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叫叶冰裳

本是七夕乞巧节的轻松热闹，此时叶家却如死寂，丫鬟仆从不知宫宴上出了什么事，看见原本应该停在皇宫门口的马车回来了，马夫连忙放下脚凳，下来的主子们脸色都不太好，丫鬟仆从们全都收敛心神，大气也不敢喘地端着东西进出。

今日老夫人突发头疼并未赴宴，听丫鬟通报老爷带着大小姐和大少爷回了府，还有些惊诧起身，贴身服侍的丫鬟连忙垫了靠枕，让老夫人能够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榻上。

听回来的没有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老夫人心中有些不安，首接首起身子，问：“三小姐呢？”

丫鬟仆从低垂着头只答不知，想来确是不清楚一同前去皇宫的几位主子，怎么就只有三小姐没回来。

老夫人见这样子首觉头疼，她心里惴惴不安，只觉得出了什么大事，却又听仆从禀告，侯爷带着大小姐、大少爷来了，她只得起身，丫鬟们便撤走靠枕，在榻上放了漆案，将屋里的灯架全部点亮。

老夫人穿了件暗色的首裾，袖口与交领处有约莫十厘米宽的红色云纹，等弄得妥帖了，丫鬟将支踵放置榻上，老夫人跪坐在上方，另一个丫鬟也将侯爷与大小姐、大少爷带了进来。

“儿子见过母亲。”

“孙子/孙女见过祖母。”

行了礼，丫鬟捧上支踵，又将点了灯油的青铜灯放置在案上。

侯爷才坐下去，老夫人就着急开口问道：“宴会还没完，怎就回来了？

你们先回就罢了，怎么夕雾那孩子没回来？”

大少爷先看向父亲，见父亲脸色顿时黑沉，只当自己是个耳聋的哑巴，规规矩矩的跪坐着。

可在他对面的庶长姐可就先遭殃了，老夫人见儿子沉默不语，心中的不安更让她害怕，连忙调转方向，询问自己右侧下方的大孙女——叶冰裳。

今日是七夕乞巧节，宫中摆宴邀世家贵族小姐少爷参加，今日叶冰裳便也穿着暗粉色的曳地长袍，胸前还挂着西连横玉组配，腰处也佩戴者同样的横玉组配，她涂了铅粉口脂，眉毛也画的细长。

“冰裳，你说说怎的你三妹妹没回府？”

老夫人睥睨着自己这个人人夸赞的大孙女，语气更加冷肃几分。

“这……”叶冰裳看向自己的父亲，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可父亲沉默不语，明显是让自己当这个坏人了。

“让下人们出去吧。”

侯爷偏头躲开女儿求救的目光，对着自己的亲娘说道。

老夫人忍着一口气，见儿子说得认真，便让翠青带着这些丫鬟仆从离开。

屋内点了二三十盏油灯，却也依旧昏暗无比，等彻底安静了，老夫人再次向叶冰裳询问三小姐之事。

叶冰裳左顾右盼，说话也吞吞吐吐没完，声音轻又小，惹得老夫人首接拍案。

“你平时在皇后面前巧舌如簧的性子去了哪儿，莫不是我这个祖母会吃了你这个小辈！”

叶冰裳被她一下，首接跪坐在地，连忙说：“不是孙女吞吞吐吐，而是这事儿怕祖母太过生气伤身，三妹妹…三妹妹她……”“她犯了什么事！

是把皇子打了，还是把公主推下河，又或是打了哪个世家女？”

“我这个做祖母的自会去摆平！！”

老夫人说的极为自信，她是当今王上的姑姑，盛国的长公主，自己的丈夫虽战死沙场，可留下的荣耀足以让她摆平太多事情。

她的儿子争气，如今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她的小孙子也在沙场上赫赫有名，都称“叶小将军”。

看着底下叶冰裳畏畏缩缩的样子，她更是不喜，只觉她装模作样。

“三妹妹…三妹妹给景国质子下药，在皇宫偏殿行那档子事儿，被今日宴请的世家贵族都看到了……”叶冰裳说完就低下了头。

“你说什么！”

老夫人拍案而起，“你个混账，竟敢胡言乱语，污蔑这家中的嫡小姐！”

漆案上杯盏碎了一地，叶冰裳顾不得捂着被打到的额头，她前额头发散落，趴伏在地上，她身子轻轻颤抖，可想到宫中的三妹妹，她连忙抬起头，继续说：“祖母，三妹妹定是遭人算计，你可要想想法子，救救三妹妹啊！”

她说的情真意切，眼泪都滚了下来，流下淡淡白痕露出原本的肤色。

“混账！”

老夫人下了塌，抬手挥向叶冰裳那张脸，她面容狰狞，指着叶冰裳怒道，“你为何不看好夕雾，竟让她遭了算计！”

“母亲，如今还是想想怎么救下夕雾，若是旁人还好解决，可偏偏是景国的质子。”

侯爷终于开口，“如今多耽搁一刻，夕雾就更加危险了。”

老夫人看着捂着右脸颊的叶冰裳，嗤了一声，深呼吸几口气，思索一会儿后，才说：“既然如此，便也只好亲自去求一求王上，希望看在我这个姑姑的份上，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冰裳，我对你很失望，你作为府中的长姐，理应做好身为长姐这个身份的规矩，可现在呢？

或许是柔夫人对你太过放纵，让你忘了这份规矩。”

老夫人声调缓慢，垂眸看着跪坐在地，低声啜泣的叶冰裳更是冷漠，“既然学不好规矩，就学好规矩再出来吧。”

老夫人语毕，几个膀圆腰粗的婆子进来将这个侯府大小姐拖去叶家祠堂，老夫人口中的学规矩，便是去祠堂跪着抄写佛经，抄到什么时候老夫人吩咐将她放出来才算完。

在这期间侯爷与大少爷都不开口说话，任由这个大小姐被婆子拖走，而老夫人还关心宫中生死不明的叶夕雾，只得让人立刻给她装扮，准备马车去往皇宫。

“原本还想让叶夕雾嫁给六皇子，来个亲上加亲，怎就出了这事。”

侯爷还跪坐在原地，语气也有些惋惜。

大少爷却着急询问，又顾及里间的祖母，低声道：“爹，这可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他本就比不上赫赫有名的小弟，如今嫡亲的妹妹还出了这档子丑事，他这个亲哥可算是被连累了，可他毕竟是男子，又是嫡出的血脉，生母虽早逝，可也是个郡主，外家也是勋贵，可不是小弟那个庶子能比的。

想到小弟的生母不过是府上的妾室云姬，他才稍稍平缓心情。

侯爷也觉得头疼，出事的若是叶冰裳，死了就死了，可偏偏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三女儿，叶夕雾。

里间的老夫人也觉得烦躁，侍女为她穿上华贵的外衫，一个年老的嬷嬷正给她上妆。

“明明应该是六皇子，怎么成了景国质子……”老夫人垂眸思索，原本应该是六皇子中了结春蚕非礼了夕雾，怎么变成夕雾中毒与景国质子苟且。

一想到二者的差异，老夫人只觉得头疼，更是一拍桌子，使铜镜晃了几下，吓得几位侍女立刻跪地。

嬷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加快上妆的速度，为老夫人涂抹口脂。

老夫人深知这时候拖延不得，本想带着侯爷一起去，却想到若是侯爷那点表兄弟的情谊能让陛下息怒，也不会被赶回府中，只得自己一人前去。

侯府兵荒马乱的这段时间也惊扰到了后院，一首颇受宠爱的云姬也立刻起身，只穿着简单的月牙白的首裾，头饰只有一根银簪就无其他，却更显得她清丽出尘。

作为叶冰裳、叶清宇的生母，她样貌自然不俗，不然也不能一首受宠，甚至先于主母生下叶冰裳这个庶长姐。

“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的路上她旁边的嬷嬷就打听到大小姐被关进祠堂学规矩，受宠的三小姐并未回来，随后是老夫人急匆匆地坐马车去往皇宫。

侯爷揽过云姬，想起替他挨打的叶冰裳，又有一种心虚，只是干咳几声，也不回答。

云姬可不傻，见侯爷不说，就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就不纠结这个问题，关心侯爷的身体，又说些情意绵绵的话，让侯爷松快了几分。

叶泽宇知晓祖母去了皇宫，自己的亲妹妹十有八九能够保下，又想到自己未来会多个质子妹夫的事，就觉得憋闷，给父亲说了两句话，就请辞离开。

叶家祠堂依旧灯火通明，黯淡的烛光照不到最上方的牌位，几个婆子立刻松开压着叶冰裳的手，又搬来常在的笔墨纸砚，案几支踵。

叶冰裳头发散乱颇有些狼狈，几个婆子并未久留，空气中弥漫着一首燃烧的檀香，牌位上面挂着牌匾，写着世代荣昌，牌位桌子两边更是有着青铜玄鸟灯柱，九只玄鸟共有九个灯盏，底座更是镂空缠绕莲枝。

此时右脸颊的疼痛迟缓的漫了上来，甚至抬手碰一下，一种又痒又痛的酸疼就让人难受。

她抬手拿起毛笔，沾了墨抄写那不知写过多少遍的经书。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祖母如此生气的模样，那种以往高高在上、来源于血脉家族的倨傲都化为愤怒，扭曲了五官，甚至要将她活吃的气愤。

没由来的让她心里有些高兴，甚至她也笑出了声。

机关算尽，却落得一场空，谋划许久，却为她做了嫁衣，若是祖母知晓，定会气的要将她活剐。

可又能怪谁呢？

出主意的是祖母，实施计划的是叶夕雾，甚至结春蚕那种秘药也是祖母给的，也有可能是她的父亲给的。

毕竟这种勋贵世家多的是不为人知的秘药。

“小姐！”

叶冰裳的种种思绪被这声呼喊停止，她侧过头看见从门口奔来的嘉卉，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只得看打开的祠堂门被人再次关上，嘉卉一路跑来，脸颊绯红，一双眼也湿漉漉的。

“小姐，你的脸！”

她惊叫一声，又怜惜起自家小姐那双貌美无双的面容此刻有个红彤彤的五指印，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

冰冰凉凉的膏药抹在右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热疼被压下去不少，叶冰裳闻出里面加了薄荷还有梅花。

宫中的柔夫人最爱梅花，其中腊梅最为喜爱，原因是她为楚国人，楚国多山地，腊梅也是那儿的冬季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而柔夫人便是她的干娘，也是她的老师，她们相识于十年的一场宫宴上，也是她最为狼狈的幼年时期。

“老夫人怎能这般！

又不是小姐的错，明明是……”顾及是在祠堂，嘉卉并未说完话，只是更加轻柔地给叶冰裳涂抹药膏。

“她本就对我出生不满，要知道那时嫡母还在，我的生母云姬又被父亲偏宠，妄想一举得男，让嫡母的主母身份名存实亡，我的嫡母可是王爷之女，一介郡主，也是祖母的娘家人啊。”

叶冰裳嗤笑一声，只可惜她生母云姬生下她这个女儿，嫡母第二年就产下叶泽宇这个嫡出大少爷，生母云姬也是给力，第二胎便是叶清宇这个庶二子，而嫡母生叶夕雾时也因为产后大出血去了，留下一对儿女。

云姬本以为压在她头顶上的主母一去，自然便是她为后院第一人，却没想老夫人以她出身卑微痴心妄想，对她发了火，随后拿走宅院管理权利，又说要是云姬再胡作非为，便首接将她发卖出去，而侯府多的是人想要将女儿嫁进来，哪怕是个继弦。

也是叶清宇展露出不小的天赋，云姬与老夫人之间也慢慢缓和许多，而促使缓和的因素，便是叶夕雾从小不喜她这个长姐，对她非打即骂，而云姬也看出老夫人的纵容，为了护住自己尚在年幼的儿子，便也把她这个亲女儿推了出来。

嘉卉愤愤地咬着唇，又想起宫中发生的事，询问：“小姐，那老夫人去了皇宫，三小姐定当能保下来，那还会回府吗？”

景国质子身份特殊，侯府又是武将出身，手握兵权，盛皇陛下会将景国质子放入侯府吗？

“那个景国质子我们不也见过几回，五皇子常常拿他出气，那些内侍也说他常常对着动物自言自语。”

说到这里，叶冰裳冷笑一声，“他出生便是不祥，生生从母妃肚子里爬了出来，吓得景国皇帝首呼妖孽，差点将他杀了，还是他生母侍女苦苦哀求，才救下一命。”

“陛下也是说他有点邪性，怕发现皇宫地下的秘密，正好借着叶夕雾塞进侯府，对了，我那个三弟要回来了？”

叶冰裳突然想起这件事，她在宫宴上就听到有人讨论。

嘉卉擅长打探消息，点点头，说：“云姬院子里的小桃说，云姬己经吩咐人打扫院子了，大约年底可能回来。”

“此次六皇子也看到了这一出，想来……”她们口中的六皇子，便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萧凛，与叶冰裳算是青梅竹马一般的存在，也是叶夕雾的心上人，而叶夕雾也常常因为萧凛对她威胁警告。

宫中尚存的皇子就只有五皇子萧凉与六皇子萧凛，而萧凛为皇后所出，幼年送去仙宗门下拜师学艺，每年也只能回皇宫一两回，次次柔夫人都将叶冰裳带过去一同玩乐，而叶夕雾也凭借着侯爷之女，六皇子表妹的身份也挤了进来。

而萧凛一拖再拖自己的亲事，叶冰裳也因为叶夕雾一拖再拖，拖到如今双九年华，终于等到了叶夕雾出嫁的日子，断绝她嫁给萧凛的机会了。

如今叶夕雾一事终究纸包不了火，会传扬到萧凛耳中，而侯府为了笼络住这个未来的皇帝，只能被迫支持她这个庶长女。

府中原本还有个二小姐，早在去年就嫁了出去，只有她这个长姐迟迟没被议亲，那些提亲的人家也都被挡了回去。

“希望六殿下可要参加三妹妹的喜事，毕竟可是他表妹的人生大喜事。”

叶冰裳说得极为诚恳，同时写着经书，隐去锋芒的字体毫无攻击力，甚至有种女儿家的绵软。

嘉卉帮她研墨，又将灯芯挑了挑，让光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