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瞳觉得自己的左眼，要炸了。
不是比喻，是实实在在的、从眼球深处炸开的剧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眶，然后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脑髓，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闷哼一声，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又骤然亮起，却不再是熟悉的、带着暖黄台灯光的出租屋。
他正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未保存的文档上。窗外，城市夜晚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将厚重的、带着油污的窗帘染上变幻的、病态的红与紫。屋内，只有书桌台灯散发着一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而光晕之外，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吞噬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外卖的油腻味、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那是他白天不小心划破手指留下的。
但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挥之不去的青灰色滤屏。书桌边缘的阴影，不再是简单的暗色，而是蠕动着，如同有生命般向他蔓延，仿佛要吞噬掉桌角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那杯咖啡，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此刻在他左眼中，竟泛着一层油腻的、如同尸斑般的青光，杯壁内侧，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的、如同蛆虫般的影子在缓缓爬行。
“嘶……”左瞳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传来眼球不堪重负的抽搐感。完了，这感觉不对劲……不是普通的偏头痛，不是用眼过度……这痛，是活的！它在啃我的脑子！它想从里面钻出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这该死的幻觉。可当他再次睁开时，景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真实感”。
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是黑的。但在他的左眼里，那漆黑的屏幕上，却清晰地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穿着样式老旧的、沾着大片暗红色污渍的连衣裙。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手机屏幕的倒影里，一动不动。那暗红的污渍，在左瞳的视野里，甚至呈现出一种粘稠、半凝固的质感，像干涸的血，边缘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如同霉菌般的黑线，正缓缓地在屏幕上“生长”。更恐怖的是，左瞳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怨毒的视线，正穿透手机屏幕，死死地钉在他的后颈上，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皮肤。
左瞳的呼吸骤然停止。不，不可能！手机是关着的！镜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是错觉，是大脑缺氧产生的幻视！对，一定是这样！ 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正前方的墙壁。墙上挂着一面普通的穿衣镜，镜框是廉价的塑料，边缘已经有些发黄。镜子里映出他惊恐扭曲的脸，还有他身后的书桌、电脑、以及……空无一人的椅子。镜面有些模糊，映照出的景象带着轻微的扭曲，像蒙着一层水汽。
镜子里没有那个女人。
可他左眼看到的手机屏幕上，那个背影依旧存在，纹丝不动。那暗红的污渍，在左瞳的视野里，甚至呈现出一种粘稠、半凝固的质感，像干涸的血。
它在看着我……即使背对着，我也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怨毒的视线，穿透了手机屏幕，死死地钉在我的后颈上！它……它在笑！
“幻觉……一定是最近熬夜写代码熬的……”左瞳颤抖着安慰自己，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需要冷静，左瞳，冷静！深呼吸……这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去看医生，明天就去！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用尽全身力气。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剧痛稍缓，青灰色的滤镜似乎淡去了一丝。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敢再看任何反光的东西，强迫自己盯着电脑屏幕，试图用文档里密密麻麻的代码转移注意力。那些熟悉的0和1，此刻在他眼中也扭曲成了蠕动的虫豸。窗外，一辆重载卡车轰鸣着驶过，震得老旧的窗框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这短暂的噪音让他心神稍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滋啦”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左耳畔响起。那声音尖锐、粘腻，如同生锈的铁片在骨头上来回摩擦，清晰得可怕，完全盖过了窗外的车流声，仿佛就贴着他的耳膜在刮。
左瞳浑身汗毛倒竖！谁？！房间里只有我！这声音……是从左边来的！是它！那个手机里的女人！她过来了！她爬出来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左边——那是窗户的方向。
厚重的、带着油污的窗帘拉着，外面是城市夜晚的霓虹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跳动的光斑。一切正常。
但他的左眼，却“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在窗帘与墙壁那道狭窄、布满灰尘的缝隙里，在那片本该是绝对黑暗的角落，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如同沥青般的黑影，正缓缓地、无声地“渗”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大滩粘稠的油污，又像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活物。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死寂的黑暗，连窗帘布料的纹理都变得模糊、扭曲。那团黑影，正以一种违反常理的、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沿着墙壁的踢脚线，朝着他坐的椅子……蔓延而来。所经之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散发着微弱腥臭的暗痕，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爬行后留下的粘液。
左瞳的血液瞬间冻结了。跑！快跑啊左瞳！腿！你的腿呢？！动起来！它要碰到我了！它会把我拖进去！拖进那片黑暗里！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跳起来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压倒了那股诡异的麻痹感。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冰冷的玻璃触感让他指尖一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团黑影蔓延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
玻璃杯砸在墙壁上，碎片和水花四溅，几滴冰冷的水珠甚至溅到了左瞳脸上。那团浓稠的黑影，如同被惊扰的墨汁，瞬间缩回了窗帘的缝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墙壁上那道湿漉漉的、如同泪痕般的水渍。
左瞳瘫在椅子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疯狂擂鼓的“咚咚”声。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但此刻在他听来，那光芒仿佛也带着无声的尖叫。走了？真的走了？是水……水能伤到它？还是……它只是在玩弄我？它在等我放松……等我回头……
他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向自己砸碎玻璃杯的地方。
墙壁上，除了水渍和玻璃碎片，什么都没有。干燥、干净，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那几滴溅到他脸上的水，冰冷地滑落。
“是……是幻觉……对，一定是幻觉……压力太大了……”左瞳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幻觉不会带来这么真实的痛，不会让我听到声音，不会让我看到那团移动的黑暗……如果这不是幻觉……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它们……真的存在吗？
他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将视线移向那面被他刻意忽略的、蒙着灰尘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他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投在身后的墙壁上，像一个随时会扑上来的恶鬼。
然后，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自己左眼的倒影上。
在镜中，他的左眼，瞳孔深处，似乎并非纯粹的黑色。
而是……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鬼火般的——青色。
那是什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是刚才的剧痛……还是……我看到的东西……污染了它？
一股比刚才面对黑影时更甚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再是被动地“看到”恐怖，他自身，似乎也成了这恐怖的一部分。
就在这死寂的恐惧中，他左耳畔，那阵“滋啦”的刮擦声，竟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是墙壁的缝隙。
而是……从他左眼的眼眶深处，幽幽地传来。
左瞳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接着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剧烈收缩。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见左眼的青色光芒开始缓缓扩散，如同墨汁在水中晕开，最终整个眼珠都被染成了诡异的青绿色。与此同时，左眼内部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如同远古咒语般的吟诵声，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随着左眼的变化，周围的环境也开始逐渐扭曲。原本清晰可见的书桌、电脑和墙上的挂钟，现在看起来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让左瞳忍不住干呕起来。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如同赤足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嘎吱”声。左瞳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那个手机屏幕中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依旧背对着他，但这次，她的身影不再虚幻，而是真实地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她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两侧，遮住了大半个脸庞，但从缝隙中隐约可见一双闪烁着青光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左瞳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脊梁爬上头顶，四肢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你……你是谁？”左瞳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见。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向左瞳的左眼。她的手指修长而苍白，仿佛透明的玻璃，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左瞳的太阳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女人的声音轻柔而阴森，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的眼睛，已经被污染了。”
左瞳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女人慢慢地靠近，直到她的脸庞几乎贴在了左瞳的耳边，吐出的气息冰冷刺骨。
“但是，你知道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说完，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然而，左瞳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左眼深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母亲……父亲……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我该怎么办？
在这个充满未知与恐惧的夜晚，左瞳的命运，正式与百年前的“青瞳计划”交织在一起，开启了他探寻真相、对抗“源”的漫长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