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货船“远星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疲倦巨人的鼾声。
艾拉靠在驾驶座的舱窗边，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星空。已经连续跃迁三次，
还有两次才能到达目的地——边境殖民地新希望。她的货舱里装着五千个冷冻胚胎，
以及足以支撑一个新殖民地运转五年的精密设备。“导航异常。
”船载AI突然发出平静的语音提示，“检测到未标记的引力源。”艾拉坐直身体，
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显示位置。”星图投影在她面前展开，
一个闪烁的红点标记出异常区域。那是一片理论上空无一物的虚空，
位于任何常规航线的光年之外。但引力传感器明确显示那里有东西，而且体积不小。
“分析来源。”“引力特征与类地行星一致，质量约为地球的0.8倍。”AI回答，
“数据库无对应记录。”艾拉皱眉。人类殖民扩张已经三百年，
所有适居带内的行星都被测绘登记。一个如此接近地球大小的行星不可能被遗漏，
除非——“有没有可能是暗星系列？”“概率低于3.7%。光谱分析显示反射恒星光芒，
建议近距离侦察。”艾拉犹豫了。她的行程已经落后计划，
新希望殖民地正等待这批关键物资。但发现一颗新行星意味着丰厚的奖金，
足以让她付清“远星号”的贷款还有余裕。“计算最短路径，进行一次性跃迁。
采集基础数据后我们继续行程。”“指令确认。准备跃迁。”十分钟后，
“远星号”脱离超光速状态，一颗灰蓝色的行星浮现在舷窗外。
艾拉屏住呼吸——它太像地球了，甚至能看到白色云层下大陆的轮廓。
“检测到人造结构信号。”AI的报告让她更加惊讶，“位于行星表面，坐标已标记。
”“什么类型？”“架构符合地球联邦早期殖民哨站标准。信号微弱，可能处于低功耗状态。
”艾拉放大视图，一座被沙尘半掩的建筑群出现在显示屏上。典型的穹顶结构，
太阳能板阵列，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着陆场。哨站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似乎被遗弃了很久。
“搜索数据库，匹配哨站标识。”“无匹配结果。
信号特征分析表明该设施已有至少一百二十年未与网络同步。”一百二十年。
艾拉心算了一下，那正是地球联邦扩张的鼎盛时期，成千上万的哨站被建立，
随后又被遗忘在偏远的星球上。大多数随着资源枯竭或殖民政策改变而被放弃。
“扫描生命迹象。”“外部扫描阴性。内部扫描受屏蔽材料干扰，无法确定。”艾拉思考着。
一个未被记录的星球，一个被遗忘的哨站。也许里面有值得回收的技术或数据。
联邦对早期殖民历史的资料有大量缺失，
历史学会为此类发现支付的奖金可能比行星发现奖还要可观。“寻找着陆点。我们下去看看。
”“警告：偏离预定航线已达37小时。新希望殖民地的物资需求——”“我知道。
”艾拉打断AI，“只需要几小时。准备探测车和标准侦察装备。”当气密门嘶嘶打开，
艾拉踏上了这颗陌生星球的表面。重力比地球稍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金属味。
她抬头望去，恒星比太阳稍红，但亮度适宜。远处，被遗弃的哨站静立在橘色的天空下，
像一座墓碑。“氧气含量21.3%，氮气78%，微量惰性气体。空气可呼吸，
但检测到异常孢子浓度，建议保持头盔封闭。”AI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
艾拉没有放下面罩。节约宇航服能量总是明智的，而且她从未对任何外星微生物过敏。
她走向探测车，开始向哨站驶去。随着距离拉近，哨站的细节逐渐清晰。主穹顶有多处破损，
但附属建筑结构完好。太阳能板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显然很久没有运作。奇怪的是，
她注意到一些细微的痕迹——像是路径，又或者是什么东西经常经过压出的痕迹。
“有能量读数吗？”“微量。可能来自备用电池。”艾拉停好探测车，
手持脉冲步枪走向主入口。气密门半开着，被沙土卡住。她侧身挤了进去。内部昏暗，
只有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凝滞，灰尘在她的头灯光束中飞舞。
走廊两侧是标准的生活区：宿舍、食堂、娱乐室。
一切都保持着突然被放弃的状态——餐具摆在桌上，个人物品散落在地，
仿佛居民只是暂时离开。艾拉走进指挥中心。控制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但令她惊讶的是，
主显示屏在她接近时突然亮起。“检测到授权用户。启动程序。
”一个老旧AI的合成语音响起。“我是艾拉·科斯塔，‘远星号’船长。报告哨站状态。
”“欢迎来到第七百二十四号哨站，‘希望之种’。
最后记录日期：地球标准历2187年5月12日。当前系统时间无法同步。
哨站状态：休眠。人员：零。”艾拉翻阅着记录。哨站建立于2165年，
是早期扩张浪潮的一部分。最初有八十名居民，主要是科学家和工程师，
任务是评估星球适居性并进行初步改造。“为什么被放弃？”“2169年，
地球联邦重新分配资源，召回所有边缘哨站人员。撤离命令代码：奥米茄7。
”奥米茄代码——紧急撤离指令，通常用于瘟疫或不可控的外星威胁。艾拉警觉起来。
“撤离原因？”“数据损坏。需要高级权限访问。”艾拉思考片刻。
她的船长权限在联邦系统中算是中等，也许足够。“尝试权限覆盖。
代码科斯塔-7-阿尔法-919。”屏幕闪烁了一会儿。“权限批准。
撤离原因：生物污染事件。”艾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什么类型的污染？
”“未知原生微生物。具有神经亲和性。最初无症状，随后导致行为改变、集体幻觉，
最终系统衰竭。”“所有居民都撤离了吗？”屏幕再次闪烁。“根据记录：2169年3月，
哨站七十八名居民搭乘‘北极星号’撤离。两人登记为死亡。”标准程序。艾拉稍感放松。
但接着她注意到一些异常——指挥中心的一角，灰尘有被扰动的痕迹。她走过去，
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面板。强行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皮革封面的日志。她翻开第一页，
娟秀的字迹写道：“如果有人找到这个，我们可能都死了。我是伊莱恩·肖博士，
哨站首席生物学家。联邦没有告诉我们真相...”艾拉正欲深入阅读，
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金属的撞击声。她立刻举起枪，头灯扫过黑暗的门口。“AI，
扫描生命迹象。”“先前扫描未检测到生命形式。”“再次扫描。全频段。”等待结果时，
艾拉屏住呼吸。寂静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一种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刮擦声。
“扫描完成。检测到多个生命迹象。位于...您的当前位置。”艾拉猛地转身，
头灯的光束划过整个指挥中心。空无一人。但刮擦声越来越近，像是从通风管道传来的。
她迅速收集日志，退向出口。无论这颗星球上有什么，她都不想独自面对。
就在她到达门口时，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她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AI？回应！
”只有静电噪音回答她。接着，一个扭曲的声音从她的耳机中传来：“欢迎回家。
”---艾拉冲出哨站建筑，心跳如擂鼓。橙红色的天空现在暗了许多，恒星正沉入地平线。
她头也不回地跑向探测车，跳上去启动引擎。“远星号，准备紧急起飞！
”她对着通讯器大喊。只有静电噪音回应。探测车全速驶向一公里外的着陆点。
当“远星号”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艾拉才稍微松了口气。货船静静地停在那里，
舷窗黑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接近飞船时，她注意到有些不对劲——货舱门半开着。
她清楚地记得离开时锁定了所有入口。艾拉减速停车，举起脉冲步枪。
她通过外部摄像头观察飞船周围，没有发现活动迹象。但着陆架旁的沙地上有奇怪的印记，
不像人类脚印，更细长，有如爪痕。“远星号，状态报告。”她低声通过头盔麦克风呼叫。
令她欣慰的是，船载AI熟悉的声音响起：“所有系统正常。能源水平94%。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舱门开启事件。”“什么舱门？”“货舱B-7，于34分钟前开启。
”正是存放冷冻胚胎的货舱。艾拉的心沉了下去。那些胚胎是新希望殖民地的未来，
每个都价值连城。“有入侵者吗？”“运动传感器未检测到活动。
但气压变化记录显示舱门是从外部打开的。”外部？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艾拉权衡选择。
她可以尝试直接起飞，但如果有东西藏在船上，跃迁时可能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她必须检查货舱。“我要从气密门进入。锁定除桥楼之外的所有区域，
如果我十分钟内没有确认安全，启动内部防御协议。”“确认。建议谨慎。
检测到您的生理读数显示高度应激状态。”艾拉深吸一口气，走向飞船侧面的气密门。
门顺利打开，她进入消毒舱。当内门开启时，船内熟悉的空气涌来，
带着机油和回收水的味道。她终于放下了头盔面罩。船内静得出奇。
只有生命维持系统的轻微嗡鸣，和平时并无二致。艾拉举枪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到达货舱区时，她注意到B-7的指示灯显示为绿色——门已经重新关闭锁定。
她通过观察窗看向内部，数百个冷冻罐整齐排列，似乎没有被动过。“AI，
货舱B-7内部扫描。”“所有冷冻罐完整。温度稳定。无未授权生命迹象。
”艾拉稍感放松，但困惑更深了。谁打开了门？为什么又关上了？她继续向桥楼前进，
检查每个区域。医疗舱、宿舍、食堂——一切正常。直到她来到工程层。主能源控制室外，
地板上有一摊黏稠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艾拉蹲下检查，液体似乎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她取出手套和样本瓶，小心收集了一些。“分析成分。”AI停顿了几秒。“未知有机物。
含有类似叶绿素的吸光分子和高度复杂的蛋白质结构。与数据库无匹配。”“是生命体吗？
”“确定具有代谢活动。类似粘菌的集体智能生物。”艾拉想起哨站记录中的“生物污染”。
她迅速退后，用消毒剂清理了手套和工具。到达桥楼后，她立即锁闭所有入口，
启动全面扫描。结果显示飞船内没有其他生命形式。但那滩液体...“自检所有系统，
特别是生命维持和过滤系统。”自检过程中，艾拉拿出在哨站找到的日志。
纸质书页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2168年10月15日，”伊莱恩·肖博士写道，
“我们在深层土壤样本中发现了令人惊讶的东西——一种微观生物网络，遍布整个星球。
它们似乎共享某种集体意识，能够传递信息...”艾拉翻页。“2168年11月3日。
实验表明这种生物具有学习能力。它开始模仿我们给出的电信号模式。
杰克认为我们可能发现了地外智能生命的第一确凿证据...”“2168年11月30日。
生物开始影响我们的梦境。多名队员报告相似的梦境体验——金色的田野，漂浮的感觉。
太一致了，不可能是巧合。”“2169年1月12日。联邦收到了我们的初步报告。
回应出乎意料的严厉——立即停止所有研究，准备撤离。他们称这种生物为‘污染’。
”艾拉抬头看向舷窗。外面，星球的夜晚已经降临，两颗卫星在天空中投下诡异的光芒。
她突然感到一种被注视的不安。“2169年2月8日。我们决定不服从命令。
怎么能放弃这样的发现？但事情开始变得奇怪。队员中出现分裂，有些人行为异常，
声称听到了‘召唤’。”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169年3月1日，撤离前两周。
“它们不在土壤中，也不在水中。它们在空气里。孢子。我们每次呼吸都在吸入它们。
现在它们已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联邦是对的，这不是发现，而是感染。
但我开始想——这真的是坏事吗？成为更大存在的一部分？失去小小的自我，
融入无限...”日志在此中断。艾拉合上书，感到一阵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