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电话惊雷吴幻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个1米宽的小床，
只比客厅的沙发稍宽了一点，165的个头，130斤的她睡在这张窄床上，像个寄居蟹，
寄居在软体动物的空壳里。老了老了，卖了镇上的老房子，
小心翼翼地取出丈夫车祸的赔偿款，
全力以赴地支持儿子儿媳买了这栋位于市中心的120平米的房子，这房子是学区房，
也是为了孙女以后上学方便。可她怎能也想不到，自己倾其所有，
最后却只能睡在儿子家的阳台上。她睡在又窄又矮的小床上，不禁老泪纵横，
她又想起自己住在老房子里，
那天接到儿子电话时的情景......1撺掇卖老宅自己的老房子是在一座小镇上。
三月的风带着点清冽，钻进吴幻樱松垮的旧毛线衣领口，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手上的活计却没停。她用竹竿搭成的简易晾衣架微微晃着，
水珠顺着刚洗好的床单滚落到地上，砸在青砖缝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院子里的老槐树筛下一地碎金。阳光斜斜落在东边厢房的砖墙上，有一块墙皮翘了起来，
在风里微微震颤，像一个苍老生命上脱落的痂。这是她熬过大半辈子的老巢。
墙缝里嵌着磊子小时候用小刀刻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那棵槐树下，
还放着磊子他爸出事前用的白茶缸。厨房烟囱里那股烧柴禾混合着煤球的味道，
是刻在她骨头里的乡愁。窄仄、破旧，却曾四壁皆暖。
“叮铃铃......”堂屋那部老旧的电话机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吴幻樱趿着那双磨得发毛的塑料拖鞋快步进屋，拿起话筒时还带着凉气：“妈，你在家吗？
”儿子声音很激动，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哎，在呢，在呢，是磊子啊？
”她声音下意识地提高，带着点欢喜。电话那头的吴磊，语气是精心修饰过的热络，
像裹了糖衣的药丸。“妈，大喜事儿啊！”他的声音灌满了话筒，“学区房！
市中心那顶尖小学，铁子小学！划片的，一套120平米的！人家房东急用钱，
价比市场还低十几万呢！过了这村儿真就没这店了，多少人提着现金排队等着抢呢！
”他的语速极快，每个字都滚烫，透着一股背水一战的紧迫。“欣然她爸妈那边……”“唉，
您也知道，他们俩还有一个小女儿在上海，也刚买了房子，上海的房子可贵着呢，
这两年他们手头紧，只能意思一点了。”“妈，您可得帮帮我们，帮帮西西的未来啊！
您一个人住得再舒服，能有让孩子上好学校重要吗？”话到最后，
恳求里已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茬。像有一块冰冷的石秤砣，哐当一声砸在吴幻樱心窝上。
那句“帮帮西西”像一重锤，让她瞬间失了声。老伴临走前混沌的双眼，
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叮嘱“守好……家……供磊子出息”的情景，清晰得刺眼。
这旧屋的每一块砖，都浸着他的气息和他的生命。电话线那头亲儿子热切的期盼，
和他身后那个无形的、代表着都市优越未来生活的“学区房”，
形成一股庞大的、带着寒气的涡流，正一寸寸将她脚下熟悉的青砖缝隙拉扯开来。
她看着墙上歪扭的“吴磊”，指甲掐进了掌心软肉，几乎渗出血丝：“……我……想想，
妈……想想。”声音干涩得如同枯枝断裂。几天后，吴磊带着妻子李欣然来了。
欣然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穿着挺括的薄呢子大衣，头发是新做的栗棕色卷发。
她没像往常那样亲热地挽着吴幻樱，也没坐下，
目光挑剔地扫过堂屋里那张笨重的旧五斗橱和磨得发亮的木头沙发，眉头极细微地蹙了一下。
吴磊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妈，人家房主那边催得紧，咱们得抓紧办手续了不是？
早点卖了老房定下学区，西西入学资格才落得了实。”欣然终于开口了，
嗓子清亮亮的：“妈，现在行情就是这样，您这老房子位置偏，还旧，我们打听过了，
能给这些，就算不错了。您要是拖拖拉拉等涨价，真轮到了，那房子早飞了。孰轻孰重，
您说是吧？”她从精致的牛皮挎包里拿出一份折好的打印纸，
轻轻搁在坑洼不平的老榆木桌上，“喏，签个字，后面的事儿就都交给我们办。
”纸上印着的那个数字70万，看得吴幻樱心口又是一阵锐痛。吴磊捕捉到母亲眼底的犹豫，
上前一步攥住她粗糙的手：“妈，您想想您孙女！她姓吴！她往后的前程有多重要？
等她考上好大学，有出息了，还能忘了您这个奶奶的功劳？
”儿子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吴幻樱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旧木框照片上，
她年轻时抱着穿开裆裤的磊子，坐在门口那块已被磨得光滑的石墩上，
磊子嘴里还含着半块快化了的冰棍。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薄暮的光里摇晃着。许久，
她那只布满裂纹和老茧的手，才沉重地拿起桌上那支油腻的圆珠笔，铅芯似的沉重，
在卖方签名处，一点点描摹出她大半辈子赖以存身的姓名。2觊觎抚恤金几天后，
吴磊风风火火地自己回来了，这次没带欣然。一进门，他的脸就皱成了苦瓜：“妈，
我又去跑了一次那套房子，因为是老房子评估价低，首付款很高，
所以加上咱家老宅子卖的钱还凑不齐首付，再凑不齐，可真的就要飞了！唉！
”他没像往常那样坐下喝水，焦躁地在堂屋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
他猛地站定在母亲面前，眼神躲闪却又带着强烈的逼迫感，声音压低了，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试探：“妈……爸……爸那笔抚恤金……”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禁忌，“那存折……还在您手上吧？您看……能不能……算我们借的，
先拿出来应应急？等以后我们缓过劲来，一定……”“啪嗒！
”吴幻樱手里刚抹干净桌子准备放下的抹布，直直掉在了地上。抚恤金！
那是磊子他爸走了之后，厂里最后的一点抚慰。沉甸甸的一个信封，
她记得当时自己的手冰凉到麻木，回家就压在箱底那件老伴最好的呢子中山装下面，
再没动过。不是钱多，那是一次性了断，是丈夫最后的血、最后的命换来的凭证。那笔钱，
是她孤身一人熬过漫长岁月的最后一道隐秘防线，
也是一个母亲不愿、也不敢去触碰的伤痛记忆——那仿佛是用丈夫的命换来的钱，
再去给儿子买房子？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让她灵魂颤栗的冰冷和亵渎。她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急红了眼的儿子，第一次觉得陌生。空气都凝滞了，
连院子里的风都停了。吴磊看着母亲瞬间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嘴唇，眼神闪了闪，
似乎有一丝不忍，但很快被更深的焦虑覆盖。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换上了另一种更绵软也更让人难受的攻势。他上前一步，半蹲在母亲坐着的旧木头方凳旁边，
伸出手，想拉母亲那双布满老茧和皲裂的手，又似乎不敢真碰到，只是悬在那里。
“妈……”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鼻音浓重，眼睛也适时地泛了红，“我知道，
那是爸……是爸留的东西。可您想想，爸要是在……他最希望的是什么？
不就是看着磊子有出息，看着西西将来能上好学校，光宗耀祖吗？”他咽了口唾沫，
声音更低沉，“这房子，买了它就是买了个阶梯，买的是西西往后的前程啊！
爸要是知道他的抚恤金能让他的孙女站在更好的起点上，他在那边……也能闭眼了，
也能安息了……”“扑通！扑通！”吴幻樱的心脏像被擂鼓槌重重砸着，耳边嗡嗡作响。
儿子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她心口最深处那从未愈合的旧伤。闭眼？安息？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殡仪馆里老伴最后那覆盖着白布的样子……那笔钱，那些纸片，
曾是她漫长冬夜里唯一一点支撑着活下去的虚幻凭证，
此刻却被儿子描画成了能博取丈夫“安息”的筹码。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她别开脸，不敢再看儿子热切中带着一丝委屈的眼睛，
目光死死盯住脚下那块踩得溜光的青砖，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堂屋陷入一片死寂，
只听见吴磊沉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最终，
幻樱还是拿出了压在丈夫呢子大衣下面的那个30万存折......当吴磊拿走存折以后，
起来......第二章 搬进新家1搬离老宅的心痛初春的寒气似乎能钻进骨头缝里。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的天幕下伸展着，像是老宅沉默的叹息。
吴幻樱站在堂屋中央，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
显出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寒凉。卖掉它的协议签得很利索，买主急，催得紧。
儿子吴磊请了半天假来帮忙“搬家”——其实，
要搬走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几件贴身旧物和老伴的一点念想。大半辈子的家当，
在买主挑剔的目光里，都成了该处理掉的“破烂儿”。她拦不住，也没心力去拦。
她慢慢地弯下僵硬的腰，费力地从樟木箱底下拖出一个老式旅行袋。
帆布袋子蒙了厚厚一层灰，发出粗糙的沙沙声，像迟暮老人的喘息。
这袋子是磊子考上大学那年买的，那时装满了晒得干香的衣裳鞋袜和锅盔煎饼，
一路陪着他去远方。现在，它要装走她剩下的半辈子，缩水成可怜的一包。动作是迟缓的。
每拿起一样东西，指尖下都是冰凉的、属于过去时光的触感。一个搪瓷缸子，
外面磕掉了几块白漆，露出里面暗红的锈迹，那是老伴工友送的，他天天早上喝药用的。
杯壁上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印记，像是他常年手指摩挲留下的。她握紧了搪瓷杯，
杯壁冰凉地刺着她的掌心。终究是没舍得扔，用旧报纸仔细裹了又裹，塞进袋子最底下，
仿佛塞进一颗沉甸甸、冰封的心。
墙上那个她擦了无数次、擦得边缘都模糊了的旧相框被小心地取下。
玻璃上印着她的指纹和一层浮尘。照片是磊子十岁时在槐树下照的，咧嘴笑得缺了颗门牙，
老伴搭着他的肩，笑容有点憨厚。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指尖拂过照片上丈夫已逝的脸，
然后才把它收进硬纸板夹层。仿佛把一段凝固的、无声的笑语装进了盒子。角落里，
还有几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旧褂子。她拿起一件自己常穿的老式碎花薄棉袄，
磨破了袖口里子，露出灰黄色的棉絮。
一股陈旧得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灶火气息和身体油脂的味道钻进鼻腔。她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慢慢地叠好，还是塞了进去——这破棉袄，厚实，挡风，新家……谁知道呢？
她自嘲地想。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是吴磊的声音，带着点催促后的不耐：“妈，收拾好了吗？
车在外面等着了，那边交接钥匙还要时间呢！”“哎……好了好了。”她猛地从恍惚中惊醒，
仓促地应着。最后环顾四周：蒙尘的房梁，脱落的墙皮，灶台积下的老垢，
了三十多年、中间明显凹下去的痕迹……...每一个角落都在述说她熟悉到骨头里的时光。
喉咙里堵得难受，像是塞满了沾着老槐树根须的泥土，又湿又重，说不出话。
她紧紧攥着那个破旅行袋的带子，因为用力，指关节泛白。袋子里那点可怜的分量，
和她心头堵着的沉重相比，轻得像一片鸿毛。她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地迈出门槛。
那一步跨出去，就像是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从此隔绝了一个世界一样。她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身后那扇厚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还有院子里那棵沉默的老槐树，
都被彻底留在了身后，留在了她前半生的尘埃里。老式钥匙冰冷地摩擦着她掌心粗糙的皮肉，
硌得人生疼。儿子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给我吧妈，
也不沉”那语气平常得像是提了一袋刚从市场里买来的普通水果似的。她空着的手悬在半空，
无意识地蜷缩着，最终也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踩着自己拉长的、孤单的影子，
走向院外冰冷的风里。那风，彻底吹散了老宅里最后一点她的气息。
2搬进新家的烦恼新家在十六层，一梯四户，这套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
加上开发商赠送的北阳台，吴幻樱和儿子儿媳一家三口住得也还算宽敞。刚搬进新家时，
儿媳动容地说：“妈，您辛苦了一辈子，买这个房子一大半的钱都是您出了，爸又不在了，
以后您就住这间次卧好了。”次卧也是向阳朝南的房间，光线很好，
刚开始是孙女和她一起住在次卧的，等孙女上幼儿园大班时，儿媳坚持让孙女一个人单独睡，
说是为了锻炼孩子的独立性。吴幻樱刚开始一个人住时，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她习惯了一个人夜里反反复复地给孙女盖被子，小孩子夜里一个人睡觉时，总是会踢被子。
孙女一个人睡时也不适应，每天晚上哭着要奶奶。吴幻樱心软了，
每晚还会蹑手蹑脚地来到孙女的床前帮她盖被子。自从吴幻樱来到这个家以后，
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和带孩子的任务就全交给她了。这一天，吴幻樱在厨房忙活，
刚拧开水龙头准备洗米做饭，儿媳李欣然恰好走了进来。她皱了皱眉，语气带着责备：“妈，
您下次切完菜用过的菜板和刀，要及时洗干净放回原位呀。早上我用的时候，
摸到一层油光光的，沾了好多碎屑呢。”这话像一根细刺，轻轻地扎了吴幻樱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菜板是切过肉沾了点油腥，已经用热水烫过。
可那“油光光”“碎屑”几个字，让她下意识地把话咽了回去，只觉得脸皮微微发紧。“嗐，
瞧我这记性。”她含糊应着，手上加快了冲洗的动作。欣然拉开冰箱门，往里放新买的蔬菜，
声音清晰地传来：“中午煮粥吧？上次您熬的太稠了，磊子胃不好，吃了不消化。
”她拿出几只打包盒，“还有，超市搞活动买的吐司放久了点，反正您在家没事，
看看能不能蒸点馒头或者烙点饼吃？外面买的面点添加剂多，真不敢给孩子吃了。
”冰箱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吸合声。油烟机沉闷地运转，吴幻樱弓着背，一下一下淘米，
水声哗啦啦的。她把米倒进锅里，舀水的时候胳膊轻轻抖了一下，水漾出来一点，
滴在灶台上。心里那点没来由的堵，像水雾一样慢慢蒸腾起来。
客厅隐约传来动画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吴幻樱把擦干的小锅放回灶上，慢慢踱出来。
孙女西西三岁半，扎着冲天揪，小脸红扑扑的，正靠在沙发一角看平板电脑上的《熊出没》，
咯咯地笑着。儿子吴磊陷在她旁边的沙发里，举着手机，手指不断滑动，
表情是那种沉入虚拟世界的专注。他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孩子，
目光短暂掠过客厅里佝偻着背的母亲。欣然歪在单人沙发上，抱着手机聊天，
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发出细密的“嗒嗒”声。偌大的房子，光线不错，
浅色的布艺沙发看起来很新很软。可不知怎的，吴幻樱只觉得空气里飘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暖气似乎开得太大，闷闷的。她在离他们稍远的一把硬木椅子上坐下。木椅子是她来住后，
儿子特意从储藏室里搬出来的，放在阳台玻璃推拉门旁，成了她固定的位置。
她试图找话说：“西西，今天幼儿园里好玩不？”西西盯着屏幕，头也不转：“好玩！
老师让我们玩了滑梯！”“噢……滑梯好啊……”吴幻樱努力让声音显得高兴些，
“奶奶小时候……”刚起了个头，就看到欣然朝这边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像扫过一件不甚和谐的杂物。吴幻樱后面的话像被凭空截断，干涩地堵在了喉咙里。
她局促地交叠起满是老茧的手，垂下眼帘。
空气里只剩下动画片里熊大憨憨的笑声和平板电脑里游戏节奏感很强的音效。
那些声音钻进耳朵，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着沉默。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城市远处的灯光次第亮起，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冷冷地看着她这个阳台边缘的老妇人。
吴幻樱悄悄地把硬木椅子朝门后的那片阴影里挪了挪，那动作轻得像一片枯叶飘落。
她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长长的走道灰扑扑的，大白天也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紧闭的防盗门隔着楼上楼下，邻居间几乎从不打招呼。吴幻樱住在儿子儿媳家，
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第三章 搬到阳台1伺候二宝时间像粘稠的糖浆，
缓慢地流淌。转眼间，孙女西西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上的是市区里最好的重点小学，
这都得益于吴幻樱的无私奉献，倾其所有买了这套学区房。孙女上小学了，
儿子儿媳就开始筹划着备孕二胎。
那个被所有期待聚焦的二宝也在一家人的紧张筹备中呱呱坠地——是个健康的小男孩。
吴幻樱围着二宝的摇篮转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孩子红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哭声响亮。
刚喂完，尿布又湿了。她熟练地解开连体衣扣子，麻利地抽出湿尿布，
那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她住的次卧里。腰一阵酸痛袭来，
她扶着旁边简易折叠小床的床边喘了口气。这小床紧挨着衣柜，
是之前为亲家偶尔来住时准备的，此刻却成了她的栖身之所，
次卧的大床让给了坐月子的儿媳和孙子住。空气中弥漫着奶腥味和尿布的酸气，
混杂着柜子里樟脑球挥发出的淡淡药味。她看着摇篮里重新安静下来的小孙子，
脸上的皱纹却缓缓聚拢。2亲家来了二宝满月了，亲家的到来不可避免。果然，
“砰”的一声轻响，单元门开了。老张两口子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带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那鼓胀的袋子被随意搁在客厅明亮光洁的地板上。
亲家婆陈玉芬嗓门洪亮，一进门就嚷嚷：“哎哟喂，欣然快给妈倒杯水，嗓子都冒烟了！
路上那个堵啊！”吴磊和李欣然热情地迎上去。欣然像乳燕归巢一样挽住母亲的手臂：“爸！
妈！你们可算到了！路上累坏了吧？快坐，水马上好！
”亲家公张国栋脸上带着长期务农留下的黝黑褶子，环顾了一下这明亮宽敞的客厅，
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角落里那架崭新的婴儿摇篮车，那审视和估量，
带着一种无形的分量感。他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楼下如积木般排列的高楼和蚂蚁般的车流，深深吸了一口气：“嗯！
这城里的空气也还行！”那神态，仿佛是征服了新领地的主人。
吴幻樱抱着刚哄睡着的二宝从次卧出来，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陈玉芬的视线立刻越过女儿女婿，精准地落在吴幻樱和她怀里的襁褓上：“哎呀，小磊妈！
这些日子辛苦了！瞧我们小宝长得！”她两步跨过来，不由分说就要去抱孩子，“来，
姥姥抱抱！”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和急切。吴幻樱下意识地手臂紧了紧，
婴儿柔软的身体贴着她的胸口，那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反应。孩子刚睡着，
这么一折腾……她唇角的笑容更加勉强，手臂微微往后缩了缩：“刚睡着，
我怕一折腾他又醒了。”就在这一抱一缩间，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欣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嗨，没事没事！醒了姥姥再哄！
”陈玉芬像是没察觉到对方那一瞬间的抗拒，依旧热情地伸手，
手指已经触到了婴儿襁褓的边缘。
吴幻樱闻到一股混合着旅途尘埃、廉价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张国栋站在一旁看着，
脸上是惯常的沉默和几分不易察觉的“看外孙”的自得。最终，婴儿还是被接了过去。
孩子哼唧两声，没醒。陈玉芬得意地摇晃着：“看，到底还是和姥姥亲！一点不怕生！
”晚饭后，收拾着碗筷，李欣然看似随意地走到吴幻樱身边：“妈，
您看我爸妈今晚住……”吴幻樱停下晃动孩子的动作，抬起头。
欣然的笑容温温柔柔：“我爸妈年纪也大了，腰都不太好，
次卧那张床要大一些……也硬一点。”她顿了顿，“还有那阳台，地方宽敞，光线好又通风，
给您再好好收拾一下，买张结实的折叠床，住着也舒坦。这老人啊，还真得多晒晒太阳，
对身体好。”她像是体贴地替吴幻樱打算着一切。那番“晒太阳”的好意，
像一枚裹了糖衣的针扎进了吴幻樱的心里。吴幻樱看着儿媳真诚关切的眼睛，
又看了看陈玉芬从小床里抱起孩子坐在沙发上，正指挥张国栋帮她捶背捏腿的理所当然，
只觉得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变得冰冷锐利，明晃晃地刺进她心里最深的角落。
她默默地转过身，
始缓慢地、一件一件地把自己塞在次卧柜子里的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往一个塑料袋里装。
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那双笨重的旧棉拖鞋，
还有床头老相框里老伴温和地望着世界的目光……每拿起一样，
都像是在搬动压在心口的巨石。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装着老伴遗像的旧木相框捧在手里，
指尖抚过冰凉的玻璃面。相框背面粗糙的木纹刺痛了她的指尖。
夕阳把她的影子在空荡荡的次卧地面上拉得很长、很孤单。楼下隐隐传来车流的嗡鸣，
像永不疲倦的叹息......亲家母起初客气地推让了几下，然后就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不久后亲家公也住进来了。看着儿子儿媳对亲家两口热情客气的样子，无幻樱心里空落落的，
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人呐，有时候可能就是命，对于儿媳妇她说不出有多喜欢，
是儿媳不好吗？也不是，可能是婆媳之间这种特殊的关系，
让两个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了。吴幻樱从第一次见到儿媳开始，
心中仿佛就生了一根刺，吴幻樱心里特别喜欢的就是以前住在镇上隔壁老王家的莉莉，
莉莉爸爸经常说：“干脆我们两家以后做亲家得了。”莉莉妈看她儿子也是“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喜欢。”如果不是丈夫出了意外，吴幻樱觉得自己现在肯定还是住在小镇上，
那里有她的一片天地。时常她会把儿媳和莉莉作比较，在她的心里头，
总是觉得儿媳没有莉莉好。3奶奶和外婆不一样儿媳的双胞胎妹妹，远嫁在上海，
婆家也不是很富有的人家，七拼八凑地凑够了首付，买的还是一个靠近郊区的房子，
40多平米的房子比姐姐家的这个小城市中120多平米的价格还要贵上很多。
亲家母刚来的那会儿，吴幻樱和她相处得还算融洽，可时间一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吴幻樱平时在小区里带着孙子，和那帮老太太一起闲聊时，
那些孩子姥姥们无形中在气势上就有一种盛气凌人之感，还有一种在吴幻樱看来，
无比的优越感。因为奶奶带孙子是天经地义的，她们说：“带孙子，攒金子。
”让人听着感觉悦耳。吴幻樱和亲家母带孙子一起出去时，她像个随从一样，
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孙子要喝水，亲家母扭过头说：“水！”她立即要递上去。
亲家母还会嫌弃吴幻樱那一口方言，她说：“要在孩子面前说普通话。
”吴幻樱心里虽然不满，想反驳说，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么教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吴幻樱以为孙子渐渐大了，亲家母就会回自己的家，可是儿媳说吃惯了自己妈做的饭菜，
儿媳也不放心她爸一个人在家，现在亲家公也在这里常住下来了。
亲家母不止一次地开玩笑说道：“生女儿有什么用啊，长大了，嫁到了婆家，
我们就成了外人。”她自己又说起自己远嫁的小女儿，更是叹气：“唉，女儿嫁远了，
就等于白生了，以后我养老啊，只能指望着我这大女儿了。”吴幻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以为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始......第四章 无声的硝烟吴幻樱的日子在与儿媳一家人的磕磕碰碰中继续前行着，
但是他们之间的摩擦几乎每天都在发生.....1生活摩擦之一一天，阳台门的开着，
初春的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微浊的凉意涌进来，吹动阳台铁丝上挂着的湿尿布。
吴幻樱裹着一件厚实的旧棉袄，正俯身小心翼翼地把西西昨夜尿湿的小床单往晾衣绳上抻平。
北方的初春“倒春寒”，威力不减，阳台没装暖气片，寒意顺着骨缝往身体里钻，
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哟呵！这大清早的，灌堂风！
”陈玉芬裹着厚实的珊瑚绒睡袍出现在次卧门口，皱着眉看过来，“老姐姐，晾尿片儿呢？
快关上快关上！冻坏我们豆包可咋整？”她边说边用力搓着手臂，
“这孩子的小身体娇嫩着呢，可不能对着风口吹。”吴幻樱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她弓着僵硬的背，看了一眼摇篮里裹得严严实实睡得正香的二宝。
阳台和次卧之间隔着一道推拉门，她默默收回手，挪到门边，
将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推拉门一点点合拢，门缝里最后一线室内温暖的灯光消失，
把陈玉芬披头散发打着哈欠转身去卫生间的模糊身影也彻底隔绝了。
阳台重新陷入了更彻底的、带着水汽的寒意和衣服未干的阴潮气息中。
吴幻樱站在那几条湿漉漉的尿布下面，吸进一口冰凉又含着洗涤剂和湿布料气味的空气，
感觉那凉意直顶到心尖上。日子就在这样细碎的磕碰中煎熬着。
欣然对生活品质有了“更高的要求”。一天清早，稀饭的香气刚刚在厨房里弥漫开。
吴幻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正准备喂给豆包，刚舀起一勺吹了吹。“妈！
”欣然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以后煮蛋，豆包的要分开单独煮！他正在加辅食，肠胃娇嫩，
锅要专门小锅，水要纯净水煮，这样没有氯味，也有营养，也不怕跟大人吃的混了污染！
”她一边熟练地给西西剥一个煮鸡蛋，一边强调着：“回头我给你买个新辅食锅，专用的。
”她手指干净利落地剥开洁白光滑的蛋白。“啊……哦哦，好。”吴幻樱怔了一下，
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手里那碗混合了普通自来水和昨夜剩米汤的米粥，
瞬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豆包伸着小手咿呀要吃的模样，
那点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又堵在了胸口。
窗外阴沉沉地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零星冷雨，沙沙地敲打着阳台脏污的玻璃窗上。
2生活摩擦之二又一天，储藏间的昏黄灯光仅仅笼罩着一方寸之地，
厚重的灰尘气息像是凝固的时间扑面而来。吴幻樱几乎屏着呼吸，
小心翼翼地在杂物的缝隙中探寻，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硬纸壳棱角时，心口猛地一跳。
找到了！她正想用力拖出那个裹得严实的破木箱。“哎，我说老姐姐耶！
”一个声音带着夸张的埋怨，毫无预兆地扎破了储藏间的沉静。是陈玉芬。
她趿拉着那双崭新的厚底毛绒拖鞋，出现在推拉门外的次卧入口，
身上还披着那件显眼的玫红色睡袍，脸上却丝毫没有睡意，只有一种刻薄的不耐烦。
她的目光越过半开的推拉门，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打在吴幻樱佝偻着翻箱倒柜的背上。
“我说您这是折腾啥呢？”陈玉芬的嗓音又高又尖，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储藏间多久没开了？里面灰得有半尺厚！大清早这么一折腾，那灰尘可不就全扬出来了？
我说老姐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做事怎么不想想别人啊？豆包还在屋里睡着呢！
那么小的娃娃，肺叶子多嫩？吸了这些陈年老灰，咳出个好歹来谁负责？
”她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继续轰炸：“再说了，”她撇着嘴，
手指嫌弃地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这空气中无形的尘埃已经臭不可闻。
“您瞅瞅您身上这土！这絮子！待会儿您还抱不抱孩子了？豆包那皮肤金贵着呢，
蹭上点什么细菌灰尘，回头长疹子、拉肚子怎么办？”她刻意强调“金贵”二字，
眼神扫过吴幻樱那件起了无数个小毛球的旧棉袄，仿佛那上面沾满了瘟疫。“还有，
”她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声音再度拔高：“阳台窗户边儿上您堆的那些个破花盆！
就那盆扎死人的仙人球，上次差点扎了西西的手，说了一百遍要扔要扔！留着干啥？招蚊子？
占地方不说，全是安全隐患！我看着心里头就堵得慌！您看看这家里，就这么点地方，
让您弄得……啧啧……”她咂咂嘴，摇着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烦，
仿佛吴幻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碍眼的、需要被清理的旧物，
硬是堆在她这精致新生活旁边碍眼。这些诛心的话一句句砸过来，像裹着冰碴的雨点，
打得吴幻樱眼前发黑。她伸向纸箱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手指冰凉，
指尖上粘着一层厚厚的细灰。陈玉芬那些话里的每一句，都在说她是累赘，是麻烦，
是“不干净”和“危险”的来源，连呼吸都可能污染了这方天地。仿佛她所有细碎的存在，
都冒犯了这座由她倾其所有垒起来的“宫殿”。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
闷闷地疼，连带着喉咙也被堵得严严实实。她低下头，
浑浊的泪水在布满血丝的干涩眼眶里打转，却被倔强地忍住了。储藏间浑浊的空气灌入肺部，
带着灰尘的呛人味道，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声，
布帘被她带起的风更大幅度地掀开了。
3生活摩擦之三一家人彼此之间的矛盾还在不断升级。那天午后，
难得的阳光透过阳台玻璃照进来一小块暖融融的光斑。吴幻樱在阳台那狭小的空间里，
费力地踩着小板凳，
摸索着想把西西换季的小衣服塞进顶上那个唯一能塞点旧物、已蒙了一层灰的顶柜。
她腰背酸得厉害，只好一手扶着墙，踮着脚，好不容易才把最后一件小袄塞进去。
刚想喘口气，客厅突然传来西西尖利的哭喊声！紧接着，
张国栋那向来沉默的大嗓门也骤然拔高，惊怒交加：“哎哟！我的小祖宗！”声音炸开，
像高压锅突然爆裂......吴幻樱心脏猛地一跳，立刻从小板凳上挪下来，
手脚发麻地拉开阳台磨砂门冲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脑子“嗡”地一响：西西眼泪汪汪站在客厅中央，
旁边是她那个宝贝仙人掌盆栽——此刻泥盆碎裂，
褐色的泥土、锋利的陶片和白花花的肉质碎块溅了一地，像一片狼藉的战场。
张国栋正抱着脚腕倒吸冷气，新拖的干净地板上一个清晰的湿脚印正迅速蔓延开。
“你这死孩子！往哪儿搬这破玩意儿！”张国栋疼得嗷嗷直叫。
欣然和陈玉芬也从卧室快步走了出来。欣然心疼地拉过女儿：“西西，扎着你了没有？
踩到碎渣了吗？吓死妈妈了！怎么回事？”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
最后落在吴幻樱煞白的脸上，眉头拧紧了，带着明显的怨气：“妈！
阳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么放利索些，
别堆外面碍事；要么就干脆处理掉！豆包马上会爬了，这到处是尖儿！万一扎了脚，
是闹着玩的吗？”她语气急促，带着后怕的尖锐，“爸这脚也被扎了！
还有我刚拖过的地......”“我……”吴幻樱嘴唇哆嗦着，
想解释西西可能只是好奇去搬动那盆仙人掌。但是当她看着张国栋一脸痛楚，
欣然紧蹙的眉眼，还有吓得直抽噎的西西，所有辩解的话都被掐在了喉咙深处，
只剩下胸腔里翻腾的酸气和一种深重的无助。她默默地蹲下身，
开始用手去捡拾那些尖锐的陶瓷碎片，粗糙的手指被划开一道小口子，
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混进泥土里。她盯着那片沾了血污的土壤，
那里面曾经是她老宅院子里挖来的土。现在，被踩在脚下。阳台上那个顶柜的门半开着，
像一个无声张开的嘴在嘲笑着她。第五章 碎裂的照片吴幻樱在这个家里既孤独又寂寞，
她十分想念过世的磊子他爸，经常在半夜里哭醒。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啊，
但是哪怕能见见他的照片，回忆一下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对自己苦涩的心也是一个慰藉啊。
上次她在堆满杂物的储物间找到了那个装照片的纸板箱，但是被亲家母一顿数落之后，
可怜的她硬是没敢把箱子搬出来找。1找照片今天，趁亲家母在次卧刷手机，
自己手头暂时也没什么事可做，她想今天可以好好再找一遍了。深秋的傍晚，
风带着尖锐的哨音抽打着阳台紧闭的玻璃窗，呜呜作响。
吴幻樱缩在铺了两层褥子的折叠床上，那垫子里的劣质棉絮早已压得死硬冰冷。她裹紧薄被，
翻了个身。折叠床随之吱呀一声呻吟，像垂暮老人的叹息。
室内传来的电视喧嚣和西西的嬉笑声被玻璃门阻隔着，只剩下模糊的嗡嗡震动感。
储藏间就在阳台角落，只隔着半道布帘。吴幻樱摸索着找到门边墙上的开关，
摁开老旧的、光线昏黄的小灯泡。尘封的旧物在狭窄空间里堆得几乎顶到天花板。
纸箱、破木凳、儿子学生时代的旧课本试卷……散发着一股潮湿纸张混合灰尘的怪异气味。
吴幻樱弓着腰，
地踮脚想够最高一层堆着的杂物——她记得老伴那张旧照片的框子就塞在了一个旧书箱后面。
每次搬家都舍不得丢，用硬纸板和破布头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宝贝疙瘩。
阳台上太冰冷，太空荡，她只想多看看那张照片，仿佛那泛黄纸片上温煦的笑容，
能驱散她周遭刺骨的寒意。2儿媳回来了布帘被她身后带起的一阵风轻轻撩开了一些，
恰在此时，她听到客厅里有人换鞋的声音，那清脆的脚步声在客厅里由远及近地传来，
“咚咚”是谁轻叩磨砂玻璃门的声音，吴幻樱回头一看，是儿媳李欣然下班回来了，
她的心头一惊。“……妈？” 欣然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尖锐打破了寂静，
人已经站在了储藏间口了。储藏间布帘那一角透出的光，
恰好照亮了吴幻樱正踮脚竭力拖拽那个沉重大箱子、灰头土脸的狼狈身影。
那昏黄的灯泡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罩了一层黯淡的光晕。“妈，你翻这些东西干嘛？
都是些没用的破烂儿，
灰扬得到处都是……”她看着吴幻樱蓬乱的头发和身上沾满的蛛网尘埃，
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紧。“怪埋汰的。再说了，豆包刚睡着，别弄出响动把他给惊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