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狼烟入梦漠北的寒风裹着冰粒子打在军帐上,十二岁的燕无疾蜷缩在沙盘前,
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挪动石子。代表匈奴骑兵的黑石已呈合围之势,
而象征守军的白石困在孤城中央——这是三日前斥候传来的云中郡战报。
"往西三十里有片白桦林。"他抓起把碎石洒在沙盘西北角,
"若派轻骑焚林造烟..."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少年下意识握紧腰间木剑。
羊皮门帘被掀开的刹那,寒风卷着雪片扑灭炭盆,沙盘上的碎石被吹得七零八落。
"又在摆弄这些石子?"燕昭解下玄铁重甲,眉梢凝着冰霜,
"今日《尉缭子》抄到第几篇了?"燕无疾低头盯着裂开的冻疮,毡靴里渗出星点血渍。
老将军解下貂裘扔给他,青铜护腕碰到案几发出闷响:"说话。""《守权第六》尚未抄完。
"少年声音细若蚊蝇,"但若按书中所说死守城门,云中郡撑不过五日。
"火盆里重新腾起蓝焰时,燕昭已站在沙盘前。
他忽然发现那些散落的碎石竟构成奇异阵型:本该被困死的白石旁,
蜿蜒的碎石带如长蛇盘踞在匈奴侧翼。"这是何意?""去年秋猎所见。
"燕无疾指向沙盘凹痕,"此处有条暗河,冰面下尚存活水。
若趁夜凿冰取水...""胡闹!"燕昭一掌拍碎沙盘边缘,"零下三十度泼水成墙?
未等冰墙筑成,士卒手指都要冻在矛柄上!"帐外忽起骚动。
瞭望塔传来三短一长的号角声——匈奴夜袭。燕无疾被拎上马背时,鼻腔里灌满铁锈味。
城墙下火把连成赤色长蛇,匈奴人的牛角弓在雪幕中闪着幽光。
他认出那个戴着狼头骨的首领——正是七年前屠灭他村庄的恶鬼。"抱紧!"燕昭单手控缰,
另一只手挥动令旗。床弩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浸过火油的箭矢却迟迟未发。
"他们在等什么?"燕无疾的疑问被狂风撕碎。
他突然看见城垛缺口处闪过银光——有人正在破坏弩机转轴!电光石火间,
少年抽出老将军腰间的鸣镝箭。离弦的箭啸刺破夜空,破坏弩机的内奸应声倒地。几乎同时,
三十架床弩齐齐轰鸣,燃烧的箭雨将夜空撕开血色裂口。匈奴阵型大乱。
燕昭却突然捂住右肋——方才那箭牵动了陈年旧伤。"将军!"副将的惊呼声中,
燕无疾夺过令旗。他想起沙盘上那些蜿蜒的碎石,稚嫩的嗓音穿透风雪:"开西门!放火牛!
三百头牦牛角缚利刃,尾栓浸油麻绳。当第一波火牛冲破栅栏时,
燕无疾正趴在粮仓顶上咳嗽。他看着那些发狂的巨兽踏碎匈奴前锋,牛角上的弯刀挑飞马腹,
忽然想起被屠村那日——母亲也是这样把他藏在草垛里。"找到了!
"粮仓下传来匈奴语的呼喝。少年握紧燕昭给他的匕首,却见那个狼头首领正仰头狞笑。
刀锋即将劈落的刹那,一支穿云箭洞穿匈奴人咽喉。燕昭的铁臂接住坠落的少年。火光中,
老将军发现怀中的孩子轻得像片雪花,嘴角还沾着咳出的血沫。"为何知道粮仓有火油?
""上月...看见运粮车辙印深浅不一..."燕无疾意识开始模糊,
"重车进...空车出...定有暗仓..."凯旋号角响彻云霄时,
燕昭解下自己的玄色大氅裹住少年。他摸到孩子后背突出的脊骨,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接过的那个婴儿——也是这样脆弱,
却带着塞外风雪都吹不灭的火光。"从今日起,你叫燕无疾。"老将军将虎符塞进他掌心,
"我要你永远记住——"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号角打断。东边天际亮起三道烽火,
比雪更苍白的狼烟正在升起。第二章·金鳞破阵靖元十七年冬,雁门关外的雪下得格外蹊跷。
前半夜还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子时刚过竟成了细碎的冰粒子,
打在玄铁甲上发出催命符般的脆响。燕无疾解开腰间鎏金酒壶抿了一口,
辛辣的五石散药酒滑过喉管,在胸腔烧出片刻暖意。"将军,斥候来报。
"副将萧烈掀开帐帘,带进一股裹着血腥气的寒风,"龙城守军正在宰杀战马。
"少年将军擦拭银枪的手指微微一顿。敌军杀马为食,说明粮草断绝已逾十日,
这本该是天赐良机。可帐外八百轻骑的呼吸声太均匀了——这些跟着他奔袭千里的儿郎们,
此刻竟无一人发出盔甲碰撞的声响。"传令。"燕无疾忽然将酒壶掷向沙盘,
琥珀色液体在龙城模型上洇出狰狞痕迹,"卸甲。"萧烈瞳孔骤缩。
朔方军铁律第一条便是"甲不离身",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号称"草原恶鬼"的苍狼铁骑。
但当他借着烛光看清少年将军嘴角未擦净的血丝,所有质疑都化作一声闷雷般的:"喏!
"子时三刻,八百玄甲尽数换成白裘。燕无疾抚摸着战马"踏雪"的鬃毛,
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被屠戮的村庄。七岁孩童攥着半块冻硬的黍饼,
尸体却挂在村口的枯树上——那些蛮子用孩子的血在树皮刻了四个字:以粮换命。
"今日我们不做守关的盾。"少年翻身上马,银枪划破雪幕,"要做刨心的刀。
"第一滴血溅在雪地上时,月亮刚爬上中天。突袭比预想中顺利得可怕。
卸去重甲的骑兵像一群白狼扑进羊圈,燕无疾的银枪专挑敌军火把照耀处突刺。
当第三个百夫长捂着咽喉倒下时,他终于察觉异样——这些蛮兵眼底没有恐惧,
只有某种狂热的期待。"中计!"少年厉喝声撕破夜空,"换马!"几乎在同时,
龙城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闷响。数百头绑着尖刀的疯牛从城门冲出,
牛尾燃烧的火焰将雪地照成血色炼狱。燕无疾猛拽缰绳,踏雪人立而起避开疯牛冲击,
他身后的骑兵却已有十余骑连人带马被牛角捅穿。"锥形阵变雁翎!
"少年扯下白裘露出银鳞甲,逆着火光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萧烈带人截牛阵,
其余人随我斩旗!"银枪所指处,敌营金帐的狼头旗正在风中狞笑。燕无疾伏在马背上疾驰,
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忽然混入破空锐响。他本能地侧身翻滚,三支乌金箭擦着护心镜划过,
在甲胄上擦出刺目火花。"拓跋野。"少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看着金帐前横斧而立的身影,
"你的箭比去年慢了半息。"苍狼盟少主将重斧砸进冻土,
震得周遭火盆齐齐颤动:"小狼崽子,这次可没有老东西替你挡刀了。
"他说的"老东西"是燕无疾的义父,三个月前被毒箭射穿肺叶的老将军,
此刻应该还在雁门关咳着黑血。银枪与重斧相撞的瞬间,方圆十丈的积雪轰然炸开。
燕无疾虎口崩裂,却借着反震力凌空翻转,枪尖毒蛇般刺向对方左眼。拓跋野惊怒后撤,
斧柄堪堪架住致命一击,束发的狼牙箍却被挑飞半丈。
"你这病秧子..."蛮族少主突然狞笑,斧刃故意扫向少年腰间药囊,
"原来靠这东西吊命!"五石散药丸滚落雪地的刹那,燕无疾瞳孔泛起血色。
银枪骤然暴起七朵枪花,拓跋野的玄铁重甲竟如纸糊般层层碎裂。当枪尖穿透第三根肋骨时,
少年贴着敌人耳畔轻声道:"你该庆幸,这招原本留给完颜阿骨打。"狼头旗轰然倒塌时,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燕无疾以枪拄地,看着幸存的六百骑开始清扫战场。
有个年轻士兵正跪在同伴尸体前,
颤抖着手合上死者不瞑目的双眼——那孩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
甲胄里还塞着半块没吃完的糖饼。"将军!"萧烈捧着乌金箭筒飞奔而来,
"在拓跋野帐中发现这个。"燕无疾抽出箭矢在鼻端轻嗅,忽然冷笑出声。
箭簇淬的不是草原常见的狼毒,而是江南特产的断肠草。
他想起临行前兵部"恰好"延误的粮草,想起监军太监那柄镶着东海明珠的拂尘,
喉间又泛起熟悉的腥甜。捷报传至金陵那日,满城红梅开得妖异。紫宸殿上,
年轻的靖元帝抚掌大笑,眼角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好个燕无疾,八百破三千!
朕要赐你国姓,赐你..."他的目光扫过丹墀下神色各异的群臣,
忽然停在户部尚书嫡女身上,"赐你尚清河郡主。"满殿哗然中,燕无疾重重叩首:"臣,
求镇北军冬衣三千件。"他额头触地的瞬间,藏在袖中的药囊渗出暗红,
在白玉砖上洇出梅枝状的痕迹。深夜,镇北将军府后院的演武场却迎来不速之客。
清河郡主一袭红衣如火,手中软剑直指少年咽喉:"你以为本宫愿意嫁个活死人?
"她的剑尖微微下移,挑开对方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狰狞箭疤,"五石散至多再撑两年,对吧?
"燕无疾突然擒住她手腕反按在兵器架上,另一只手捏着药丸送入口中:"郡主不妨猜猜,
"他眼底泛起药效催生的血丝,"是我先毒发身亡,还是你先成为寡妇?
"月光漏过梧桐枝桠,在两人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光影。郡主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断裂,
碎玉落地声惊飞檐上寒鸦。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将军府管家发现后院石桌上刻着新句,
入木三分的笔迹犹带杀气:"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三章 词惊金陵秦淮河的胭脂水沾上战马铁蹄时,燕无疾的银甲正在往下渗血。
昨夜强行震断锁骨处的金针,此刻每走一步都似有冰锥刺入骨髓。"将军,
礼部的人候在桥头。"副将赵翎压低声音,铁甲下的手指按在弩机暗扣上。
他们身后十二名亲卫的马鞍两侧,本该悬箭囊的位置如今塞满鎏金礼盒。
燕无疾望着"朱雀桥"三个鎏金大字,忽然想起漠北的狼骨哨。
那些被他割喉的匈奴贵族临死前,总会用最后气力吹响骨哨,声如夜枭泣血。
"燕将军别来无恙?"紫袍玉带的王玑从画舫钻出,腰间羊脂玉佩与怀中胡姬金铃撞出碎响,
"听闻将军在雁门关外,把苍狼盟使者的头盖骨做成了酒器?"河风卷着脂粉气扑来,
燕无疾的喉结动了动。袖中右手开始不受控地痉挛——三日前那场遭遇战中,
他徒手捏碎毒箭时中的腐骨散正在发作。"王尚书说笑了。"他抬脚踩住滚到马前的酒壶,
玄铁战靴碾碎青瓷的声响惊起飞鹭,"本将只擅饮血,不精器皿。
"王玑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陶瓮。画舫珠帘后忽有琵琶裂帛,奏的竟是《兰陵王入阵曲》。
燕无疾瞳孔骤缩,这是去年阵亡的骠骑将军最爱的曲子。"听闻将军今日要献《塞下十策》?
"王玑突然逼近马头,指尖夹着半片带血的甲胄残片,"可认得此物?
"残甲上的狼头纹刺得燕无疾眼眶生疼。那是他亲卫营独用的暗甲,
此刻本该穿在云中郡斥候身上。"驾!"缰绳在腕上勒出血痕,战马嘶鸣着冲过石桥。
赵翎回头时瞥见王玑将残甲扔进秦淮河,水面浮起诡异的靛蓝色泡沫。
醉仙楼的龙涎香熏得燕无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照壁上未干的《贺新凉》,
突然觉得那些墨字在扭曲蠕动,化作漠北沙盘上的兵戈。"好一个'把吴钩看了,
栏杆拍遍'!"青衫文士醉眼迷离地撞过来,"燕将军此词,当浮三大白!
"酒气混着冷汗浸透重衣。燕无疾的指尖掐进掌心旧伤,那里埋着截断的箭簇。
三日前他便是用这只手,拧断了苍狼盟巫师的脖子。
山风雪图》题跋..."收藏大家崔颢展开卷轴的手突然僵住——燕无疾正用匕首划开左腕,
血珠坠入端砚,与松烟墨交融成诡异的紫黑色。狼毫舔过血墨的刹那,
二十年前老将军教他执笔的画面突然闪现。彼时那杆笔描绘的是兵法阵图,
而今却要在这温柔乡里写尽铁马冰河。"弓如霹雳弦惊!"随着最后一笔落下,
照壁突然发出龟裂声。众人惊见血墨渗透砖石,在背面显出《九边布防图》的轮廓。
燕无疾嘴角浮起冷笑,他早算准这群文人会拓印照壁。楼外忽起骚动,
禁军的锁子甲在暮色中泛着寒光。燕无疾将染血的狼毫掷入笔洗,水面泛起涟漪时,
他看见自己眼底映出皇帝贴身暗卫的鹰纹面具。紫宸殿的蟠龙金砖冷得像漠北雪原。
燕无疾跪在第七块龙鳞纹上,听着更漏声与锁骨处的金针共鸣。
鎏金香炉飘出的烟雾凝成胡旋女形状,在他眼前跳着妖异的战舞。"爱卿的词,
写得比枪法更漂亮。"珠帘后传来玉器碰撞声,年轻的帝王正在把玩匈奴进贡的狼头匕首,
"只是这'了却君王天下事',要了却的是哪桩?"燕无疾的视线穿透十二重鲛绡帘,
看见皇帝腰间挂着那枚狼骨哨——三年前他亲手从匈奴单于咽喉拔出的战利品。
如今骨哨染了金粉,成了把玩物。"臣的天下事..."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
"是让金陵城的孩童,不必学胡语唱《玉树后庭花》。"珠帘骤裂!
明黄身影挟着寒光掠至眼前,狼头匕首抵住他颈间旧疤:"你当朕的紫宸殿是云中军帐?
"血腥味在齿间蔓延。燕无疾嗅到匕首上的曼陀罗香,突然想起那日雪夜突袭,
他在敌军粮草里撒下的正是此毒。原来帝王心术,早把这杀人技用得炉火纯青。"报——!
"殿门轰然洞开,王玑捧着染血的《止战疏》疾呼:"苍狼盟因燕无疾擅杀使者,
已在阴山增兵五万!"燕无疾的指甲深深抠入金砖缝隙。他看见皇帝袖中露出半截黄绫,
正是他月前呈上的《请战疏》,如今却裹着半块芙蓉糕。
第四章 止战疏子时的更鼓穿透雾霭,燕无疾盯着案头将尽的蜡烛,
忽然将写满批注的《十论和戎策》掷入火盆。泛黄纸页蜷曲成灰时,
他嗅到窗棂缝隙飘来的迷烟味。"大人小心!"侍卫长青梧破门而入的刹那,
三支淬毒弩箭钉入书案。燕无疾翻身滚入屏风后,
袖中匕首划断悬着玉珏的丝绦——这是给暗卫的格杀令。屋脊传来瓦片碎裂声,
七个蒙面人如夜枭扑下。青梧的刀光刚斩落第二人,忽见燕无疾踉跄扶住屏风,
指缝间渗出暗红。"药..."他嘶声伸手,青梧这才发现案头药囊被毒箭洞穿。
五石散的粉末混着断肠草汁,在地面凝成诡异的星图。蒙面首领的弯刀劈向燕无疾面门时,
忽听"叮"的一声。半枚青铜剑尖穿透其咽喉——正是三日前紫宸殿上断裂的残剑。
"第七个呼吸。"燕无疾拔出染血的断剑,看着尸体瞳孔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下次记得,
突袭前要闭气。"青梧正要开口,却见主子突然撕开衣襟。胸口那道箭伤正在渗出黑血,
与五石散毒性相激,在皮肤上绽开蛛网般的青纹。"去取...寒山寺的香灰。
"燕无疾咬断一截箭杆,用火药灼烧伤口,"要方丈禅房第三尊佛像脚下的。
"五更天的晨钟撞碎残梦,燕无疾跪在太极殿外的汉白玉阶上。
礼部新制的绛紫朝服裹着绷带,领口绣的仙鹤被血染成赤色。掌心攥着寒山寺的香灰囊,
每声咳嗽都震落细碎尘埃。"燕司马好雅兴。"王玑的鹿皮靴碾过香灰,
"听说昨夜府上走了水?"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捧《和戎策》的文臣,
帛书金线在曙光中刺痛人眼。燕无疾抬头望见盘旋的鹰隼,那是漠北训惯的猎隼。
"王大人可知,胡人驯鹰要先熬其野性。"他抚过袖口箭痕,"熬不住的,
都成了熬鹰人的皮褥子。"朝钟骤响,朱漆宫门缓缓开启。燕无疾起身时晃了晃,
藏在靴筒的断剑抵住腿骨,疼痛让他眼底恢复清明。辰时初刻 太极殿"臣有本奏!
"王玑展开十丈长的《十论和戎策》,帛书滚过三十六名武将的鎏金兜鍪,"今岁黄河决堤,
饿殍遍野,若再兴兵戈,恐伤社稷根本!"龙椅上的皇帝把玩着狼毫,
朱砂笔尖正对燕无疾的眉心:"燕卿以为如何?""臣请奏《九边屯田赋》。
"燕无疾解下腰间虎符,重重按在青砖上。金铁交鸣声中,
他沙哑的嗓音如战鼓擂响:"陇西地,可种莜麦八百顷,
养马三万匹...云中郡盐池若改官营,
岁入可抵江南茶税..."王玑突然冷笑:"纸上谈兵!"他挥袖展开《和戎策》末章,
"此乃钦天监所测星象——紫微垣偏移,主将星犯冲!"殿外忽起狂风,
燕无疾的朝服猎猎作响。他踏着《广陵散》的步调走向王玑,
每一步都对应兵法中的"九变":"荧惑守心乃是七月旧闻,大人可知昨夜贪狼星现于中天?
""你!"王玑后退撞翻青铜鹤灯,燕无疾已逼至三步之内:"贪狼现,胡马惊。
此刻苍狼盟的斥候,怕是正在阴山。坳磨刀。"武将队列传来铠甲碰撞声。
燕无疾突然撕开朝服,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这处箭伤是五日前所得,
箭镞刻着宇文部的狼图腾。"绷带落地,心口处结痂的伤痕赫然组成"玉门"二字。
"胡笳十八拍。"他手指蘸血在地砖书写,"对应十八处烽燧改建粮仓的方位。
"血字渗入砖缝时,武将们突然齐声高呼:"彩!"皇帝手中的狼毫"啪"地折断。
退朝钟声未落,燕无疾已被御史台团团围住。王玑捧着滴血的《和戎策》,
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燕司马巧舌如簧,可敢与老夫赌一局?""赌注?
"燕无疾擦拭着指尖血渍。"若你能将三十六处边镇布防化作词牌格律..."王玑击掌,
小太监抬上鎏金诗板,"老夫便吞了这《和戎策》!""取酒来。"燕无疾扯断朝珠,
玉髓砸地声里,他想起漠北的刁斗传更。当内侍战战兢兢递上御酒,
他忽将酒液泼向诗板——"醉里挑灯看剑!
"朱砂笔在鎏金板上刮出金石之音:"《满江红》对雁门骑阵——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破阵子》化却月阵型——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水龙吟》作水师旗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笔锋到处,
金屑纷飞。当写到第三十六阙《永遇乐》时,
燕无疾忽然以笔代剑刺向王玑咽喉:"烽火扬州路——王大人可识得此句?"王玑跌坐在地,
身后文臣的乌纱帽滚落如棋。燕无疾掷笔大笑,
嘴角溢出的血染红雪白中衣:"该大人践行赌约了。"暮色染红宫墙时,
燕无疾扶着玄武门的石兽剧烈咳嗽。青梧欲搀却被推开,只见主子从口中抠出半片碎齿,
随手抛入护城河。"去查太医院最近的犀角粉流向。"他撕下衣摆包扎渗血的虎口,
"特别是王玑府上..."话音未落,忽有童谣随风飘来:"金匮缺,玉门裂,
将军白发征人血..."燕无疾瞳孔骤缩——这是他在云中郡教流民唱的《安魂调》。
转角处闪出白衣少年,正是紫宸殿比武的听雨楼剑客。他捧着一方雪帕:"师父说,
物归原主。"帕上躺着一枚青玉药囊,绣着漠北的星图。燕无疾抚过褪色的"霍"字,
突然捏碎药囊。五石散随风散入暮色,混着当年霍将军最后一战的尘埃。"告诉楼主,
"他将空囊塞入少年衣领,"听雨剑第七式的破绽,在回腕时。
"御史台的囚车停在府门前时,燕无疾正在焚烧《九边布防图》。火舌吞没"玉门"二字时,
他哼起清河郡主大婚时的《凤求凰》。"奉旨收缴虎符!"监御史展开黄绫,
却见燕无疾将虎符掷入火盆。金虎在烈焰中扭曲,
他忽然吟道:"了却君王天下事——""你疯了?!"监御史扑向火盆,
燕无疾用断剑挑起燃烧的虎符:"嬴得生前身后名。"剑锋一转,烙在监御史的乌纱帽上。
翌日朝会,满朝文武看着烧变形的虎符噤若寒蝉。皇帝抚摸着焦黑的虎尾,
忽然将玉玺砸向王玑:"好一个星象主和!"退朝时,燕无疾接过云中郡司马的铜印。
王玑擦肩而过低语:"将军可知,昨夜南熏殿的蜡烛燃到卯时?
"他脚步微滞——那是皇帝批阅奏折的时辰。贬谪的马车驶出金陵时,
燕无疾在官道旁看见十二个戴斗笠的农夫。锄头磕碰声里,他听出漠北骑兵的暗号。
"寒门十二骑在此!"为首的汉子掀开斗笠,露出被黥面的"靖"字。燕无疾剧烈咳嗽,
血沫喷在舆图上:"去查阴山坳的狼粪...要混着孔雀石粉的..."马车行过十里亭,
他忽然叫停。积雪的碑亭里放着个粗陶罐,打开是熬成膏状的五石散。
罐底刻着八个字:"饮冰十年,难凉热血。"当夜,云中郡外的乱葬岗燃起篝火。
燕无疾用断剑在墓碑刻下《塞下曲》,十二个黑影跪在雪地默诵。朔风卷走最后一点火星时,
他们怀中的金疮药里都混入了孔雀胆解药。第五章 病骨惊雷云中郡的雪粒子打在牛皮帐上,
像千万把沙砾在磨刀。燕无疾蜷缩在虎皮褥子里,
听着帐外新兵的啜泣声与老兵磨箭的沙沙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将军!"赵翎掀开帐帘,
寒风卷着雪片扑灭炭盆。他慌忙用身子挡住风口,却见燕无疾已经翻身坐起,
正用匕首挑破左臂脓肿——那是在金陵演武场落下的旧伤,如今溃烂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寒门十二骑到了几个?"燕无疾将沾满脓血的布条扔进火盆,焦臭味中混着五石散的药香。
赵翎盯着他脊背上新添的鞭痕,那是三天前监军太监留下的"怠惰之罪"。
"第七个今晨刚到。"赵翎掏出羊皮地图,"按您吩咐,都扮作贩马商混在商队里。
"地图上三十六处墨点突然晃动起来,燕无疾扶住桌案,
喉间涌上的热血把"苍狼盟冬祭大典"几个字染得猩红刺目。帐外突然传来胡笳声。
燕无疾瞳孔骤缩,这是他与十二骑约定的暗号,吹的却是《黍离》变调——有变数。
子时 马厩草料堆里渗出的人血已经结冰。燕无疾用剑鞘拨开冻硬的秸秆,
十二具尸体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人喉间都插着半截箭矢——正是云中军特制的破甲箭。
"第七骑是寅时三刻到的。"赵翎声音发颤,"守城的是王玑侄子..."燕无疾突然俯身,
从尸体的指缝抠出半片金叶子。月光照在叶脉纹路上,分明是内廷尚服局的工艺。
他想起离京那日,皇帝赐的践行酒里浮着的金箔。"挖坑。"燕无疾解下大氅盖在尸体上,
"要能埋下二十人的。"赵翎愕然抬头,看见将军嘴角扬起冰棱般的冷笑。
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三年前奇袭龙城前夜,燕无疾看着被匈奴焚毁的村庄时,
也是这样笑着将敌酋的名字刻在箭矢上。腊月廿三 祭灶夜燕无疾跪在灶王像前,
手中《九边屯田赋》的竹简突然断裂。主簿尖着嗓子念诵:"...查云中司马燕无疾,
私调军粮三百石...",公文上的朱砂印像极了金陵城那夜的宫灯。"燕司马可知罪?
"监军太监的麈尾扫过供桌,灶糖滚落在地。燕无疾盯着香炉里将熄的灰烬,
忽然抓起整把香灰吞下。灼痛感压住喉间血腥,他抬头微笑:"下官备了薄礼。
"帐外传来惨嚎。十二匹战马拖拽着铁笼冲进营地,
笼中苍狼盟斥候的四肢正被马尾绞成麻花。燕无疾起身抖落官袍上的香灰:"此贼供认,
冬祭大典藏在白狼谷。"监军太监踉跄后退,撞翻了灶王像。燕无疾踩住滚到脚边的糖瓜,
听见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极了金陵城断剑那日的金阶裂响。
腊月廿八 风雪夜燕无疾握着炭笔在冰墙上勾画,白狼谷的地形渐渐显形。
身后十二个黑影跪成扇形,最年轻的少年还在发抖——他昨日刚看着兄长被做成人皮战鼓。
"喀尔喀部善骑射,当用火牛阵破其前翼。"燕无疾笔锋突然顿住,冰屑簌簌落下,
"但我要你们记住,真正的杀招在《破阵子》第七句。"少年们茫然对视。
独眼老兵突然吸气:"将军是说...词牌格律?"帐外北风呼啸,盖住了燕无疾的低语。
当他念到"沙场秋点兵"时,十二柄弯刀同时出鞘,刀光在冰墙上投出扭曲的狼影。"记住,
子时三刻的狼啸是信号。"燕无疾将药囊分给众人,每袋都塞着五石散和野参片,
"若是看见绿色焰火..."他眼底闪过寒光,"就把《九边策论》烧了。
"少年接过药囊的手突然僵住。帐帘微动,赵翎满身是雪闯进来:"将军!冬祭大典提前了!
"燕无疾手中的炭笔折断,冰墙上未写完的《永遇乐》缺了最后一笔。
他想起十年前老将军战死时,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夜,断枪上挂着未完成的兵法残卷。
除夕 白狼谷三百顶穹帐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祭坛上的青铜狼首正滴着童男童女的血。
燕无疾伏在雪坡后,看着巫祝跳起诡异的舞蹈,突然将最后三颗五石散抛入口中。
"将军不可!"赵翎按住他握剑的手,"药量会要命...""我要的就是这个时辰。
"燕无疾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乌黑的掌印——那是三日前刺客留下的。
他舔掉剑刃上的雪水,尝到金陵城雨夜的血腥味。子时的狼啸准时响起。
十二道黑影从不同方位扑向祭坛,燕无疾却转身冲向反方向的粮草垛。
赵翎突然明白过来:真正的《破阵子》杀阵,从来不在词牌明面。火把点燃枯草时,
燕无疾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破空声。他旋身挥剑,十二支火箭擦着耳际飞过,
精准射入祭坛四周的松脂桶。冲天火光中,他看见王帐里冲出个戴金狼面具的身影。
"燕无疾!"金狼面具的怒吼震落松枝积雪,"你中计了!
"回应他的是漫天箭雨——每支箭杆都刻着《贺新凉》的残句。燕无疾在箭雨中突进,
剑锋挑飞三个百夫长,突然跪地咳出大口黑血。五石散的药效到了。金狼面具的弯刀劈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