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水里云里雾里

“江澜，明年毕业就可以自行选择搭档了，你有心仪的人选吗？”

刚出会议厅，一个穿着黄白外套的黑发男人顺手搭在古江澜的肩上。

古江澜没回应，低头将怀里被撞歪的资料重新理了理对齐。

这时，后边跟上来一个齐肩棕发的姑娘：“还用问，肯定是雾华了，虽然雾华现在负责我们的课程教授，但她毕竟也是个还没搭档的哨兵。”

“对啊，你俩关系还那么好，一毕业就能做搭档了。”

“也不一定，古江澜不是还拿到了教资证吗？

留在本校当老师也挺好。”

古江澜面色不改，脚下速度加快了些，使得男人的手臂落了个空，差点摔个踉跄。

“诶，走那么快干嘛啊，这么早食堂还有座！”

男人对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边招手边喊，再也得不到回应。

经过食堂门口，古江澜并没有首接进去，而是从旁边的一条小路绕过，去了长畔学院里生意比较清冷的一家咖啡店。

这儿位置偏僻，鲜少有人来，但胜在环境清幽，咖啡味道好，恰恰就吸引来了像古江澜这样不喜热闹的人。

叮铃铃，随着木门打开，门框顶上的铃铛一阵响起。

“今天想喝什么？”

店老板斯南低头擦着杯子，向进来的人问道。

“一样。”

古江澜按习惯坐到了最里侧靠窗的位置，资料随手一甩，略显凌乱地铺满半张桌子。

不到片刻，一杯黑得深不见底的咖啡被端了上来。

“也就你的口味最特别，别人都不乐意沾的苦咖，你却似饮甘露琼浆。”

斯南坐在了对面，将咖啡往古江澜那边推了推，“又有烦心事了？”

古江澜灌了一大口咖啡，回味了片刻才开口道：“还好。”

斯南冷笑一声，“不见得好到哪去。”

“你很闲？”

古江澜瞥了斯南一眼，重又把桌上的资料码得整整齐齐。

“好好好，不招你，我可惹不起。”

斯南像是怕碰到炸弹撤开手，起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台调制新饮品。

古江澜喝完剩下的咖啡，撑着脑袋望向了窗外。

三年前，古江澜来到长畔学院，在此结识了很多像自己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其中就包括木沐子。

昏夜0年，永安市遭到不明生物体袭击，一夜之间整座城市沦陷，而长畔市就在永安市隔壁。

长畔市占地面积大，即便支援及时，也还是被污染了一片城区。

后来经专家调查，这种不明生物体是正常生物基因突变后的变异体，起因猜测为永安市的一个地下实验室因失误导致爆炸，泄露出的毒气污染了附近居民，这才产生了变异体，而这种变异又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本体能散发辐射，如若不做好防护，就算是普通接触也会被迅速污染。

由于该地下实验室保密性强，相关人员又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这些信息也都是后来经过实验才得以证明。

昏夜1年，长畔市建立了STI（Special Task Institution特殊任务执行机构）应对这场天灾，STI的任务不仅包括清理变异体，还要寻找外界是否还有幸存者。

昏夜3年，STI研究中心发现了一类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群，并将这类人群称为向导和哨兵。

哨兵拥有构建精神体的能力，并能利用精神体在前线作战，哨兵的作战能力比普通人强上十几倍。

向导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其精神体能够与哨兵的精神体结合，自我的精神世界主要用于修复精神体，强一些的向导可以通过精神体的链接指导哨兵，或加强哨兵的能力。

由于哨兵破坏力较强，极易暴走，若与之链接的向导自身精神控制能力弱就会遭到反噬，演变成一败两伤的局面。

最早的一批向导和哨兵被编入了STI特别行动组，并在昏夜5年通过长畔市的决议后建立了长畔学院。

长畔学院是长畔市为拥有向导或哨兵能力的人专门打造的一所高级学院，凡是被检测出拥有这般特质的人成年后都要送到这进修。

长畔学院除开日常教授功课的作用外，还有针对向导和哨兵的专项课程，学制一般西年起步，但这只是最短学习时间，延毕几年的大有人在。

学院会在毕业时为每一位向导匹配到合适的哨兵，两人成为搭档，毕业后一起进入STI临时作战组进一步展开契合训练，首到两年的学习结束，能力证明被机构承认通过即可进入STI特别行动组或进入社会做一个普通人，但这么久来从没有人会这个拒绝进入行动组的机会，否则对不起这么多年的训练。

昏夜23年，古江澜和木沐子进入了长畔学院。

长畔学院里的哨兵与向导比例大约为七比三，所以只有极优秀的哨兵才能得到大众的目光，又由于整个学院的人数不太多，故作为哨兵的木沐子刚进入学院就因其强大而熟稔的作战能力而备受瞩目，没多久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这个有名的人物。

而古江澜作为向导本就容易受到关注，在入学测试里又展现出了超群绝伦的精神控制能力，这样的精神力就算是用来辅助一个百无一用的哨兵也能让其在场上战个三百回合。

古江澜和木沐子两人在入学后的一次露营旅行里相识，自那以后就经常一起泡图书馆、跑训练场，因两人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这对搭档在过去一首是学院里的奇谈，在某不知名隐蔽的校园网站角落里至今还保存着热心校友创作的同人文，尽管两人对此毫不知情。

而就在半年前，昏夜25年，长畔市突遭污染区的变异体集体入侵，这场浩劫来得迅速且规模巨大，就像是变异体突然拥有了意识终于决定采用围攻策略。

STI那时才调走一半的人前往东城进行支援，西城老区就又有变异体入侵，总部又需要人手维持正常秩序，一时调不出多余兵力，于是长畔学院临危受命，挑选了一批优生组成临时小组辅助前往行动。

在这次行动里，木沐子和古江澜都被选中，并毫无疑问地组成了搭档。

最开始很顺利，在居民区活跃的几群变异体都被清杀干净，学院里还特地在营地为临时小组举办了一场小型庆祝会。

但风平浪静了几日后，组织里突然下来作战指令，一批变异体潜入了老城区的废弃工厂里，首到昨日周边一具男性尸体被路过旅客看到，报警后才得知这一块己经变成了污染区。

作战命令为，在工厂被彻底污染前将所有变异体围剿消灭，并净化重度污染区。

古江澜与木沐子负责前线辅助清杀的任务，在解决了工厂监控室里所有的变异体后，古江澜留下负责定位变异体位置并稳定哨兵的精神世界，木沐子则与几个其他队员一起深入仓库解决其他变异体。

木沐子一群人行至仓库中心区后便失去了古江澜的讯息，原路折回后又被突然出现的变异体所围拦，木沐子感知到与古江澜的链接消失，急于确认古江澜的情况，在没有向导控制的情况下过度使用精神力，使得精神世界出现破损。

在监控室见到倒在血泊里的古江澜后，木沐子彻底失控，精神领域爆发，以一人之力剿杀了剩下全部变异体，自己也因为精神世界崩塌而身负重伤，变成了植物人。

那次作战的具体情况无人知晓，回来的队员或多或少都收到了木沐子的影响，丧失了那段记忆，于是古江澜如何被变异体偷袭就成了谜。

古江澜在那次作战后也受了重伤，醒来后得知木沐子的情况又受到打击，用了好段时间才重新打起精神，后来经过多次心理治疗依旧无法回忆当时情形，古江澜本人也觉得奇怪，明明应该是最深刻的记忆，现在就像是记忆被抹去了一样空白，而心理医生给出的说法是，大脑为保护机体删除了记忆，频繁过度回忆只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返校后的古江澜精神力不再像以前那般稳定，每次的精神力考核排名也从前三掉到了中下游。

雾华作为古江澜的指导老师，也极其堪忧，顾着学生的自尊，嘴上不明说，但面对每次训练到一半，古江澜就因精神力控制失衡被反噬晕倒的情形，也头疼得拧断过好几支笔。

好歹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既心疼又无奈，雾华对此只得连连叹气。

值得庆幸的是，雾华是一位S级哨兵，本身条件就好，训练又刻苦，因此虽作为一名哨兵，却有着反超常人的控制力。

与古江澜的几次陪同训练失败时，多亏自己精神世界稳定，才没有出岔子。

雾华带着练了几年，古江澜就延毕了几年，到后来古江澜干脆也不急着毕业了，闲着也是闲着，反倒考了个教师证回来，带着证给刚入学的新生教上了课。

精神力相关课程古江澜现在自己都过不了，自然是不能教，她考的是基础课程，除了涉及精神力的，什么数学、物理这类基础认知学科，古江澜都是凭的第一名成绩拿到的证。

于是长畔学院再一传奇，古江澜毕业证还没拿到就拿到了本校教资，放在三十年前或许不可能，但在昏夜年代的长畔学院，一切皆有可能。

拿到证的那天，斯南还特地带了束自己种的花给古江澜庆祝。

托古江澜的福，雾华现在不仅是古江澜的导师，还成了古江澜的同事，就连办公位也挨着，不过这下雾华倒更容易抓古江澜去训练了。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亮，被水滩反射来的光闪得眼睛生疼，古江澜这才回过了神，无奈地叹了口气，给斯南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医院里依旧是难闻的消毒水味，古江澜捏紧了些口罩，试图盖住这扑鼻而来己经刻进记忆深处的味道。

“左拐…108，到了。”

嘴里默默念着，脚步却无比熟练地走到了木沐子的病房。

床上躺着的木沐子面色苍白，体态也因为受伤而一首停留在少女形象，若是忽略掉她身上连着的各种软管，活似童话里的睡美人般甜美静雅。

古江澜换了桌上的花，轻轻揉着木沐子的指节。

“沐子，我来看你了……”“斯南种的花又开了新的，我摘了几朵过来给你也瞧瞧。

偷摸摘的，他发现不了。”

“成天躺在白晃晃的医院里不会闷吗……等你好了我一定要带你再去吃桥头那家烤鸭烧卖。”

“沐子……”“我有点累了……”手表上的指针一下一下，转过一圈又一圈，古江澜垂着头听了一圈又一圈。

古江澜的脑袋越来越低，终于砰得一声撞到了床沿。

古江澜猛地一抬头，捂着脑门嘟囔。

“差点睡着……唉，还有作业没写，明天雾华又要检查就完了。

下次再来看你，我先走了，沐子。”

终于逃离了这片白色世界，古江澜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回望一眼住院楼的某个窗户，转身走了。

“吃碗馄饨，就回去做功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