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船票与锦绣华年故事导语：在那个被荧光灯和流行乐包裹的青春里，
美是一张标准化的通行证。而我，苏念，手里攥着的，是一张来自过去的旧船票。
他们嘲笑我的布鞋，嘲笑我格格不入的沉默，却不知道，
我在外婆留下的那只沉甸甸的木箱里，藏着一个王朝的风华，一个民族的呼吸。
当那箱尘封的锦绣被打开，当古老的裙裾拂过现代的地面，一场关于美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这不是我的复仇，这是我的加冕。音乐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活动室里挤满了人。空气是黏的，混杂着香水、汗水和汽水的甜味。彩色的灯球转来转去，
把每个人的脸都切成一块一块的。我站在角落里，像一盆被忘掉的绿植。我低头看我的鞋。
一双白色帆布鞋，洗得发白，鞋边有一点磨损的痕迹。这是我最贵的一双鞋。“我的天，
苏念，你真是我们学校的一股清流。”乔菲菲的声音。她像一只花蝴蝶，从人群里飞过来。
身上穿着亮闪闪的短裙，头发卷成大波浪。她围着我转了一圈，
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全身上下。“一股从山沟里流出来的清流。”她补了一句。
周围的人都笑了。那笑声很尖，像玻璃划过铁皮。我没说话。我只是看着地上我的影子。
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很瘦，一动不动。“我说真的，你这鞋，能进博物馆了吧？
”乔菲菲弯下腰，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鞋尖，“我妈都说，
现在没人穿这种款了。太土了。”她的朋友们笑得更厉害了。我感觉脸上发烫。
热气从脖子根一直往上冒。我想反驳。我想说，这鞋很舒服。我想说，
这鞋是我省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
乔菲菲看我这个样子，好像很满意。她直起身，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扭着腰走开了。
“别理她，她就这样，嘴巴毒。”一个女生小声对我说。是林薇。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人还不错。我摇摇头，对她挤出一个笑。“我没事。”我说。其实我有事。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柠檬水里，又酸又涩。联谊会还在继续。音乐还是那么吵。我待不下去了。
我挤开人群，走出活动室。外面的夜风很凉。吹在脸上，热度稍微退了一点。
我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把我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我想起离开家的时候。外婆往我箱子里塞了一个很沉的木盒子。盒子上了锁，
钥匙用红绳系着，挂在我的脖子上。外婆说：“念念，到了大城市，要是觉得撑不住了，
就打开看看。”我一直没打开。我觉得我能撑住。我成绩好，我努力。我以为这就够了。
可今天，乔菲菲的话，像一根针，把我吹起来的气球，一下子戳破了。原来，在别人眼里，
我只是一个“土”的符号。我回到宿舍。宿舍里没人，都去联谊会了。我拿出钥匙，
打开了那个木盒子。“咔哒”一声。一股味道钻了出来。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木头的味道。
是一种……很旧，很安心的味道。是阳光和时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盒子里，
是一叠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最上面是一件浅绿色的襦裙。布料是棉麻的，摸上去很粗糙，
但很厚实。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朵小小的兰花。我把它拿出来。在灯光下，它看起来那么安静。
不像乔菲菲的裙子，那么张扬，那么急着要别人看。我脱下身上的运动服，换上了这件襦裙。
衣服有点大，但穿在身上，很奇怪。我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还是那个我。
黄皮肤，单眼皮，扎着马尾。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
遮住了我所有的线条。而这身衣服，却让我身体的曲线，有了一种很含蓄的表达。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时髦。她不耀眼。但她很……干净。就像雨后的一片叶子。
我忽然觉得，那个被嘲笑的“土气”的自己，好像被这身衣服，轻轻地拂去了灰尘。
我决定明天就穿着它去上学。不是为了让谁好看。也不是为了报复乔菲菲。
我只是想给那个在角落里，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的自己，一个交代。
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交代。2 晨曦中的抉择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就醒了。天刚蒙蒙亮。
我坐在床上，看着那件浅绿色的襦裙。它在晨光里，颜色更柔和了。我犹豫了。
我真的要穿着它去学校吗？我想象着自己走进校门的样子。想象着那些目光，那些议论，
那些指指点点。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要不，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穿我的帆布鞋和运动服。
我伸手想去拿那件熟悉的运动服。手指碰到了棉布的质感。我又缩了回来。不行。
如果今天我退缩了，那我可能一辈子，都会是那个在角落里，被嘲笑也不敢出声的苏念。
外婆说，撑不住了，就打开看看。我打开了。我看到了。现在我得穿着它，走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穿衣服。交领，右衽。系带。这些步骤，我在一些书上的图画里见过。
我试了好几次，才把腰带系好。我对着镜子，把头发梳顺。没有复杂的发髻，
我就只是让它披在肩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看起来有点紧张，但眼睛里，有光。
我走出宿舍楼。清晨的校园很安静。只有几个晨跑的同学经过。他们看到我，都愣了一下。
脚步慢了，回头看。我挺直了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的脚步很稳。
我不知道这股勇气从哪里来。也许是这身衣服给我的。它像一层盔甲。我走进教学楼。
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脚步声，读书声，嬉笑声。然后，这些声音，
好像在我出现的那一刻，都停顿了一下。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说。“那谁啊？
”“穿成这样干嘛？”“拍古装剧吗？”“神经病吧。”这些话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响。
但我假装听不见。我走到我的座位上。我的同桌，胖子，正埋头啃包子。他抬起头，看见我，
嘴里的包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眼睛瞪得像铜铃。“苏……苏念？
你这是……Cosplay？”他小声问，声音里全是震惊。我摇摇头。“不是。”我说。
“那你这是……”“这就是衣服。”我说。胖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老张走了进来。他看到我，也愣住了。他推了推眼镜，从讲台上走到我座位旁边，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苏念同学。”他开口了。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你这是……有什么特殊活动吗？”老张的语气还算温和。“没有，老师。”我站起来，
回答道，“我就是想这么穿。”老张的表情有点复杂。他看了看我的衣服，又看了看我的脸。
“嗯……学校对着装没有硬性规定。只要……不奇装异服就行。”他沉吟了一下，“你这件，
还算……得体。坐吧。”我松了口气。坐下的时候，我看见乔菲菲坐在第一排，正回头看我。
她的脸上没有嘲笑，而是一种……很惊讶，又很嫌恶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整天，
我都在这种目光的包围中。上厕所，有女生指着我笑。去食堂打饭，
打饭的阿姨都多看了我两眼。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好像我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的T恤。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下午是自习课。我正埋头做题，
忽然感觉有人在扯我的头发。我回头。是乔菲菲。她站在我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喂，
乡巴佬。”她说。我没理她，转回头去。她被我的无视激怒了。她用力一扯我的头发。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站起来，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我问。我的声音有点抖，但我站得很直。“干什么？”她笑了一声，声音很尖，
“我想问问你，你穿成这样，是想演给谁看？想吸引哪个男的注意？我告诉你，
你这套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国潮，不是你这种老古董！”她一边说，
一边伸手来抓我的衣领。“脱下来！我看着碍眼！”我躲开了。“这是我的衣服，
你没权利碰。”我说。“哟？还敢顶嘴？”乔菲菲的眼睛里冒着火。她扬起手，似乎想打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住手。”3 星河下的赞许那个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
乔菲菲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们都循声望去。是陆星河。他站在教室后门口，
靠着门框。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是我们学校的传奇。
成绩好，长得帅，家里据说也很有钱。最关键的是，他很高冷。对谁都爱答不理。
平时连话都很少说。他怎么会在这里？乔菲菲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那种凶狠，
立刻换成了一种娇嗔。“星河？你怎么来了？”她说。陆星河没理她。他看着我。
他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然后，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我看着他走近。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乔菲菲。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衣服上。
“你这件，”他开口了，声音很低，很好听，“是明制的袄裙。”我愣住了。
乔菲菲也愣住了。“版型很正。”他继续说，“交领的宽度，袖口的收放，都挺讲究。
不是市面上那种随便做的影楼装。”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我袖口的绣线。
“这线是手捻的吧？现在很少见了。”他的手指很长，很干净。碰到我袖口的时候，
我感觉像有一股电流，从那个点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呆呆地看着他。我没想到，
会有人从“衣服”本身来看我。而不是从“土气”或者“奇怪”。“你……”我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很衬你。”他收回手，抬起眼，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像夜空。
“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国潮，好看多了。”他这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乔菲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陆星河！你什么意思？”她尖叫起来。“字面意思。”陆星河淡淡地回答，“我路过，
听见有人吵，就进来看看。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手。”他看着我，又说：“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那就好。”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从头到尾，
他没再看乔菲菲一眼。他走后，教室里一片死寂。乔菲菲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瞪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但这一次，她什么也没做。她跺了跺脚，哭着跑出了教室。
她的那帮朋友，也跟了出去。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胖子，还有其他一些看热闹的同学。
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苏念……你……认识陆星河？
”我摇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帮你说话？还说得那么专业？
什么明制袄裙……什么手捻线……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我也不知道。我坐回座位上，
脑子里很乱。陆星河。那个高高在上的，只活在传说里的人。他竟然知道我穿的是什么。
他甚至……夸我好看。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很陌生的，暖洋洋的感觉。
这种感觉，冲淡了一整天被围观的恐惧和不安。我低头看着我的衣服。
这件被乔菲菲叫做“老古董”的衣服。在陆星河的眼里，却是“版型很正”。原来，
美不是只有一种标准。原来，真的有人，能看懂这身衣服里的美。我摸着袖口的绣线。
那一点点凹凸不平的触感，好像在告诉我，我的坚持，没有错。放学的时候，
我故意走得很慢。我希望能再遇见他。但是没有。我走出校门，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我的影子。今天的影子，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昨天，
它是蜷缩的，卑微的。今天，它好像站得直了一些。我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乔菲菲不会善罢甘休的。明天，后天，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他能看懂我。这就够了。
4 论坛风波第二天，学校论坛炸了。标题很刺眼：《惊现汉服女！行为艺术还是哗众取宠？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是昨天下午，陆星河站在我面前，伸手碰我袖口的样子。
照片拍得很好。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就像陆星河在对我做什么亲密的动作。而我的表情，
是呆的。下面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我去！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草陆星河吗？
他跟这个土包子什么关系？”“这女的我认识，一班的苏念，平时闷不吭声的，
没想到是个心机婊啊！穿成这样勾引陆星河，段位够高的！”“什么汉服，我看就是戏服吧？
想红想疯了吧？”“楼上的，话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是真心喜欢传统文化呢？
”“喜欢个屁！你看她那样子，一脸穷酸相，穿汉服都一股土味儿！玷污了汉服！
”“陆星河也是眼瞎了，这种女的都看得上？”……我一个一个地看下去。那些字，
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穿了一件我喜欢的衣服。我只是，
想给自己一点勇气。为什么到了他们嘴里，我就变得那么不堪？我的手指有点冷。
我关掉手机页面，不想再看了。可那些话，已经印在我脑子里了。我走进教室。
气氛比昨天还要奇怪。昨天，是好奇和嘲笑。今天，是嫉妒和敌意。那些看我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入侵者，一个小偷。偷走了他们王子注意力的女小偷。我走到座位上。
胖子想跟我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只是对我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我明白。乔菲菲的粉丝团，不是吃素的。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让我起来读课文。我站起来，
刚开口，就听见下面有人发出怪腔怪调的笑声。“哟，声音还挺嗲的……”“是啊，
不知道陆星河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调调……”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我读不下去了。
“苏念同学，怎么了？”英语老师问。“没……没什么，老师。”我低下头，
“我……我有点头晕。”“那你先坐下吧。”老师让我坐下。我坐下来，感觉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是害怕。我是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我？就在这时，
一张纸条，从后面传了过来。我打开。是陆星河的字。字迹很干净，很有力。
上面只有一句话。“别理他们。你很好。”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
用手背擦掉。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哭。可是，这句话，像一道光，
一下子照进了我黑暗的心里。你很好。这三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安慰都有用。
我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我把那张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
像放了一个珍贵的宝物。一整天，我都顶着那些恶意。但我没有再低头。我挺直了背，
认真地听课，认真地做笔记。我让他们看。我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闲言碎语，伤害不到我。
放学后，我没有立刻回家。我去了图书馆。我想找一些关于汉服的书。我想知道更多。
我想知道，我身上这件衣服，到底有什么样的历史。我想知道，除了这件袄裙，
还有哪些美丽的衣冠。我想，当我自己足够了解，足够自信的时候，
我就不会再怕任何人的流言蜚语了。图书馆里很安静。我在历史区的书架上，一排一排地找。
“找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头。是陆星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我……我随便看看。”我说。“找这个？”他伸出手，
从书架最高一层，抽出一本厚厚的书。书名是《中国衣冠》。“我猜你在找这个。
”他把书递给我。“谢谢。”我接过书。书很重。“别在意论坛上的话。”他说，“那些人，
只会用键盘敲出最恶毒的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我点点头。“那就好。
”他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浅，但很好看。像冰雪融化。“你对这个感兴趣？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嗯。”我点头，“我想多了解一些。”“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觉得它很美。”我说，“一种……很沉静，很有力量的美。
”陆星河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你说得对。”他说，“很多人以为汉服就是古装，
是戏服。他们不知道，这是一段活着的历史。每一针每一线，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能……多给我讲讲吗？”我鼓起勇气问。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可以。”他说，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周末有空吗？我们去市博物馆，
那里正好有一个古代服饰的特展。”5 博物馆的约定周末。我站在博物馆门口，有点紧张。
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穿了昨天那件浅绿色的襦裙。
我还特意把头发梳了一下，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绾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
这么认真地打扮自己。我看着玻璃门里倒映出的影子。好像……还不错。“你很准时。
”陆星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头。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白色T恤，一条牛仔裤。
但即使是这么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很挺拔。“你也是。”我说。
我们并肩走进博物馆。周末的博物馆人不多。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我们直接去了三楼的服饰特展展厅。展厅的灯光很暗，只有一束束光打在玻璃柜里的展品上。
那是一些真实的，从古墓里出土的衣物。虽然已经残破，颜色也变得暗淡，
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你看这件。”陆星河指着一个展柜。
里面是一件唐代的齐胸襦裙。虽然只剩下一些碎片，但能看出它当年华美的样子。
“唐代喜欢华丽。这件衣服的料子是绫，上面用的是金线绣的宝相花。那时候的女子，
穿上它，走起路来，裙摆摇曳，像一朵盛开的牡丹。”他的声音很轻，但很有磁性。
我看着那件残破的衣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千多年前，长安街头那些穿着华丽衣裙的女子。
她们自信，明媚，光彩照人。“你看这件袖口的纹样。”他又指着另一个细节，
“这是缠枝莲。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缠枝则代表着生生不息。古人把对生活最美好的祝愿，
都绣在了衣服上。”我凑近了看。那金线，在灯光下，还闪着微弱的光。一千年了。
它还在这里。静静地，讲述着一个时代的故事。我的心，被一种很厚重的情感充满了。
“很美。”我轻声说。“是吧。”陆星河说，“美不是只有一种。盛唐的华丽，是一种美。
宋代的简约，也是一种美。”他带我走到另一个展柜。里面是一件宋代的褙子。素雅得很，
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干净的线条，和垂坠感很好的面料。“宋人崇尚理学，喜欢简约，内敛。
这件衣服，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它的剪裁，它的面料，它的气韵，都透着一种高级感。
”我看着那件褙子。它就像一个宋代的女词人。安静，有才华，
不需要靠华丽的辞藻来证明自己。“你的那件袄裙，是明制的。”陆星河说，
“明代喜欢把纹样藏在细节里。比如领口的扣子，袖口的绣花。它不张扬，但越看越有味道。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原来，我身上穿的，不仅仅是布料。它是一段历史，一个故事，
一种审美。“谢谢你。”我抬起头，对陆星河说。“谢我什么？”“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我说，“以前，我只是觉得它好看。现在，我好像……能读懂它了。”陆星河笑了。
“是你自己想读懂。”他说，“我只是给你递了一本书。”我们在博物馆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他从衣服的形制，讲到布料的织法，再讲到纹样的寓意。他讲得很多，很细。我发现，
他懂的，远比我以为的要多得多。“你为什么……会懂这么多？”我忍不住问。
他沉默了一下。“我奶奶。”他说，“她以前是苏绣的传人。
我从小就是听着她讲这些长大的。”“苏绣……”我喃喃道。“嗯。”他点点头，“她说，
每一根丝线，都有自己的生命。绣娘要做的，就是让这根线，在布上开出花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人也一样。”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你要做的，
就是找到那件能让你开出花的衣服。”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
映着展厅的灯光，像两颗温暖的星星。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我送你回家吧。”陆星河说。“不用了，我……”“别拒绝。
”他打断我，“天快黑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不好再说什么。我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一点也不尴尬。很舒服。“苏念。
”他忽然叫我。“嗯？”“下周，学校会宣布校园文化艺术节的主题。”他说。“是吗？
”“嗯。”他点点头，“我猜，今年的主题，可能跟‘国风’有关。”我的心一动。
“你……想参加吗？”他问。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鼓励的光。我犹豫了一下。
然后，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想。”我说。6 艺术节的挑战周一的晨会。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
下周就要拉开帷幕了！”台下一片欢呼声。“今年，
我们艺术节的主题是——”校长故意拖长了声音，“国风新韵！”果然。我心里一阵激动。
“什么是国风？是穿上一身改良汉服，跳一段流行舞吗？是唱一首古风歌曲吗？
”校长继续说，“是，但也不全是。我希望同学们能深入地去了解我们的传统文化，
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去诠释它，去展现它！让大家看到，我们中国的文化，
是多么的博大精深，多么的富有魅力！”校长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我握紧了拳头。
国风新韵。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信号。一个属于我的信号。晨会结束，
大家回到教室。果不其然，教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兴奋地讨论着要表演什么节目。
“我要跳爵士舞！我买了一套超仙的汉元素裙子，配上爵士舞，绝对炸场！”乔菲菲大声说。
她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表情。她的话，像是在对我宣战。“我要弹古筝！”“我要写书法！
”“我要画国画！”……我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听着。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不会唱歌，
不会跳舞，不会乐器。我唯一有的，就是外婆留下的那一箱汉服，
和刚刚从陆星河那里学来的一点皮毛。“苏念，你呢？你准备表演什么？”胖子凑过来问我。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可以……走秀啊！”胖子眼睛一亮，
“你穿汉服的样子那么好看，在台上走一圈，肯定迷死一片人！”走秀？我有点心动。但是，
只是走一圈，好像又有点单薄。我想要表达的，比“好看”更多。
我想把陆星河讲给我的那些故事，把那些衣服里的历史和情感，告诉更多的人。可是，
要怎么做呢？我正想着，陆星河的消息发了过来。“来一下图书馆。”我放下书，
去了图书馆。他已经在老地方等我了。“你看到艺术节的通知了？”他问。我点点头。
“你想好做什么了吗？”“还没。”我有点苦恼地说，“我想参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会表演。”陆星河看着我，笑了。“谁说参加艺术节，一定要会唱歌跳舞？”他说。
“那……”“你可以做展示。”他说，“文化展示。”“文化展示？”“对。”他点点头，
“你不是有一箱汉服吗？你可以把它们带过来。然后，你给同学们讲一讲，
每一件衣服背后的故事。它的形制，它的纹样，它所属的那个时代。”我的心，一下子亮了。
对啊！这个方法太好了！这正是我想做的！“可是……我讲不好怎么办？”我有点不自信，
“我当着那么多人，会紧张。”“没关系。”陆星河说，“我帮你。”他拉着我，
走到一个电脑前。“你看，我们可以做一个PPT。把每一件衣服的照片放上去，
再配上一些相关的历史图片，比如古画，陶俑。这样更直观。”他一边说，
一边打开PPT软件，开始给我演示。“然后，你对着PPT讲。就像给我讲一样。
”他转头看着我，“你讲得很好。你只是需要一点自信。”他的眼神，很真诚，很温暖。
让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可以做到。“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试试！”接下来的几天，
我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和机房里。我把外婆那一箱汉服，
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拍照，研究。我发现，每一件衣服，都是一个谜题。有一件衣服的领口，
绣着两只小小的鸟。我查了很久的资料，才发现，那是比翼鸟。有一件衣服的裙摆上，
绣着一片竹林。竹叶的绣法很特别，是用了好几种绿色的丝线，一层一层叠上去的，
看起来有深有浅，像真的在风中摇曳一样。我看着那些针脚，仿佛能看到外婆，在灯下，
一针一线，绣出这片竹林的情景。她把她的爱，她的期盼，都缝进了这衣服里。
陆星河一直陪着我。他帮我找资料，帮我修改PPT的文案，还陪着我一遍一遍地练习。
一开始，我讲得很磕巴，声音也小。“别怕。”他总是很耐心地对我说，
“你就当台下只有我一个人。你是在讲给我听。”慢慢地，我讲得越来越流利。
我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感情。我不再是在背诵资料。我是在讲故事。
讲外婆的故事，讲衣服的故事，讲历史的故事。7 报名风波艺术节报名的最后一天。
我拿着报名表，走到了报名处。负责登记的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一个叫李娜的女生。
她是乔菲菲的好朋友。她看到我，撇了撇嘴。“哟，苏念啊。你也来报名？
”她阴阳怪气地说，“你要表演什么？穿着你的老古董，在台上念经吗？”我没理她的挑衅。
我把报名表递给她。“我要报名文化展示环节。”我说。李娜拿起我的报名表，看了一眼。
“展示主题：《锦绣华年》？”她念了出来，然后嗤笑一声，“还锦绣华年，
你以为你是谁啊？古代穿越来的大小姐吗？”她一边说，一边在表格上胡乱地画着我的信息。
“展示内容：汉服形制及纹样讲解。”她念得拖腔拖调，引得周围的人都笑了。“就你？
还讲解？你知道什么是形制，什么是纹样吗？”“我知道。”我平静地说。我的平静，
好像激怒了她。“行啊，报就报。”她把表格往桌上一扔，“到时候别在台上哭鼻子就行。
我可事先告诉你，今年乔菲菲可是下了血本了。她请了专业的编舞老师，定制的演出服，
听说要好几万呢！你这……能看吗？”“我只想把我看到的，分享给大家。”我说。“切。
”李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清高。”我没再跟她说话。我转身就走。
我不需要跟这些人争论。舞台会证明一切。我报名的消息，很快就在班级里传开了。
“真的假的？苏念要去搞文化展示？”“讲汉服？那不是睡觉专场吗？”“她疯了吧？
跟乔菲菲对着干？”“有好戏看了。”胖子为我担心。“念念，你真的要上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乔菲菲那个人，做事很绝的。”我摇摇头。“我不怕。”我说。
我不是不怕。我只是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去做。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乔菲菲也听说了。她直接冲到我们班，挡在我的面前。“苏念，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怒视着我。“什么故意的？”“艺术节！你知道我要表演国风爵士，
你偏偏要去搞什么汉服展示！你就是想跟我作对，是不是？”我看着她。“乔菲菲，
这个学校，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说，“我参加我的，你参加你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念，你别装了！你不就是想借着汉服，
去吸引陆星河的注意吗？我告诉你，陆星河是我的！你这种土包子，根本配不上他！
”又是这句话。土包子。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