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雪总带着棱角。
楚玉衡蜷缩在帐篷角落,毡毯上的破洞漏进寒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背上。案头的油灯挣扎着吐出豆大的光,将他左眼尾那颗朱砂痣映得发红 —— 这颗痣自出生就有,相士说主 “通神”,父亲却说 “是老天爷在你脸上盖了个窥探天机的戳”。
他呵出一团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指尖的薄茧蹭过羊皮卷,在 “紫微垣” 的星轨旁又添了道歪扭的刻痕。流放三年,他每晚都在重复绘制同一幅星图,仿佛只要画得足够虔诚,那些预示王朝崩塌的星象就会调转方向。
“咳咳……” 喉间的痒意炸开,楚玉衡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三年前那个雪夜,父亲被腰斩于洛阳街头的血味,似乎还锁在他的喉咙里。那天监斩官高声宣读罪状:“太史令楚明远,私改星图,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可他明明记得,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龟甲符,背面刻着与今日星图截然不同的纹路。
帐篷外突然传来咔嚓声,像是冰层被巨力撕裂。
楚玉衡猛地攥紧龟甲符,符上的裂纹硌得掌心生疼。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 去年冬天,他亲眼看见一头成年骆驼掉进冰缝,发出的就是这种绝望的断裂声。他摸到枕边的燧石,掀起帐篷帘一角朝外望。
河谷中央的冻土裂了道手臂宽的缝,幽蓝的光正顺着缝隙往外渗,像冻住的闪电。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楚玉衡却感觉不到冷。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靠近,发现那光芒来自一块嵌在冻土中的石头 —— 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纹路,像是有人将整个星空揉碎了刻在上面。
“是陨石……” 他喃喃自语,指尖刚触到石面,一股寒气就顺着血管蹿上后颈。
“别信那些星星……”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楚玉衡惊得后退半步,差点摔进冰缝。这声音…… 是娘?她不是在自己流放前就 “病逝” 了吗?他再次伸手触碰陨石,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 昆仑…… 是陷阱……”
“谁在那儿?!”
粗犷的喝骂撕破寂静,三名穿着皮甲的巡逻兵举着火把冲过来。领头的络腮胡踹翻楚玉衡的星图,靴底碾过羊皮卷上的 “帝星”:“流放犯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捣鼓什么鬼东西?”
楚玉衡下意识将陨石护在怀里,这动作彻底激怒了对方。络腮胡拔刀的瞬间,他怀中的陨石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 络腮胡举刀的手臂瞬间覆上白霜,接着是脖颈、脸颊,最后整个人僵在原地,变成一座表情狰狞的冰雕。
另外两名士兵吓得瘫坐在雪地里,火把 “啪” 地掉在地上,火苗在积雪中挣扎了两下就灭了。
楚玉衡盯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沾上了银蓝色的粉末,像碾碎的星砂。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真正的星砂遇血会显形 —— 他咬破指尖按上去,粉末果然顺着纹路游走,在掌心拼出半只展翅的鸟。
“妖怪!他是妖怪!” 士兵的尖叫拉回他的神思。楚玉衡抓起地上的龟甲符和陨石,转身冲进茫茫夜色。
跑出很远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河谷的冰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他刚才站立的雪地上,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散落着几串小巧的狼爪印 —— 从始至终,都只有来时的痕迹。
那些狼,一直在暗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