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念娣，大队里最下贱的孤女。他们说，我的命是泥，只配烂在土里。
可那八个我从小喂到大的男人，曾是我的天。直到那个暴雨夜，
他们为了大队长的女儿白雪柔，亲手将我的大学推荐信撕碎，砸断我的腿，把我锁进牛棚，
让我成了全村的笑话。他们不知道，我这双缝过补丁纳过鞋底的手，也能拿起手术刀。
更不知道，我这颗被他们踩进泥里的心，早已换成了石头。当他们幡然醒悟，
跪在雨里求我回头时，我只是给手术刀消了毒，轻声问：“下一个，挂哪个科？
”01“陈念娣，把大学推荐信交出来！”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从我破烂的衣领灌进去，
冷得我骨头都在打颤。我死死护着怀里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纸，那是我前半辈子唯一的指望。
在我面前，站着八个我曾以为能依靠一生的男人。为首的，是我的未婚夫，周卫国。
他猩红着眼，指着我身后那个缩在门框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白雪柔，
“雪柔为了宣传队累到咳血，这个名额本就该是她的！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读什么大学？
！”“咳咳……卫国哥，你们别这样逼念娣姐，”白雪柔弱柳扶风，
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是我没用，我不配……是我拖累了大家……”她一哭，
那八个男人的心都要碎了。我最好的兄弟张建军，那个我曾从狼嘴里拖出来的男人，
此刻却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将我掼在泥地里，“臭娘们，给你脸了！
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怀里的推荐信被雨水浸湿，
变得脆弱不堪。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或狰狞、或冷漠、或不忍却最终选择沉默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从我记事起，我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他们没饭吃，我从养父“陈神医”那里偷杂粮饼。他们被人欺负，我抄起板砖第一个冲上去。
他们生病，我跪在雪地里给他们采草药。整整十年，我以为我们是家人。可现在，
为了一个刚来村里不到半年的“白月光”，他们要亲手毁了我。“周卫国，”我抬起头，
雨水糊了我一脸，我却笑了，“你忘了？去年冬天你爹快不行了，
是谁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张建军，你那条被野猪豁开的腿，是谁给你缝的？
还有你们……”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李向东、王爱党、赵红兵……他们不敢看我的眼睛，
纷纷避开视线。“够了！”周卫国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化为更深的暴怒。他猛地冲上来，
一把抢过我怀里那张已经被泡软的推荐信。“刺啦——”我人生的光，碎了。
他将碎纸片狠狠砸在我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碴子，“陈念娣，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们八兄弟的前途，现在都系在雪柔一个人身上！她答应了，等她成了大学生，
就想办法把我们一个个都弄到城里去！你呢？你只会拖累我们！”“卫国哥，
你真好……”白雪柔破涕为笑，眼中闪着得意的光。我趴在泥水里，看着那八个男人围着她，
嘘寒问暖，仿佛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人。张建军走过来，狠狠一脚踹在我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剧痛袭来。“老实点，省得你跑去公社乱说！”他丢下这句话，
转身反锁了牛棚的门。门外，是他们簇拥着白雪柔远去的欢声笑语。门内，
是我和无边的黑暗，还有腿上传来的、钻心刺骨的痛。我躺在冰冷的牛粪和烂草堆里，
血腥味和霉味钻进鼻子。我没有哭，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狂笑。陈念娣，你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们以为，毁掉一张纸，
打断一条腿，就能毁掉我的一切。他们不知道，我养父陈神医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
不是那点瓶瓶罐罐的草药，而是他穷尽一生心血写下的那本《青囊杂记》，
以及……我这颗被伤透了之后，变得比铁还硬的心。周卫国，白雪柔……你们等着。这笔账，
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02天亮了，腿上的剧痛让我整夜未眠。
牛棚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周卫国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他手里拎着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像是施舍一样丢在我面前的草料上。
“吃了它，别寻死觅活的。”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居高临下的冷漠，“这件事，
到此为止。你以后安分守己，我们还能让你在村里有口饭吃。”我看着他，
这个我曾经满心满眼都是的男人。他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是小时候为了给我摘崖壁上的野果摔的。当时他流了好多血，我哭着给他包扎，
把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条崭新的手帕都用上了。从那时起，我就觉得，
这辈子就是他了。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皱起了眉，“看什么？不服气？
”我慢慢撑起上半身，靠在后面的草垛上，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周卫国，
你们就不怕我把事情捅到公社去？”“你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谁会信你？
一个爹娘都不要的扫把星，斗得过我们八个壮劳力，斗得过大队长的女儿？”他蹲下来，
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我劝你最好认命。不然，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你活不下去。
比如，把你嫁给村东头的那个老光棍王瘸子，你觉得怎么样？”我的心猛地一沉。
王瘸子已经五十多岁了，好吃懒做，还打死了两任老婆。“你们……真狠。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都是你自找的。”周卫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雪柔今天就要去县里办手续了，我们都得去送送。你自己好自为之。”他转身要走，
我忽然开口：“白雪柔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
”周卫国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带上了一丝憧憬，“雪柔和我们不一样。
她是城里来的，有文化，有见识。她说，等她站稳了脚跟，就介绍我们去工厂当工人，
吃商品粮，再也不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陈念娣，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懂吗？”“所以，
你们的机会，就要用我的人生来换？”我笑出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必要的牺牲。”他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必要的牺牲。
原来我这十年的付出，我的一辈子，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必要”的牺牲品。我低下头，
看着那个沾满草屑的窝窝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没有动那个窝窝头。我忍着剧痛，
一点点撕下衣摆，就着牛棚里一桶还算干净的雨水，摸索着给自己处理伤口。养父说过，
医者先自医。如果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救别人。腿骨断了，必须马上复位固定。
我找到两根还算结实的木条，又撕下更多的布条。我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出《青囊杂记》里正骨的图谱和手法。深吸一口气，我双手握住小腿，
对准断裂的位置……“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从我喉咙里挤出，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我咬着牙，将断骨复位，然后迅速用木条和布条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但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我不能坐以待毙。傍晚，
送完白雪柔的男人们回来了。这次来的是李向东，他是我们这群人里唯一的“文化人”，
读过高中。他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我知道，
他骨子里的自私和算计，比谁都多。他推开门，看到我已经把腿固定好了，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还懂这个？”我没理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
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腔调：“念娣，我们知道你委屈。但卫国说的对，
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放心，等我们将来出息了，不会忘了你的。这是我们凑的二十斤粮票，
你先拿着。”他将一小叠粮票放在我身边，仿佛是什么天大的恩赐。我看着那叠粮票，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白雪柔刚来村里的时候，说过她家里困难，连粮票都凑不齐。
是李向东他们，把各自家里省下来的粮票凑在一起，偷偷给了她。原来，他们的“大家”里，
早就没有我了。“拿走。”我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李向东愣住了，
“你说什么？”“我说，让你拿着你的东西，滚。”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向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陈念娣，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没了我们，你连这个冬天都活不过去！”“活不活得过去，就不劳你费心了。”我闭上眼睛，
不再看他。“好！好得很！”李向东气急败坏地抓起粮票，“我倒要看看，
你这身骨头有多硬！”他摔门而去。牛棚里，再次恢复了死寂。我知道，
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而我唯一的武器，就是养父留给我的医术，
和我这条烂命。03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果然没再给我送吃的。他们就想看我撑不住，
跪地求饶。可惜，我陈念娣的膝盖，在养父去世那天，就再也不会弯了。
牛棚后面有个小小的草料窗，我趁着夜色，拖着伤腿爬出去。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叫。
我不敢回家，那里肯定被他们盯着。我去了养父的坟头。坟前，我给他磕了三个头。“爹，
女儿不孝，没能保住您的脸面。”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但您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认输。
他们欠我的，我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我在坟后挖出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养父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几张大团结，还有那本厚厚的《青囊杂记》。书的扉页上，
是养父苍劲有力的字迹：医者，仁心，更要有金刚手段。我把钱和书紧紧揣在怀里，
这就是我翻盘的资本。第二天，村里就传遍了。“听说了吗？陈念娣那个扫把星，
昨天晚上跑了！”“跑了？腿不是断了吗？这都能跑？”“谁知道呢！
估计是怕被嫁给王瘸子吧！”周卫国他们听到消息，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最怕的，
就是我跑到公社去告状。张建军一脚踹在牛棚的门上，“妈的！让她跑了！
都怪向东那个书呆子，非要跟她玩什么攻心计，直接把她绑起来不就完了！
”李向东推了推眼镜，脸色阴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找！她腿上有伤，跑不远！
”八个人，像八条疯狗，在村子附近的山上找了我整整一天。而我，
此刻正躺在几十里外的县城招待所里。用养父留下的钱，我买通了一个拖拉机师傅，
连夜把我送到了县城。腿上的伤很重，再不处理就要废了。我一瘸一拐地找到县医院，
给自己挂了号。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姓王的年轻医生，他看着我的X光片，
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这腿……是被人打的吧？”我摇了摇头，“自己摔的。
”王医生叹了口气，“你这骨头接得倒是挺巧妙，手法很老道，就是有些错位，
需要重新打石膏。小姑娘，以后可得小心点。”躺在病床上，闻着来苏水的味道，
我第一次感到了久违的安心。在这里，没人知道我是陈念娣，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我给自己改了个新名字，陈念。念着的，是养父的恩，是那八个人的仇。一个星期后，
我的腿打上了石膏，可以拄着拐下地了。我没有急着出院，而是每天在医院里溜达。我发现，
这个年代的医疗资源极其匮乏，医生护士忙得脚不沾地，很多病人都得不到及时的照料。
机会，就藏在这些混乱和匮乏里。这天，医院里送来一个急症病人，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嘴里还吐着白沫。孩子的父母哭天抢地，
王医生和几个科室主任围着他，也是束手无策。“体温41度，用了退烧药也没用！
”“像是急性脑膜炎，但检查结果又不支持……”“再这么烧下去，孩子脑子都要烧坏了！
”我拄着拐，挤进人群，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他不是脑膜炎，”我开口道，
“他是中了‘蛇缠疮’的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带着惊愕和怀疑。
王医生认出了我，“小陈？你……你说什么？”“蛇缠疮，学名叫带状疱疹。
但这孩子不是普通的疱疹，而是长在了头面部的特殊类型，病毒入脑，才会引起高烧和抽搐。
你们看他的耳后和额头发际线，是不是有几个不起眼的小水泡？
”一个年长的主任立刻上前查看，果然在男孩的头发里找到了几个簇集的水泡。“还真是！
可是……这病这么凶险吗？”“一般的不会，但他的已经入脑了。再晚半小时，神仙难救。
”我看着孩子的父母，冷静地说，“我能救他。”“你？”王医生一脸不信，
“你一个小姑娘……”“让我试试，”我看着他，目光坚定，“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孩子的父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姑娘！
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只要你能救他，我给你当牛做马！”在众人的注视下，
我让人取来雄黄、艾叶和新鲜的鸭蛋清。这些都是《青囊杂记》里记载的土方子，
却是治疗这种病毒入脑的特效药。我将草药捣碎，混合蛋清，小心地敷在男孩的患处，
又按照书里的穴位，用一根消过毒的银针，刺入了他的几个关键穴位。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看得旁边的医生们目瞪口呆。半个小时后，奇迹发生了。男孩的体温开始下降，
抽搐也停止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悠悠转醒，喊了一声“妈”。整个病房都沸腾了！
孩子的父母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王医生和几位主任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小……小师傅，”年长的主任走过来，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您这手医术，是跟哪位高人学的？”我淡淡一笑，“家传的。”我没注意到，病房门口，
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
就是县革委会的赵主任。而那个被我救了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孙子。我的鱼钩，已经撒下。
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04赵主任亲自把我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给我倒了杯热茶，
态度和蔼得让我有些意外。“小陈同志，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我这唯一的孙子就……”他眼圈泛红，声音哽咽。“举手之劳，赵主任言重了。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氤氲，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你是个好同志啊！
”赵主任感慨道，“有这么好的医术，怎么会在医院当病人？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来了。我放下茶杯，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那种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的委屈，
是我对着牛棚里的水洼练了无数遍的表情。“主任，我……”我欲言又止，低下头，
肩膀微微颤抖。“小同志，你别怕。这里是县革委会，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地方！
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给你做主！”赵主任一拍桌子，正气凛然。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没有直接说出周卫国他们的名字，而是讲述了一个“改编”过的故事。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全公社唯一的大学推荐名额。
又是如何因为“出身不好”，被村里的恶霸联合大队长的女儿抢走了名额，打断了腿，
关进了牛棚。我讲得声泪俱下，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悲情和控诉。“……他们说，
我这样的扫把星，不配上大学，就该嫁给村里的老光棍，给他们换一头牛的彩礼。”“砰！
”赵主任手里的搪瓷杯被他捏得变了形，茶水溅了一桌子。“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气得满脸通红，“光天化日之下，抢夺大学名额，殴打致残！这是哪个公社？哪个村？
你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调查！”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主任，
我不敢说……他们人多势众，我怕他们报复……”“有我在，你怕什么！”赵主任一挥手，
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赵家的恩人！我倒要看看，
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他立刻叫来秘书，让他亲自带队，成立调查组，前往红旗公社，
彻查此事。“小陈同志，你先安心在医院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赵主任拍着胸脯保证。
我千恩万谢地离开，拄着拐杖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我知道，
红旗公社的天，要变了。周卫国，张建军，李向东……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白雪柔，
你以为拿了推荐信就能高枕无忧？你做梦！调查组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一早就开着一辆吉普车浩浩荡荡地杀到了红旗公社。这阵仗，
直接把公社的领导给吓懵了。当他们听说调查组是为了一桩“抢夺大学名额”的案子而来时，
所有人的脸都白了。周卫国他们八个，更是如遭雷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我这个他们眼里的“扫把星”，竟然能把天给捅破了！“卫国，怎么办？县里来人了！
”张建军慌了神，六神无主地看着周卫国。周卫国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慌什么！”李向东推了推眼镜，强作镇定，“她没有证据！
我们只要咬死是她自己摔断腿跑了，谁能把我们怎么样？别忘了，白雪柔的爹可是大队长！
”“对！我们人多，她就一个人！谁会信她的话！”他们迅速统一了口径。
调查组的人找到他们时，八个人异口同声，都说我是因为不想嫁给王瘸子，自己摔断腿跑了，
还污蔑他们。村里人慑于他们的淫威，也不敢说实话。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