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这间阁楼空置了整整两年，墙皮剥落的天花板倾斜着压向唯一的老虎窗，像口倒扣的棺材。
要不是信用卡账单快压断颈椎，她绝不会把这种地方挂上租房软件。
“预付半年租金，现金。”
男人声音闷在黑色口罩后，指节叩了叩掉漆的窗框。
林夏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像半只断翅的蝴蝶。
“不需要签合同？”她攥紧口袋里的防狼喷雾。
男人——租客信息表上潦草填着“程默”二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脖颈暴起的青筋在惨白皮肤下蚯蚓似的蠕动。
等他终于平复呼吸，窗框边缘那抹暗红污渍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红酒洒了。”
他垂眼抽出纸巾擦拭，指甲缝里渗着同样的红，“我有……血液恐惧症，见不得身份证件。”
林夏盯着随动作滑落的围巾，锁骨处隐约露出缝合伤疤。
转账提示音适时响起，到账金额后跟着的五个零让她咽下了追问。
子夜十二点十七分，第一声敲击从头顶传来。
林夏从数位屏前抬头，铅笔在草稿上划出尖锐的折线。
那声音像有人用指节轻叩玻璃，节奏精准得如同摩斯密码。
当她赤脚踩上通往阁楼的楼梯，敲击声骤停。
月光透过老虎窗将房间切成两半。
程默背对着门站在穿衣镜前，黑色长风衣下摆沾着泥浆。
他正在摘假发。
没错，假发。
林夏看着那顶栗色长卷发被粗暴扯下，露出底下参差不齐的短发。
镜面突然映出他侧脸，本该是右耳的位置只剩下肉粉色疤痕。
“房东小姐。”
程默缓缓转头，被撕坏的假发像具尸体瘫在掌心，“你听说过“替身法则”吗？”她倒退时撞翻了颜料架，猩红丙烯顺着地板缝隙爬向那双沾泥的皮鞋。
男人蹲下身，胎记在月光下红得刺眼：“当被注视的假象足够完美，真实就可以……”窗外惊雷炸响，林夏在闪电亮起的瞬间看清了他的眼睛——左眼虹膜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却是浑浊的灰白。
程默消失在那场暴雨里。
林夏盯着空荡的阁楼，潮湿的水汽裹着某种腐殖质的气味。
老式立柜镜面上结着层白翳，像是有人整夜对着它呵气。
三天前还堆满行李箱的角落，如今只剩个牛皮纸袋。
"退租手续"凌晨三点收到的短信简短得像讣告，发信号码已经注销。
纸袋里蜷缩着那顶被撕烂的栗色假发，发丝间缠着暗红碎屑。
林夏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光——不是丙烯颜料，是凝固的血痂。
压在袋底的皮质日记本锁着四位密码。
当她试图用程默的生日试错时，突然意识到租房信息表上所有数字都可能是假的。
"哗啦——"五张证件照从夹层滑落。
最新那张的姑娘梳着和她同款的黑长直，眼下泪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照片背面用红墨水写着7-23-04，像组死亡倒计时。
市立图书馆的打印机吞吐着陈年油墨味。
林夏把7-23-04键入旧报纸数据库，2019年7月23日的《晚报》电子版在屏幕上炸开惨白的光。
第四版角落蜷缩着豆腐块大小的报道：网红主播苏娜深夜失踪，直播最后画面出现镜面异常反光监控截图里，穿JK制服的女孩正在补妆。
她身后的试衣镜中，本该映出后背的位置却浮现着另一个女人的侧脸——尽管像素模糊，林夏仍认出了那块蝶形胎记。
"你也收到邀请函了？"身后袭来的苦艾香水味让她惊跳起来。
穿灰西装的男人晃了晃警官证，袖扣闪过鹰隼图腾。
他指尖点着报纸上苏娜的照片："三年来，这样的女孩消失了五个。
"周野的钢笔突然戳向林夏锁骨："伤疤位置变了。
上周你做医美移植了泪痣？"阁楼的月光在颤抖。
林夏把照片摊在地板上拼图，五个女孩的面容在明暗交界处浮动。
当她将苏娜的照片覆在自己证件照上时，重叠的轮廓线突然严丝合缝。
密码锁"咔嗒"弹开的瞬间，防空洞的穿堂风灌进后颈。
日记本内页贴满镜面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泛黄纸页上时，那些扭曲的字迹突然开始游动：她们走进镜中成为我的影子，而我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下了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接通的刹那，电子变声器滋滋作响："林小姐，你找到替身的代价了吗？"梳妆镜突然炸开蛛网裂痕，无数个程默的倒影从裂缝里伸出手。
林夏尖叫着撞向门框时，发现原本挂着苏娜照片的位置，此刻贴着自己的社保卡复印件。
法医解剖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周野把三张照片甩在解剖台上。
2019年苏娜、2021年唐薇、2022年程雨桐——三个消失在镜子前的姑娘，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躺在他眼前。
不锈钢台面上并排陈列的，是她们被剥离的头皮组织标本。
"毛囊移植痕迹。
"法医老秦用镊子挑起半根白发，"凶手在给活人植发时突然中止，就像……""就像急着把战利品转移。
"周野用钢笔戳了戳程雨桐标本上的蝴蝶胎记。
这个本该出现在右臂的标记，却被精密地复刻在死者颈侧。
物证科三天前送检的假发残留头皮组织，与程雨桐DNA完全匹配。
监控视频在平板电脑上循环播放。
便利店镜头里，本该死亡的程雨桐正在买关东煮，她右耳垂缺失的细节与档案照片完全一致——除了虹膜颜色从榛子棕变成灰白色。
手机突然震动，鉴识科发来阁楼窗框的血液报告。
周野看着林夏的名字出现在匹配栏，喉结剧烈滚动。
那个总在凶案现场巧合出现的女房东，果然不只是目击者。
"您的冰美式。
"咖啡渍在木纹桌面上晕开漩涡时，周野正用余光数着林夏锁骨伤疤的缝合针脚。
十七针，和程雨桐尸检报告记载的完全一致。
"程默是死人。
"他把通缉令推过去，"三年前程雨桐失踪案的真凶，上个月被发现溺死在污水处理厂。
"林夏的瞳孔在听到溺死时骤然收缩。
这反应让他想起打捞程雨桐那日，防空洞暗河里浮起的女尸攥着的梳子——齿缝里嵌着的，正是林夏昨天刚补过的那颗臼齿碎屑。
"但昨天出现在你阁楼的男人，"他蘸着咖啡画出蝴蝶胎记，"这个身体标记属于活着的程雨桐。
"日记本被药水涂黑的区域开始显影时，周野终于看清那些血管般的纹路——是防空洞地下管网图。
某个被红圈标记的节点，正是他私藏程雨桐遗物的秘密仓库坐标。
变声器电流声炸响的刹那，周野的配枪已经上膛。
"周警官，"机械音带着诡异的笑，"你偷藏受害者头骨的时候，没发现头盖骨内侧刻着字吗？"冷汗顺着脊椎爬进衬衫。
他当然记得那个雨夜，程雨桐残缺的颅骨内侧确实刻着替身永生——但这件事本该只有他和法医知道。
林夏的尖叫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周野撞开仓库铁门时，看见整面墙的镜子都在渗血。
程雨桐的脸在每一块碎片里微笑，而本该锁在证物柜的胎记皮肤标本，此刻正贴在他后背缓缓蠕动。
镜面突然浮现血字：你替换了三个替死鬼才当上刑警，真以为能逃脱法则？防空洞的寒气贴着脚踝往上爬时，林夏按亮了第十根荧光棒。
周野的枪口随着光束扫过斑驳砖墙，那些用口红涂抹的23在幽绿冷光里像淌血的伤口。
三小时前，他们顺着日记本显影的地图找到这个被抹去坐标的入口，现在GPS信号已经和理智一起葬在黑暗深处。
"别碰镜面。
"周野突然拽住她手腕。
林夏的指尖悬在离墙面三厘米处，这才发现整条甬道都镶着落地镜。
无数个自己和刑警的倒影在镜中无限延伸，某个镜像的周野正在舔舐枪管。
荧光棒滚进岔路口的刹那，她看见镜中倒影出现了延迟——真正的周野已经转身，而那个镜中人却仍在直勾勾盯着她。
腐臭味是从第九面镜子后涌出来的。
林夏用瑞士军刀撬开松动的镜框，铁盒里的梳子缠着几根长发。
当她打开紫外线手电筒，梳齿上突然浮现出荧光编码——这是她上个月失窃的那把桃木梳。
"口腔黏膜细胞检测结果，"周野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程雨桐尸体手里攥着的梳子，有你的DNA。
"镜面突然震颤起来。
林夏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开始融化，黑色长发蜕变成程雨桐的栗色卷发，锁骨伤疤扭曲成蝴蝶胎记。
她疯狂擦拭镜面，直到在某个倾斜的角度看见真相：所有镜子都贴着0.1毫米厚的动态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