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柳怀亭结婚三个月，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够三十句。不是夸张。
领证那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问"自愿结婚吗"，算两句。他妈妈送金镯子时我道谢，
他说"收着"，算两句。剩下的，基本是"我出去了"、"回来了"这类功能性短语。
我们的婚姻像个精密的仪器，零件对得上，却没接电源。没人知道我为什么嫁他。
包括柳怀亭自己。1搬进柳怀亭的房子那天，是三月初。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客厅，
他给我指房间。“这里以后是你的房间，生活用品都买好了，缺什么自己加购物车，我报销。
”我看了看那个房间门口，点点头：“谢谢。”“有事你可以找阿姨，吴阿姨人很好。
”他说完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吴阿姨站在一旁，要接我的行李箱，我说了句不用，
我自己来就行。整套房子是极简的冷色调，大，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界限感这东西，
他比谁都拎得清。我们结婚的原因，说起来有点荒唐。去年冬天我爸工地出了事故，
我爸被钢板砸到，重伤昏迷，不仅赔了一大笔钱，还欠着工人工资。我跑遍了亲戚家，
借到的钱连零头都不够。后来我爷爷以前的老战友，也就是柳怀亭的爷爷，找到了我。
老爷子握着我的手，涕泪横流：“小葵，柳家对不住你爷爷，
当年若不是你爷爷在战场上救我，我早就没命了，现在你家出了这种事情，
我不能袖手旁观……”柳家提出帮我还债，条件是我和柳怀亭结婚。我见过柳怀亭两次。
一次是在老爷子寿宴上，他穿着西装站在角落，有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礼貌性点头，
第一印象是高冷。另一次是在医院，那时候我奶奶住院，他跟着老爷子来探望，
放下果篮就走，没看我一眼。这样的人，要和我结婚。我当时没犹豫。
比起我爸的医药费和工人的工资，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算什么。只是没想到，
婚后的"无实"得这么彻底。他住主卧，我住客房。他早出晚归，
我在附近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朝九晚五。我们唯一的交集，是厨房的冰箱。
我习惯早上喝牛奶，第一天发现冰箱里有盒鲜牛奶，以为是吴阿姨买的，倒了一杯。
第二天早上，那盒牛奶旁边，又多了一盒，日期是当天的。连续一周都是这样。直到第八天，
我加班到十点回家，看见柳怀亭站在厨房，手里拿着两盒牛奶，正往冰箱里放。
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动作停顿了，没回头：“超市买一送一。”我“哦”了一声，
他大概是怕我喝他的，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每天多买一盒。这人，连拒绝都不会，
以后不喝他的就好了。2四月初，工作繁忙，加上半个月雨，我一不小心着凉了，
得了重感冒。发烧到39度，浑身疼，请假在家躺了一天。傍晚时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
以为是吴阿姨，挣扎着爬起来开门。是柳怀亭。他手里拿着个药袋，
眉头皱着：“阿姨说你没去上班。”我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他侧身进来，
把药袋放在茶几上，伸手碰了碰我的额头。“烧得厉害，去医院。”“不用，
”我清了清嗓子，终于挤出声音，“吃点药就好。”他没听，去拿车钥匙：“穿衣服。
”吴阿姨来帮我换了衣服，扶着我上了车。他开着车，侧脸在路灯下明明灭灭。
我靠在副驾上，昏昏沉沉地想，他好像也不是完全不管我。输液时，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手机。我睡不着，盯着他看。他很白，鼻梁也高，棱角分明。
以前只觉得他好看，现在才发现，是种又干净又硬朗的感觉。“看什么？
”他好像察觉到我目光，抬头。我慌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他也没再问，
低头继续看手机。输完液已经十点，我们回家，他吩咐吴阿姨去厨房煮了粥。白粥，
放了点盐，清淡得很，却是我那天吃的第一口东西。“谢谢。”我小口喝着。“嗯，
药放在床头了，按说明吃。”我点头。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柳怀亭，
你......为什么帮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你是柳太太。”这理由冠冕堂皇，却让我心里有点复杂。
柳太太这三个字，是我换钱的筹码。病好后，我想谢谢他。那天他下班回来，
我正好在看电视。“那个，”我鼓起勇气开口，“上次谢谢你送我去医院。”他正在换鞋，
闻言抬头：“应该的。”还是这句。我咬了咬唇。这时他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妈。”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说：“她在家，
好，我们明天回去。”挂了电话，他对我说：“明天回老宅吃饭。”我愣了一下：“哦，好。
”这是我们结婚后，第一次一起回柳家老宅。3柳家老宅在郊区，是栋带院子的老洋房。
车子开进院子时，老爷子和柳怀亭的妈妈已经在门口等了。柳妈妈拉着我的手：“小葵来了，
快进来，外面风大。”她比我想象中亲和，没有豪门婆婆的架子。上次送金镯子时，
她也是这样，拉着我问长问短，好像真把我当儿媳疼。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亲近里，
多少带着对我爷爷的愧疚。老爷子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看见我们，
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柳怀亭挨着老爷子坐下，我坐在柳妈妈旁边。佣人端来茶，
柳妈妈给我剥橘子：“小葵啊，跟怀亭相处得怎么样？”我刚想说“挺好的”，
柳怀亭先开口了：“挺好的，她很懂事。”柳妈妈看了他一眼，笑了：“懂事就好，
怀亭这孩子还要你多担待。”我点头：“他对我挺好的。”这话半真半假。他是对我客气，
却也算周到。老爷子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端详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午饭很丰盛。柳妈妈一个劲给我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多吃点，
看你瘦的。”她摸着我的手背，“怀亭，你也给小葵夹点啊，光自己吃。”柳怀亭愣了一下，
夹了一筷子我爱吃的虾仁，放在我碗里：“吃吧。”饭后柳怀亭被老爷子叫进了书房，
柳妈妈拉着我在院子里散步。“小葵，”她忽然开口，“你别怪怀亭。”“妈，
我没有......”柳妈妈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的事，我们家一直觉得愧疚。
后来我们提出让你和怀亭结婚，他没反对，我知道，他是想替家里赎罪。”我低下头，
踢着脚下的石子。“但他不是无情的人。”柳妈妈看着我，“他只是不会表达，小葵，
你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们......试着好好过日子，行吗？”我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过日子？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怎么好好过？正说着，柳怀亭和老爷子走过来。
老爷子脸色不太好，柳怀亭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们该走了。”柳怀亭看了我一眼。“好。
”我点点头。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车里很低气压。我偷偷看他，感觉到他不开心。
“老爷子......说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他沉默了一会儿，
说：“让我们尽快要个孩子。”这下到我愣住了。我和他这样的关系，怎么要孩子？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侧头看了我一眼："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是啊，他怎么会想和我有孩子。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而已。4五月初，公司要团建，去邻市的山区。我收拾行李时，
柳怀亭正好回来。“要出差？”他问。“不是，公司团建，要去邻市帽峰山，去两天，
后天下午一点多回来。”我把充电器放进包里。他“嗯”了一声，没再问。
我本来也没指望他多说什么，关上皮箱准备走，他忽然说：“山里冷，带件厚外套。”“哦，
好。”我去房间翻出件风衣塞进包里。团建还算顺利，就是第二天下午突然下了大雨。
山路泥泞，我们被困在半山腰的民宿里。雨越下越大，电也停了。大家挤在客厅里，
用手机照明聊天。我看着窗外的雨幕，有点担心。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手机快没电了，
我想给柳怀亭发个消息说一声今天不回去，又觉得没必要。他大概也不会在意。正犹豫着，
手机突然响了。是柳怀亭。“喂？”“你在哪？”“在民宿，山里下大雨，被困住了，
没事……”“地址发我。”“不用了，雨停了我们就能回去……”“发地址。
”他重复了一遍，有点严厉。我连忙把民宿地址发过去。挂了电话后，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
心里怦怦跳。要地址干嘛，他还能来接我？雨下了一整夜。第三天早上雨小了些，
但山路还是不好走。大家正商量着等雨完全停了再走。我走出房间，看着外面的雨，
又低头看了看潮湿的土地，叹了口气。这时候，面前突然出现双白色球鞋，我一抬头，
柳怀亭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把断了伞骨的伞。那一瞬间，
我怀疑雨水是不是飘进我脑袋了，出现幻觉了。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没错，
真的是柳怀亭这个大活人。我惊呆了。“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没事。
”他看着我，“收拾东西，走。”他租了辆四驱车，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这里。
同事一见到他，都在打趣我，我一边脸红，一边应付着同事们。回去路上，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他目视前方:“你一个人在山里，不安全。
”“公司很多人……”“我不放心。”他这是……关心我吗？我心里甜丝丝的，
但表面很淡定，我回了句“哦”，没再问其他。回到家，他先去洗澡。
我找了套他的干净衣服放在浴室门口，又让阿姨煮碗姜汤。他出来时，头发擦得半干。
“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我把碗递给他。他接过去喝着。我看着他，
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要是能跟他这样过下去，也不错。5六月中旬，我爸出院了。
柳怀亭陪我一起去接他。我爸看见他，眼圈红了，拉着他的手：“怀亭，谢谢你……”“爸，
应该的。”回去的路上，我爸坐在后座，一直跟柳怀亭说话。柳怀亭话也不少，
跟我爸特别聊得来。我突然想起柳阿姨说过柳怀亭不爱说话，不会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