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尔之魂不惧幽壤

"请以下人员到B3指挥层……"广播接连念出各层管理员和主要区域负责人的名字，这是不同寻常的信号，人们边做着手中的工作边猜测着会议内容。

张予杨在仓库中清点着探索队从地面带回来的物资，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时传来疼痛，心中暗骂着对方下手太狠。

"仓库总管金源，仓库管理员张予杨……""哟，指挥站亲自点名，还有那么多大人物也要去参会？

" 广播声未落，刘寺扛着一个箱子从转角处晃出来，工装裤口袋里的金属钥匙串叮当作响，松散地靠在张予杨旁边的货架上。

"该不会伍队长请不动你，首接找管理员要人吧？

哈哈！

" 他说话时故意拖长尾音，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调侃。

张予杨没有立即回答，低头整理货架。

自从上周在食堂和探索队孔曦打了一架之后，双方都挂彩进了医务室，说不上谁占了便宜，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员，竟然能和探索队队员打得不相上下，这在避难所非战斗人员中很难想起还有谁能做到，这样的表现让伍队长十分欣赏，两次过来邀请张予杨加入探索队。

“死都不去，我宁愿提前到楼下农场做肥料，也不想去地表和那些瘴兽打交道，然后被大卸八块。”

“呃，和孔曦打架的时候，你那个眼神倒是想要把别人大卸八块的那一个”“好了，好了。”

金总管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你赶紧准备一下，上楼开会，别在这儿聊了，刘寺你把张予杨负责的物资清点一下，细致点不要出错”“收到，保证完成任务，金老！”

刘寺这人说话虽然吊儿郎当的，总把金总管叫做金老，但做起事来却意外的认真，金总管总是放心地把很多重要事项交给他，不过多年的工作经历使金总管在交代任务时总是会说一句“细致不要出错”。

张予杨将手中的记录板交给刘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扶着金总管向电梯间走去。

电梯仍停留在B9。

“金老师，伍队长没有再找你说过那事了吧？”

张予杨偷瞄了一眼金总管，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还是能看到旁边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因强忍风湿疼痛而面部轻微扭曲的脸庞。

“虽然伍队长最近没来找过我，但伍队长真要想把你列入探索队我也无能为力，避难所是需要服从安排才能长久发展下去的地方，你最好做好加入探索队的准备。

如果你还继续留在避难所，你更要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个空间，情绪失控的人往往最先死亡。”

金总管闭上双眼不再说话，疼痛让他满脸疲惫。

“我明白了，金老师。”

电梯在每一层都会停留许久，上升得意外地缓慢，只有电机运行空间里，张予杨担心着金总管的疾病发展。

张予杨在学院学习的时候，金总管住在学院所在层的住宿区居住，张予杨很早就从金总管那里学会了基础的仓库管理知识，后来还在张予杨心态最为低落的时候教给了他很多心态调节的方法。

风湿让他的双腿变形，无法再通过楼梯在两层楼之间行走，才搬到了仓库层的住宿区。

“哟，这不是和探索队打得有来有回的仓库管理员嘛！”

静思默想间，电梯打开，里面传来了一阵调侃的阴酸刻薄的声音。

张予杨心中一沉，意识到打架的事还是传到下层了。

这样的语气每次去B4吃饭总能听到，或是小声谈论，或是像这里一样阴阳怪气，然后似乎又放松了下来，慢慢地他竟然感觉有些习惯了。

方才内心的悸动在于说话的声音来自于地下水总管孔凛，一般来说他们在最底层完成地下水的采集和处理，为了方便，吃住便就在B9层，与上层的人很少接触。

张予杨不语，好在电梯在B5和B4并没有停留多久，这种冷处理并没有使他感到尴尬。

相较于下层，B3虽然通道依旧昏暗，但到了会议室，灯光亮了许多，整个避难所除了学堂，也就这里能使用这么亮的灯光。

“既然下层人员都到了，那么请大家坐下吧。

接下来要宣布的事将会是避难所56年来最重大的消息。”

会议室嘈杂的声音瞬间小了下来。

“近几年来大学城的物资几乎搜索殆尽，好在我们完成了维持的避难所人员基本生存的建设。”

会议室照明的灯光突然关闭，随后参会人员身后的灯打在了前方的墙壁上，展现出了一个图像。

这是张予杨在学院书库的书本上见过的叫做投影仪的东西，没想到避难所还有这种好东西。

“然而这次探索的发现让我们思考一些问题：是不是今后我们和后世的人生将永远在地下书写？

地球上是不是只剩下我们这三百多人的存在？

投影上展现的这张图片，是这次在地表发现的叫做卫星通讯终端的设备。

杨教授……”杨教授快步走上台，不知道是不是投影的灯光照明的原因，不该在老年人脸上出现的充满光芒的眼睛，与他充满皱纹的脸庞显得格格不入。

“一百多年前，人类己经开始探索天空，发射了一种叫做卫星的东西，它们可以为人类提供天气、通讯，可以观测天空之外的事物，而我们发现的这个通讯设备，正是可以通过卫星与在地表与同样拥有设备的人类联系的终端。”

“这几年发现的设备都是损坏的，塑料制的外壳和精密的内部结构根本经不起时间的侵蚀，更别说还需要对方有相同的终端，并且据我了解，前人制造的通讯卫星寿命设计基本为8-10年。”

听到张予杨的发言，金总管似乎明白了指挥处所公布的名单里有这个年轻的仓库管理员的原因。

“你说的完全正确，然而我们在那个实验室发现这个设备时都震惊于设备保存的完好程度，一切都过于偶然，但偶然性并没有结束，我们根据实验室留存的操作手册，启动设备后，终端显示器上显示连接上了一颗还在运行的卫星。”

会议室内的人始终保持安静，他们脸上不再是刚见面时的谈笑风生，他们期待、担心、迷茫。

“五天前，我们尝试利用话筒向卫星发送了一段语音，昨天，我们收到了两段回复，一段是语音，一段是莫尔斯电码”“语音己收到，请使用莫尔斯电码交流。”

会议室播放了一段极为嘈杂的语音，但还是能依稀听得清其中的内容。

“而经过破译，莫尔斯电码内容是：我们是原卫宁市天元商业区的330号避难所，我们还存活着。”

“更令人震惊的是，从学院书库中找出的地图中，我们虽然无法找到避难所点位的具体位置，但是这个天元商业区，离我们仅有75公里左右的路程。”

会议室不再安静。

张予杨竟看到了金总管在流泪。

这是56年来，431号避难所第一次与避难所外的人类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