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和外轮廓

金融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李墨揉了揉太阳穴，

将最后一份并购方案签好递给助理。连续72小时的工作让他的眼底布满血丝，

但这位年仅32岁的投资公司CEO从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显露疲态。“陈明，

今晚的慈善晚宴我需要女伴，安排一下。”李墨松了松领带，

目光扫过办公桌上那张尘封已久的照片——大学毕业典礼上，他与林萱的合影。

陈明犹豫地推了推眼镜：“林小姐下个月才从伦敦回来，

今晚要联系哪位...”“不是林萱。”李墨突然打断，从抽屉取出一张烫金名片，

“联系这个女孩，王暖。告诉她酬劳按市场价三倍计算。”三天前的艺术展上，

那幅名为《侧影》的画作中女孩的侧脸线条让他呼吸呆滞——与林萱几乎一模一样。

通过画廊经理，他找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模特，一个在艺术圈边缘挣扎的透明人。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高级咖啡厅，王暖紧张地捏着衣角。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印有颜料的旧T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

与画中优雅的形象判若两人。服务生第三次经过时投来的异样目光让她如坐针毡。“王小姐。

”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王暖猛地抬头，看到一位身着定制西装的高大男子站在桌前。

他的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锋利，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李、李先生好。

”她慌忙起身，差点碰翻水杯。李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近看之下，

王暖的五官其实与林萱差异明显——她的眼睛更圆，鼻尖有一颗林萱没有的小痣，

下唇比上唇略厚，透着几分倔强。但那个侧脸的角度，确实像得惊人。“坐。

”李墨简短地说，随即推过一份文件，“我需要一个女伴，为期一年。

”王暖小心翼翼地翻开文件，指尖在接触到高级铜版纸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这份“雇佣合同”详细列明了各项要求：月薪五万元，提供市中心高级公寓住宿，

合约期满额外支付五十万元奖金，

以及——她的手指在这里停住了——全额资助意大利美术学院进修费用。

“我需要你模仿一位女士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李墨推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包括发型、妆容、说话方式，甚至是小习惯。

”王暖凝视着照片中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喉咙发紧。照片角落显示的时间是七年前，

那时的林萱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剑桥校园里，笑容明媚得刺眼。“为什么是我？

”王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李墨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因为从某个角度看，

你几乎就是她。”王暖租住的公寓狭小拥挤，画架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母亲病重的诊断书和催缴房租的通知散落在桌上，窗台上的绿植因缺水而蔫头耷脑。

她盯着手机里李墨发来的数十张林萱照片，手指轻轻描摹那个与自己神似的侧脸轮廓。

[我接受。]深夜，她终于发出这条信息，然后蜷缩在单人床上无声啜泣。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泪光。一周后，改造完成的王暖站在李墨的高级公寓里。

微卷的长发垂至腰间，淡蓝色连衣裙勾勒出纤细腰线，

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活脱脱是大学时代的林萱再现。“转一圈。

”李墨命令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王暖顺从地旋转，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

停下时，她的表情平静得像个人偶，只有微微发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很好。

”李墨递给她一个蓝丝绒盒子，“戴上这个。”盒子里是一条银质项链，

吊坠是两片交叠的树叶——和林萱常戴的那条一模一样。王暖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金属，

抬头时已挂上训练过的微笑：“我会完美扮演她，李先生。”王暖搬进李墨公寓的第一周，

每天都有专业老师上门指导。公寓的隔音很好，但她仍然会在深夜用被子蒙住头，

生怕自己的啜泣被人听见。“林小姐说话时尾音会微微上扬，”语言老师推着金丝眼镜，

“而且从不使用'啊''呀'之类的语气词。她的笑声很克制，

像这样——”老师示范了一个优雅的轻笑。

造型师将王暖的头发染深了一个色号：“林萱喜欢把头发放下来，只在左侧别一个珍珠发卡。

她的妆容永远精致但不浓艳，重点是突出眼睛的轮廓。

”礼仪老师调整着王暖的站姿：“肩膀放松，下巴微收，

想象有一根线从头顶拉着你...对，就是这样。林小姐从不驼背。”李墨下班回家时，

常常看到王暖对着全身镜练习各种表情——林萱式的微笑，林萱式的惊讶，

林萱式的倾听神态。有时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双腿发颤也不停下。“进展如何？

”他例行公事般询问，目光扫过王暖被高跟鞋磨红的脚踝。王暖转过身，

已经挂上那个练习了千百遍的表情：“老师们都很专业，我已经掌握了大部分要点。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上扬，完美复刻了林萱的语调。一个月后，

李墨带她出席慈善晚宴。王暖挽着他的手臂，姿态优雅地应对每一位宾客。

她的左手轻搭在李墨肘间，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叮当作响——那是林萱最喜欢的品牌。

“这位是...？”一位与李墨有合作关系的银行家好奇地打量王暖。“我的女伴，王暖。

”李墨介绍道，却在心中默默补充：不，她是林萱。“天哪，你简直和林萱一模一样！

”一位李墨的大学同学惊呼，“特别是这个角度的侧脸。”他比划着，“李墨，

你这是终于...”李墨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人立刻噤声。但王暖已经听到了，

她微微低头，露出和林萱如出一辙的羞涩笑容，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那一刻，

李墨恍惚觉得站在那里的就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夜深人静时，

王暖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李总的朋友说我像她。他看我的眼神好温柔，

像是透过我在看某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我知道那眼神不属于我，

就像这项链、这手镯、这满衣柜的名牌服饰都不属于真正的我。我是什么？一个精致的赝品？

一个会呼吸的人偶？一个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幻影？

”她轻轻抚摸画架上未完成的素描——那是李墨工作时皱眉的侧脸。只有在这种时候，

她才敢做回自己，用画笔记录下那些不被允许表达的情感。

画纸一角写着一行小字：今天他多喝了一杯咖啡，胃疼时左手会无意识按住腹部。与此同时，

李墨的助理陈明正在办公室汇报调查结果：“老板，关于王暖的背景资料。母亲王淑芬，

56岁，两年前突发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目前在阳光康复中心治疗，每月费用2.8万元。

王暖本人确实就读过中央美院，因母亲病重辍学，靠做模特和接插画维持生计。

”李墨翻看着那些王暖学生时代的作品集。与她现在模仿林萱风格的画截然不同，

这些作品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扭曲的树干像是要挣脱画布，

暴雨中的城市透着奇异的温暖，自画像里的眼神倔强而热烈。“她很有天赋。

”李墨不自觉地说出口。“是的，”陈明点头，“她的教授评价说，如果不是家庭变故，

她很可能成为同龄人中最出色的写实主义画家。

”李墨想起今早看到的一幕——王暖偷偷把一管赭石色颜料塞进行李箱的小动作，

她当时的神情像极了偷到糖果的孩子，与林萱那种永远得体的微笑截然不同。

这个画面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继续观察她，”李墨合上文件，“但别打扰她的生活。

”凌晨三点，李墨被熟悉的噩梦惊醒。梦中，他再次站在剑桥大学的樱花树下，

看着林萱走向那个英国贵族学生的背影。七年来，这个场景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他赤脚走到客厅，发现钢琴室亮着微弱的灯光。这不是合约里的内容。

合约只要求王暖在必要时摆样子，没要求她真的会弹。更让他惊讶的是，

传入耳中的旋律他从未听过。不是林萱常弹的那些古典乐，而是一段轻柔如流水的原创旋律，

像春日融雪般清澈，又像破茧成蝶般充满力量。“这是什么曲子？”他突然出声。

琴声戛然而止。王暖的手指僵在琴键上，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我...自己编的。

”她声音里的伪装消失了，变回原本的柔软音色，带着几分被抓包的慌乱。

李墨本该生气——合约里明确要求她必须时刻保持林萱的形象。但鬼使神差地，

他走到钢琴旁坐下：“继续。”王暖迟疑了片刻，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

起初几个音符有些颤抖，但随着旋律展开，她渐渐沉浸其中。

李墨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随着音乐逐渐放松，那些常年盘踞在眉间的皱纹似乎也被抚平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片刻。“你很有才华。

”他生硬地评价，逃也似地回到卧室，没有看到王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第二天早餐时，

王暖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墨的脸色。见他没提昨晚的事，才松了口气，重新戴上林萱的面具。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她用训练过的语调问道，将煎蛋完美地切成林萱喜欢的小块。

李墨放下咖啡杯，注意到王暖往咖啡里加了两滴香草精——这个小习惯和林萱完全不同。

“下午三点有造型师来，晚上参加周董事长的七十寿宴。”王暖点点头，

没注意到李墨多看了她两眼。

她正专注于用林萱特有的姿势拿叉子——食指轻轻抵在叉背中部，小指微微翘起。寿宴上，

王暖完美扮演着优雅女伴的角色，直到一位日本客户森田先生提到浮世绘。

“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其实受到了西方透视法的影响，”王暖突然说，

眼睛闪闪发亮，“您注意到浪花的线条了吗？那种动感不是传统的日本画法，

而是吸收了荷兰版画的技巧...”李墨惊讶地看着她侃侃而谈。这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但森田先生明显被吸引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王小姐对浮世绘很有研究？

”“我在美院时写过相关论文，”王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几分，随即意识到失态，

迅速调整回林萱式的温和语调，“当然，只是浅薄的认识。”“李总，您的女伴很有见地！

”森田先生兴奋地说，“我们正在讨论的那个合作项目，

正好需要这样兼具艺术修养与商业敏感的人才参与。下周的会议，能否请王小姐一同出席？

”回程的车上，李墨皱眉：“你偏离了角色。”“对不起，”王暖咬住下唇，

这是她自己的小习惯，而非林萱的，“我一时忘形...”“不，”李墨若有所思，

“你做得很好。森田集团那个项目我们跟进了三个月，今天终于有了突破。”这是第一次，

李墨看到王暖身上有比“像林萱”更值得欣赏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陌生而不安。

王暖生日那天，她照常准备了早餐，没指望李墨会记得这种小事。

合约第三条明确规定：私人节日不属于合约范畴。但晚上回到房间，

她发现床头多了一个深蓝色礼盒——里面是她一直想要的温莎牛顿限量版颜料套装，

市价超过五位数。没有卡片，没有祝福，但她知道是谁送的。王暖把脸埋进枕头，

无声地哭了。这份温柔是对“王暖”的，还是对“林萱替身”的？她分不清，也不敢问。

李墨开始不自觉地收集关于王暖的信息。

大利美术学院申请条件”“如何评价一幅画的原创性”；他的助理经常被派去购买各种画具，

从昂贵的松鼠毛画笔到稀有的矿物颜料；他的书架上悄悄出现了几本艺术鉴赏书籍，

的当代演绎》的扉页上写着王暖的名字——这是他从二手书店特意寻来的她学生时代的课本。

一次从巴黎出差回来，李墨带回一本限量编号的莫奈画集：“给你的。

”王暖接过厚重的画册，手指轻轻抚过烫金书名，

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位艺术家？

我在美院的毕业创作就是研究他的光影技法...”李墨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这些琐事——或许是那次偶然看到她的素描本上临摹的《睡莲》，

又或许是她聊天时随口提到“莫奈画中的色彩是有温度的”。红酒品鉴课上，

微醺的王暖放松了警惕。当品酒师介绍一款波尔多红酒时，

她突然小声嘀咕：“像外婆酿的葡萄酒，酸得让人皱眉。

”李墨差点笑出声——林萱从不会这样直白地评论。更让他意外的是，

他发现自己更喜欢王暖这种不加修饰的反应，那种瞬间皱鼻子的表情生动得令人心动。

课程结束后，两人站在露台上欣赏夜景。王暖的脸颊因酒精而泛红，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李墨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不是林萱常用的那款香水，

而是某种简单朴素的洗发水味道。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李墨的手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两人同时僵住：林萱。

王暖像被泼了冷水般迅速退开，重新戴回那个完美的面具：“您该接电话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林萱式的平静，但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电话那头，

林萱的声音依然熟悉：“李墨，我下个月回国。有些事...想当面和你谈。”挂断电话，

李墨发现王暖已经离开了露台。那晚，他第一次梦到的不再是林萱，

而是有着温暖笑容的王暖——不是扮演林萱时的微笑，

而是她在画室创作时那种全神贯注的认真表情。第二天早餐时，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但李墨注意到王暖的眼睛有些红肿，

而他自己则罕见地迟到了晨会——七年来第一次。“老板，林小姐的航班信息。”中午，

陈明递过一张纸条，“下月15号上午十点抵达。需要安排接机吗？”李墨接过纸条，

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抽屉里——那里藏着一幅王暖的素描，

不是模仿林萱风格的肖像，而是她自己的原创作品：窗外的一株梧桐树，充满活力的笔触，

明亮的色彩，与林萱优雅克制的风格截然不同。“先等等。”他最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