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华走后的第三天,我才敢真正哭出来。不是在医院接到通知时,
也不是在太平间看到他盖着白布时,而是在整理他衣柜的时候。
指尖划过那件深蓝色的冲锋衣——是我们去年去爬山时买的,他非要跟我穿情侣款,
说“这样别人就知道你是我媳妇”。拉链头还留着他的温度,可转身喊“国华”时,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回声。1 骤雨惊梦,灵前默哀葬礼定在周六,
天没亮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把院子里的白菊打得蔫头耷脑。我站在屋檐下,
看着帮忙的亲戚们搭棚子、摆桌椅,手脚像灌了铅,明明有一堆事要叮嘱,喉咙却发紧,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雪啊,进去歇歇吧,这里有我们呢。”张国华的堂嫂走过来,
往我手里塞了个暖水袋,“你这几天没合眼,再熬就垮了。”我摇摇头,
目光落在堂屋正中的灵堂上。黑白照片里的张国华笑得傻气,是去年公司年会上拍的,
他喝了点酒,脸颊通红,举着奖杯冲镜头比耶。那时候谁能想到,不过半年,
这人就变成了相框里的样子。供桌上摆着他爱吃的酱肘子和炒花生,都是我昨天熬夜做的。
他总说“外面买的不如家里的香”,以前我总嫌麻烦,现在想再给他做一次,
却只能摆在这冷冰冰的灵前。来吊唁的人渐渐多了,大多是他单位的同事和老街坊。
每个人走过我身边,都会拍拍我的肩,说句“节哀”。我机械地鞠躬回礼,
眼眶干得发疼——眼泪好像在接到他出事的电话时,就已经流尽了。“还记得不?去年冬天,
国华冒着雪给你买烤红薯,冻得手通红。”隔壁的李婶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这孩子,
对你是真上心。”我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是啊,他总是这样,
记着我所有的小习惯:煮面条要多放青菜,喝咖啡不加糖,连我随口提过的一件碎花衬衫,
他都会记在心里,下次逛街时悄悄买下来。五年婚姻,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
却像这院子里的老槐树,根须在平淡的日子里越扎越深。我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头发发白,他还会在睡前给我揉腿,抱怨“你这腿怎么总抽筋”。雨突然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棚子上,噼里啪啦地响。我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无意间抬头,
瞥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她苍白的下巴。可她的目光,却像钉子一样,
死死钉在灵堂中央的遗像上,一动不动。雨幕模糊了她的身影,可我莫名觉得,
那道目光里藏着的,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东西。她是谁?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国华的遗像?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盯着那个女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2 婚纱刺眼,旧名重现雨势渐小,
风却更凉了。我盯着院门口的女人,她仍站在那里,像尊沉默的雕像。
帮忙的亲戚们忙着收拾被雨水打湿的挽联,没人注意到这个格格不入的身影。直到她收起伞,
一步步走进院子,人群才突然安静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素白长裙——是一身婚纱。
洁白的蕾丝,蓬松的裙摆,领口还别着朵新鲜的白玫瑰。可这身本该出现在婚礼上的盛装,
此刻却沾满了泥泞,裙摆拖过湿漉漉的地面,留下一道狼狈的痕迹。“这是谁啊?
”“穿成这样来灵堂,太不像话了吧?”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她却毫不在意,径直穿过人群,走到灵堂前。
目光掠过供桌上的食物,掠过鞠躬的亲友,最后落在张国华的遗像上,
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国华,”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尖锐,
“我回来了。你看,我穿婚纱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这声音,这语气,
绝不是普通的吊唁者。“你是谁?这里是张国华的灵堂,胡闹什么!
”张国华的堂兄忍不住了,皱着眉上前呵斥。女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
她的眼睛很大,盯着我时,像淬了冰:“你就是白雪?”我没说话,
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那里还攥着张国华昨天没吃完的薄荷糖,
是他缓解压力时总吃的那种。“我叫董魅。”她刻意加重了“魅”字的读音,
像是在强调什么,“张国华没跟你提起过我?”董魅。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
突然刺破记忆的表层。那是我们结婚第三年的夏天,张国华喝多了,趴在沙发上嘟囔着什么。
我凑近听,只听清“董魅”“对不起”几个零碎的词。后来我问他,
他只含糊地说“是年轻时不懂事喜欢过的人,早没联系了”。原来,就是她。
“他跟你提不提,跟你有关系吗?”我稳住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这里不欢迎你,
请你离开。”“不欢迎我?”董魅笑了,笑得有些癫狂,“白雪,你搞清楚,
当年若不是我出国,站在这里给他披麻戴孝的人,应该是我。他跟你结婚,
不过是因为我走了,他找不到更好的罢了。”她突然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相框,
举到我面前。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二十岁出头的张国华,搂着一个扎马尾的姑娘,
两人笑得灿烂。那姑娘眉眼弯弯,赫然就是年轻时的董魅。“你看,”她的声音带着炫耀,
“这是他送我的定情照,背面还有他写的字——‘等你回来,我就娶你’。现在我回来了,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棚顶。
“怪不得国华结婚后总闷闷的……”“这女的也太过分了,
人都没了还来闹事……”“白雪这可怎么办啊……”各种声音钻进耳朵,
我却只盯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张国华,眼里的光确实很亮,是我从未见过的热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国华母亲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在抖,
嘴唇哆嗦着,压低声音说:“雪啊,别信她的,当年是她……”“当年是我怎么了?
”董魅立刻打断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去,“是我不稀罕他了,还是他没本事留住我?
”张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董魅的目光逼得闭了嘴,
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看着张母躲闪的眼神,
看着董魅得意的表情,再看看照片上年轻的张国华——原来他从未对我说起的过去,
是这样一段轰轰烈烈的存在。那我这五年的婚姻,算什么?3 往事纠缠,
真假难辨“算什么?”董魅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嗤笑一声,将相框往供桌上一放,
玻璃边缘磕到桌角,发出刺耳的声响。“算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算他对现实的妥协。
”她走到灵前,无视周围的目光,自顾自地对着遗像絮叨:“国华,你还记得吗?高三那年,
你翻墙出去给我买冰棍,被保安抓住,罚站了一下午都不吭声。你说‘只要你爱吃,
罚站也值’。”“还有你送我的那支钢笔,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我到现在还留着。
你说等我大学毕业,就用它给我写婚书。”“后来我出国,你在机场哭成那样,
拉着我的手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这些,你都忘了?”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哭腔,
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炫耀。几个知道他们过去的老街坊在旁边点头,
低声议论:“他俩年轻时确实好得蜜里调油,董魅出国那阵,国华消沉了好久。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原来他真的有过那样炽热的过去,
那些我从未参与的岁月里,他为另一个女人付出过那样多的真心。那我呢?
他记得我不吃香菜,会给我揉腿,把我们的合照设成壁纸——这些,
是不是只是他“妥协”后的表演?“够了!”张国华的堂兄忍无可忍,冲过来想把她拉走,
“人都没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董魅猛地甩开他的手,
婚纱的蕾丝被扯破了一角,她却像没看见:“我丢人现眼?我是他爱过的人!
凭什么不能送他最后一程?倒是有些人,占着他妻子的位置,根本不知道他心里装着谁!
”她的目光扫过我,像带着刺:“你知道他为什么总在深夜看老照片吗?
你知道他手机备忘录里,一直存着我的生日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猛地抬头看她。
深夜看照片?存着她的生日?这些事,我从未发现过。张国华的手机从不设防,
我偶尔拿起来看,相册里全是我们的合照,
备忘录里记的都是交水电费的日期、我的生理期……难道他一直在瞒着我?混乱中,
张国华的母亲突然咳了起来,咳得直不起腰。我赶紧过去扶她,她却抓住我的手,
往堂屋后面拽:“雪,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我们平时住的卧室,
她才松了口气,指着床头柜:“你……你看看那个抽屉,里面有东西。”我疑惑地拉开抽屉,
里面是些杂物:旧眼镜、备用钥匙、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盒子很小,巴掌大,
表面落着薄薄一层灰,显然很久没被打开过。“这是……”“是国华的。
”张母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结婚后就把这盒子锁起来了,说‘过去的事,该锁起来了’。
我刚才听那女人胡说八道,突然想起这个……你拿着,或许能明白些什么。”我拿起铁盒子,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锁孔很小,钥匙应该是特制的。就在这时,
堂屋传来董魅尖利的叫声:“把国华的遗像给我!他生前最想和我合照,
现在我要带着他的照片走!”我心里一紧,攥紧了手里的铁盒子。这盒子里藏着什么?
董魅说的那些“秘密”,是真的吗?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准备出去阻止董魅。
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她正拿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往张国华的遗像上贴,
嘴里念叨着:“你看,我们终于‘在一起’了……”那一幕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握紧了铁盒子,突然很想知道,这个被张国华锁起来的过去,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4 铁盒藏秘,心防动摇董魅将旧照片贴在遗像上的瞬间,我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周围的议论声、劝阻声混在一起,嗡嗡地响在耳边,
可我眼里只剩下那两张重叠的脸——一张是年轻热烈的他,一张是定格在黑白里的他。
“你疯了!”我冲过去,一把撕下那张旧照片,玻璃相框的边缘划破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