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梅雨季，空气黏腻得能拧出水来。逼仄的老式居民楼里，
油烟和潮湿的霉味混杂在一起，挥之不去。林秋站在水槽前，清洗着昨晚的碗碟。
洗洁精快见底了，她挤了又挤，才勉强挤出一点泡沫。水很凉，刺得她指尖发红。这双手，
曾经只在国际钢琴比赛和数位板上挥洒灵感，如今却日复一日地浸泡在油腻和洗涤剂里。
客厅里，婆婆王春芳尖利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隔断墙：“……一天到晚丧着个脸，
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万！自家公司正在要紧时候，也帮不上忙，就会在家里白吃饭！
看看人家秋秋，国外名校毕业，一回来就进了沐辰公司当副总，能力强，家世好，
那才叫旺夫！”“妈，您少说两句。”周沐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耐烦，
但更多的是一种默认。他最近总是很晚回家，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理由是应酬。
林秋擦干手，默默把粥和小菜端上桌。餐桌是老旧的，腿脚有些不稳，
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塑料布。王春芳剜了她一眼，
拿起勺子重重敲了下碗边：“又是白粥咸菜？就不能换个花样？沐辰每天那么辛苦，
营养怎么跟得上！”“最近…菜钱有点紧。”林秋声音很低。她的嫁妆，
那些变卖了首饰、甚至一幅她偷偷画了很久才舍得出手的插画稿换来的钱，
大部分都填进了周沐辰那个看似前景光明、实则不断烧钱的科技公司。剩下的，
要应付日常开销和婆婆时不时索要的“营养费”、“人情费”，早已捉襟见肘。“紧？
还不是你没用！要是你家境好点，或者像秋秋那么会赚钱，沐辰至于这么累？
”王春芳唾沫横飞。周沐辰皱了皱眉，却没反驳母亲，只是对林秋道：“秋秋，
公司最近在谈一轮关键融资，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家里的开销，你再节省点。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无穷尽的“节省”是天经地义。林秋没说话，低头喝着寡淡的粥。
三年了，从她不顾父亲和哥哥的强烈反对，隐姓埋名甚至暂时切断联系嫁给他，
陪他住出租屋、吃泡面、帮他画设计图、写策划案，
来一次次拿出“家里给的最后一笔”私房钱帮他渡过危机……她以为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是爱情高于一切的证明。可如今，他眼里只有越来越大的野心，
和渐渐视她的付出为理所当然的冷漠。“沐辰，你看这款婴儿床怎么样？奥地利进口的，
环保无毒。”一个清脆娇嗲的声音从周沐辰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出，
微信视频请求的界面亮着，映出白月光明秋秋精心修饰过的脸蛋。周沐辰立刻拿起手机，
语气是林秋很久没听到过的温柔：“你喜欢就买，钱不是问题。”王春芳立刻凑过去，
脸上笑开了花：“哎哟，还是秋秋有眼光！这床好！可得给我大孙子用最好的！沐辰，
快给秋秋转钱！”视频那头，明秋秋朝摄像头晃了晃手里的化验单，娇羞一笑：“阿姨，
才七周呢，还早……”“不早不早！都要提前准备！哎哟，真是祖宗保佑！
”王春芳双手合十，仿佛忘了餐桌对面还坐着她的正牌儿媳。林秋看着眼前这一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那粥，再也喝不下去一口。她放下碗，安静地起身：“我吃饱了。
”没有人回应。身后的欢声笑语，与她隔绝成两个世界。---夜深得浓稠，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林秋坐在书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修改着最后一幅商业插画的细节。这是她偷偷接的私活，价格被压得很低，交稿时间又急，
但这是眼下唯一能快速换来一点现金的办法。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和白天冷水浸泡，
关节隐隐作痛。门被推开，周沐辰带着一身酒气和潮湿的水汽进来。他没开大灯，
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阴影将林秋完全笼罩。他沉默着，
目光落在她笔电屏幕上那幅即将完成的、色彩绚烂的画稿上，
眉头拧紧：“又弄这些没用的东西？能赚几个钱？”林秋保存文件，合上笔电，
转过身看着他。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陌生，甚至狰狞。
他最近压力很大，她知道，融资不顺，竞争对手打压，但他身上的香水味也一次比一次浓郁。
“有事？”她问，声音干涩。周沐辰像是被这两个字激怒了，他扯开领带，一步步逼近，
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林秋眼里。她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血液瞬间冻僵。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付出一切的男人。
周沐辰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硬，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急躁：“秋秋，我们好聚好散。
秋秋…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他顿了顿，
像是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合理”些：“这三年，你为这个家也付出了不少，
我都记得。但这公司是我一手打拼的，是我的心血。你还年轻，
离开我还能找到更好的人…这套房子归你，我再给你十万块补偿，你签了字，
体面点自己离开。”体面？十万块？这套租来的、只有四十平的老破小？林秋看着那份协议，
上面条条款款，无一不是在维护他的利益，将她彻底净身出户。她支撑他三年，
熬干了心血和积蓄，换来的就是这轻飘飘的“十万块”和“体面点自己滚”？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她，让她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心脏那阵剧烈的抽痛过后，
是一片死寂的麻木。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拿起那份协议，慢条斯理地翻看着。
目光扫过财产分割、债务承担那些冰冷的条款，每一个字都在嘲笑着她这三年愚蠢的付出。
“周沐辰，”她抬起头，眼底没有泪，没有恨，只有一片枯寂的荒芜，“你记不记得，
去年年底你发不出工资，是我卖了外婆留我的那块翡翠平安扣，换了二十万给你渡难关？
”周沐辰脸色一变。“你记不记得，前年你被合伙人坑，项目停滞，
是我连续三个月熬夜画外包稿，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赚来的钱全部给你交了办公室租金和物业费？”周沐辰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你记不记得，大前年我们刚结婚，你说要创业，我把我所有的积蓄，
甚至瞒着你哥哥偷偷预支了我那份信托基金的红利，一共一百八十万，
全部给了你做启动资金？你说，算我入股，以后公司有我一半。”她的声音很平静，
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却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真相。周沐辰脸上掠过一丝狼狈和羞恼，
随即被更强硬的态度覆盖：“那些钱…是你自愿给我的！再说，夫妻之间，
哪能算得那么清楚？现在公司是有点起色，但那也是我没日没夜打拼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除了那点钱，还为公司做了什么实质性贡献？”除了那点钱？林秋想笑。
他公司最初的核心产品设计稿，是谁熬夜画的？他拿去找投资的第一版商业计划书，
是谁一个字一个字帮他打磨的？他那些重要客户的关系，
是谁动用了自己早已疏远的人脉暗中牵的线？原来，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
你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抹去，
甚至成为他嫌弃你不够“实质性贡献”的理由。“所以，这三年，我花的每一分钱，
付出的每一滴心血，都喂了狗，是吗？”她轻声问，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
周沐辰像是被她的眼神刺痛，烦躁地挥挥手：“林秋！别说这些没用的！签字！
拿了钱赶紧走！别逼我撕破脸，让大家都不好看！”他说着，把笔塞进她手里。
林秋握着那支冰冷的笔，看着协议末尾乙方签名处那空白的横线。她沉默了几秒，然后，
真的低下头，笔尖落在纸上。周沐辰看着她顺从的动作，心里莫名一松，
随即又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看，她终究还是离不起他，只能认命。然而，
林秋写的却不是“林秋”这两个字。笔尖流畅地划出三个凌厉而优雅的字迹——沈、知、秋。
周沐辰一愣，猛地凑近去看：“你写错了！你名字……”他的话戛然而止。沈知秋。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是某个财经新闻？还是……不等他想明白，
沈知秋或许我们该叫回她真正的名字了已经放下了笔，将签好名字的协议推回到他面前，
嘴角噙着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名字没错。周总，好好收着。”她站起身，
不再看周沐辰惊疑不定的脸色，开始平静地收拾桌面上属于她的东西——那台旧笔电，
数位板，几本常用的工具书，还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首饰盒。动作不疾不徐，
仿佛只是要出一趟远门。周沐辰盯着协议上那三个字，
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你……你什么意思？沈知秋是谁？”沈知秋没有回答。
她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双肩包，拉好拉链，单肩背上，走到门口，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深邃，带着一种周沐辰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居高临下的漠然。“明天，
你会知道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潮湿的夜雨，
也隔绝了周沐辰世界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翌日，天气放晴，阳光灼热。
周沐辰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闪着“沈知秋”那个签名和女人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快到中午时，
公司前台的内线电话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小妹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周…周总！
楼下…楼下好多车！好多黑西装的人！把…把咱们公司大门堵了！”周沐辰心里咯噔一下，
猛地冲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公司所在的破旧写字楼前，原本逼仄的街道已经被清空。
整整两排，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豪车整齐地停泊着，
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威严的光泽。
每辆车旁都站着一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面容冷峻的保镖，气势骇人。
写字楼里其他公司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头张望，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靠近。
“怎么回事？！是谁？”周沐辰声音发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最近是得罪了人，
但不至于弄出这么大阵仗吧？就在这时，车队中间那辆最为奢华的劳斯莱斯幻影后车门打开。
一名身着意大利高定西装、身姿挺拔、气场极强的年轻男人下了车。他面容俊美却冰冷，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周沐辰认出那张脸时，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沈……沈聿白？！沈氏集团那个年纪轻轻便手段狠辣、叱咤风云的现任总裁！
他怎么会来这里？！沈氏集团是他们这种挣扎求生的小公司仰望都望不到项背的庞然大物！
在无数道震惊、敬畏、好奇的目光中，沈聿白微微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走向写字楼门口。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周沐辰连滚爬爬地冲下楼，
正好在门口迎上沈聿白。他脸上挤出最谄媚的笑容，声音发抖：“沈…沈总！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鄙公司蓬荜生辉……”沈聿白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给他，
直接越过他，走向大厅中央。
的公司员工惊骇欲绝的注视下——这位号称商界阎罗、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沈氏总裁沈聿白，
对着刚刚从楼梯间走出来的、背着旧双肩包、一身洗得发白牛仔裤和Ｔ恤的沈知秋，
九十度深深鞠躬！声音清晰，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大小姐。
”“董事长等您回家，接管集团。”时间仿佛静止了。周沐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
眼球暴突，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
前台小妹手里的文件夹啪嗒掉在地上。周围所有偷看的员工都张大了嘴巴，
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大…大小姐？接管集团？！
那个在他们眼里只会省钱、被老板嫌弃、被婆婆辱骂的“林秋”，是沈氏集团的大小姐？！
沈知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鞠躬的哥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时，
王春芳和明秋秋也闻讯赶来了公司。王春芳原本是来炫耀儿子公司“有贵客”，
明秋秋则是来查岗顺便显摆孕肚的。
两人看到楼下这骇人的阵仗和儿子情人那副吓傻的模样，都愣住了。“沐辰，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春芳尖声问道。周沐辰无法回答，他整个人都傻了。
明秋秋眼尖地看到了站在沈聿白面前的沈知秋，立刻尖酸道：“林秋？你怎么在这里？
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滚……”“闭嘴！”沈聿白头也没回，声音不大，
却带着极致的冰冷和威压，瞬间将明秋秋剩下的咒骂噎了回去，吓得她脸色发白。
沈知秋这才缓缓转过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