗进旧水泥砖缝里带出的那股子陈旧的凉气。刚走到街角那个废弃报刊亭旁边，一个突兀的轮廓猛地撞进我模糊的视野。
不是垃圾。是一个人形的东西，蜷在报刊亭那仅剩的、勉强能挡点雨的屋檐角落里。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把镜片。水珠被擦开一道缝隙，视线清晰了些。那是个少女。穿着一身我从没见过的衣服，银灰色为主，线条异常利落，泛着一种冷硬的光泽，像是某种……特殊材质的紧身作战服？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几乎是纯白色的短发往下淌，汇成细流，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她一动不动，像个被遗弃的昂贵人偶。
最扎眼的是她左耳上方别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像个机械结构的发卡，几枚极小的、银色的齿轮在其中安静地啮合着，精密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太奇怪了。这地方偏僻，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一个穿着这么奇怪衣服的女孩，昏迷在这儿？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我走近了两步，犹豫着要不要喊人。
就在这时，她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双眼睛倏地睁开了。
我瞬间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又“唰”地一下退了下去。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虹膜呈现出一种纯粹、冰冷、毫无杂质的湛蓝，如同最深邃的冰川之心。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色光点，如同星辰般极其规律地明灭、流转。那眼神空洞得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穿透雨幕，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目标……锁定。生命体征……微弱。环境威胁评估：中度……请求……协助……” 她的嘴唇几乎没有开合，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合成音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齿轮在相互摩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这声音……绝对不是人类喉咙能发出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四肢，我想转身就跑，可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那冰冷的蓝眼睛依旧锁定着我，里面的光点流转似乎加快了一丝。
“救……我……” 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稳般的断续感。同时，她似乎想抬起手，但手臂只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声带着断续电流音的“救我”，像根针，戳破了我脑子里那层被恐惧糊住的膜。跑？把她扔在这儿淋雨？万一真出事了呢？我闫天俞虽然成绩普通，情商也不咋地，但还没怂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心里天人交战，脚却像有自己的想法，往前蹭了两步。
“喂！你……你没事吧？” 我声音有点抖，试探着问，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
那双冰川蓝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瞳孔深处的光点似乎闪烁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过去。冰冷的雨点立刻砸在我的后颈上，激得我一哆嗦。我蹲下身，尽量离她远一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湿透的银灰色衣袖。触感很奇怪，不像棉布，也不像塑料，是一种带着凉意的、极其光滑又有点韧性的材料。
“能……能站起来吗？我扶你？” 我硬着头皮问。
她的头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冰冷的视线聚焦在我脸上，扫描一样。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只有雨点砸在伞布上的单调声响。然后，她似乎极其缓慢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松了口气，赶紧把伞塞到她冰凉的手里。她的手意外的纤细，但握力却稳得出奇，仿佛那伞柄是焊在她手上一样。我架住她的一条胳膊，入手冰凉坚硬，像是隔着衣服碰到了一截精密的合金骨骼。她身体的重量比看起来要沉得多，而且僵硬得厉害，几乎全靠我在发力。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她从湿漉漉的地上架起来。她站直了，身体依旧有些摇晃，像一棵刚移植的、根系不稳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