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姜雪自制的蓑衣上。她猫着腰在林间穿行，手里攥着刚采的几株野山参，心里盘算着明天集市上能换多少铜板。
"应该够换半斤盐和一块粗布了。"她自言自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突然，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山道旁的灌木丛中传来。姜雪脚步一顿，警觉地竖起耳朵。这荒山野岭的，除了她这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谁会在这暴雨天出来？
"救...救命..."
声音虚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姜雪犹豫了一瞬，还是拨开灌木走了过去。一个白发老者半倚在树根旁，右腿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如纸。
"老人家！"姜雪惊呼，立刻蹲下身检查伤势。老者穿着考究的绸缎衣裳，一看就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只是此刻那华贵的衣料已经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
老者勉强睁开眼："姑娘...救救我..."
姜雪二话不说，解下蓑衣裹住老者，弯腰将他背起。老者比她想象中沉得多，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忍着点，我带你回我的小屋。"
山路在暴雨中变得泥泞不堪。姜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衣领，冰冷刺骨。背上的老者气息越来越弱，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别睡！跟我说话！"姜雪大声喊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方...方..."老者的声音断断续续。
姜雪的小屋是山腰一处天然洞穴改造的，简陋却干燥温暖。她把老者放在铺着干草的床上，迅速生起火堆，烧了一锅热水。
"腿伤得厉害，得先止血。"她边说边麻利地撕开老者的裤腿，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老者疼得直抽气，却强忍着没叫出声。姜雪暗自佩服，手上动作不停，用烧过的匕首清理伤口，敷上自制的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您运气好，没伤到骨头。"姜雪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过失血过多，得好好养一阵子。"
老者虚弱地点点头："姑娘大恩...老朽方振业...不知如何报答..."
姜雪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您先歇着，我去煮点粥。"
她转身去翻找存粮，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方振业？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三天后，雨停了。方振业的气色好了不少，正坐在洞口晒太阳。姜雪拎着一串刚摘的野果回来，看见老者正盯着远处出神。
"方爷爷，吃果子。"她递过去一个红彤彤的山楂。
方振业接过果子，却没吃，而是认真打量着姜雪："丫头，你多大了？"
"十八...大概吧。"姜雪耸耸肩，"我是孤儿，具体生辰自己也不清楚。"
"这些年，一个人怎么过的？"
姜雪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山里能吃的东西多着呢，春天采野菜，夏天摘果子，秋天打猎，冬天就靠存粮过活。虽然清苦，倒也自在。"
方振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道："丫头，跟我回方家吧。"
"啊？"姜雪手里的果子差点掉地上。
"你救了我一命，我方家从不欠人情。"方振业神色严肃，"跟我回去，我收你当孙女，保你衣食无忧。"
姜雪挠挠头："这...不太合适吧？我一个野丫头..."
"就这么定了。"方振业一锤定音，那语气不容拒绝，"明天就下山。"
一个月后，姜雪站在方府高大的朱漆大门前，紧张地攥着衣角。身上的新裙子是方振业让人给她做的，料子柔软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别怕。"方振业拍拍她的肩，"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家？姜雪心里一颤。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方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看得她眼花缭乱。仆人们恭敬地向方振业行礼，却用好奇甚至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个"山里来的野丫头"。
"老爷回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匆匆迎上来，看到姜雪时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这是姜雪，我的救命恩人。"方振业介绍道，"以后她就是方家的小姐。"
妇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姜姑娘，我是方夫人。"
姜雪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悦，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夫人好。"
接下来的日子像做梦一样。姜雪有了自己的闺房，有丫鬟伺候，每天学习礼仪、女红、读书写字。虽然经常闹笑话，但她学得很快。
直到那天晚饭后，方振业把她叫到书房。
"雪儿，坐。"方振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姜雪乖乖坐下，心里却莫名紧张起来。
"我方家长孙承远，今年二十有五，自幼聪慧过人，可惜..."方振业叹了口气，"十年前一场意外，让他双腿残疾。"
姜雪安静地听着，隐约猜到了什么。
"承远性格...有些孤僻，这些年提亲的人不少，但都被他赶走了。"方振业苦笑，"我这个做祖父的，实在放心不下。"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姜雪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雪儿，你愿意嫁给承远吗？"方振业终于说出了口，"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但你善良坚强，或许能打开他的心结。"
姜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残疾男人？这比她预想的报恩方式离谱多了。
"当然，不强求。"方振业急忙补充，"你可以先见见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如果一年后你还是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姜雪想起这一个月方振业对她的好，想起自己终于有了家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先见见他吗？"
第二天下午，姜雪被带到方府最偏僻的一个院落。院子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少爷就在书房。"带路的小厮低声道，"您...自己进去吧。"
姜雪整了整衣裙，轻轻叩门。
"滚。"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
姜雪挑了挑眉，直接推门而入："方少爷好大的脾气。"
书房里，一个身着墨蓝色长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背对着门口看书。听到声音，他猛地转过轮椅，露出一张俊美却阴郁的脸。
"谁让你进来的？"方承远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姜雪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姜雪，奉方爷爷之命来拜访方少爷。"
方承远冷笑一声："原来是你，那个山里来的野丫头。怎么，攀上方家还不够，还想做少奶奶？"
这话刺得姜雪心头火起，但她反而笑了："方少爷消息真灵通，看来没少打听我的事。"
方承远被噎了一下，脸色更阴沉了："出去。"
"不出去。"姜雪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方爷爷让我来和你培养感情，我总得完成任务。"
"培养感情？"方承远讥讽地勾起嘴角，"就凭你？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野丫头？"
姜雪不气反笑："我是不如方少爷学问大，但至少我知道怎么对人礼貌。"
方承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反击。两人对视片刻，他突然推动轮椅靠近姜雪，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听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一个冲着我方家地位来的妻子。滚回你的山里去。"
姜雪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方少爷，你知道吗？山里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冤枉。我要是贪图富贵，当初就不会救下方爷爷。"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承远："我答应方爷爷试着相处一年，这一年里，我会常来打扰。至于一年后..."她耸耸肩，"看心情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明天我会带些自制的药膏来，对你的腿有好处。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会来。"
方承远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姜雪走出院子，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那个方承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他。在那双阴郁的眼睛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孤独？
"怎么样？"方振业在回廊处等她，一脸期待。
姜雪深吸一口气："方爷爷，我答应您试试。不过..."她狡黠一笑，"您得做好心理准备，您孙子脾气可不太好，这一年恐怕不会太平。"
方振业哈哈大笑："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当晚，姜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个叫方承远的男人，激起了她久违的好胜心。
而在方府另一端的院落里，方承远同样无法入眠。他望着窗外的月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野丫头明亮的眼睛和倔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