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民国九年，霜降。江离蹲在梧桐树影下，指尖摩挲着一枚浸血的铜钱。
远处传来巡捕房刺耳的哨声，他却盯着面前那具女尸的胸腔——血肉模糊的窟窿里，
六十四道卦爻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坎为水，巽为风……”他蘸了尸血在掌心画符，
卦象忽地炸开一团黑雾。雾气中隐约浮出半张人脸，唇角咧到耳根，眼眶却是两个空洞。
“江先生！”巡捕房的陈探长气喘吁吁跑来，皮鞋碾碎了满地纸钱，“这、这都第三起了！
上头说要封锁消息……”江离没抬头，袖中滑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符纸刚触到尸身，
女尸陡然睁眼，黑洞洞的眼窝里涌出腥臭的脓血。他迅速咬破中指，
在符上补了一笔“敕”字，尸体这才瘫软下去。“封锁？”他冷笑一声，
扯开女尸的蕾丝领口，“看见这个了吗？”陈探长凑近一看，
顿时倒退三步——尸体的锁骨下方，赫然烙着一枚青铜鬼面纹，眼眶处嵌着两颗发霉的糯米。
“酆都鬼市的引路符。”江离擦净手指，“告诉你们局长，今夜子时，
把霞飞路13号的棺材铺清空。”**·**阴雨淅沥。江离推开棺材铺斑驳的木门时，
香烛味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各钉着一只倒吊的乌鸦。
他抽出腰间桃木剑，剑尖挑起棺缝间的纸灰——灰烬中竟掺着金箔，
拼出“黄泉戏”三个篆字。“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他突然转身甩出一串铜钱。
暗处传来银铃般的轻笑。月光从破窗斜射而入，照出一道窈窕身影。白绾斜倚着招魂幡，
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摇曳，
指尖还捏着江离方才掷出的铜钱：“茅山派如今连‘听风辨位’都教不会了？
这钱卦排得漏洞百出。”江离瞳孔骤缩。对方腰间悬着的骨铃刻满狐首纹，
正是出马仙家五大堂口之一的狐仙堂信物。“北马的人掺和酆都之事，不怕遭天谴？
”他桃木剑横在胸前。白绾嗤笑一声，扬手抛起铜钱。那铜钱凌空分裂成九枚，
落地竟摆出个“涣卦”：“你该操心的是这个——黄泉九局已开，下一个死者，就在巡捕房。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陈探长的尸体挂在巡捕房档案室的吊扇上。
他的眼皮被细线缝死，胸口用朱砂画着完整的“九星索命局”，而原本存放案卷的铁柜里，
堆满了浸透血水的戏服。江离扯下一件水红色旗袍，衣襟内绣着密密麻麻的殄文。
“借问黄泉路，戏引奈何桥……”白绾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狐尾卷起一件旦角头面，
“看来有人把阴契藏在戏服里了。”江离猛然想起女尸锁骨上的鬼面纹。
他掀开陈探长的制服，果然在相同位置找到烙印，只是糯米变成了两粒骰子。“赌坊。
”两人异口同声。白绾的骨铃无风自鸣，
她突然掐住江离手腕：“你身上有股死人味——三魂缺一，七魄染煞，活不过四十九日。
”江离甩开她的手，露出左腕一道狰狞的咬痕。伤口泛着青黑，
隐约可见符咒流转：“用不着出马仙操心。倒是你……”他逼近一步，“狐仙堂的叛徒，
也敢碰黄泉契？”档案室的电灯忽明忽暗。白绾的瞳孔缩成竖线，狐尾暴涨刺向江离咽喉。
后者桃木剑挽出剑花，剑身却“咔嚓”裂开一道缝——符纸包裹的剑芯里，
赫然露出一截森白指骨！“住手！”沙哑的喝止声从窗外传来。佝偻的老乞丐拄着打狗棍，
棍头挂着盏幽绿灯笼。他咳嗽着吐出一口黑血，血泊中浮现出扭曲的卦象：“兑上缺，
离中虚……两位若还想活到破局之日，寅时三刻，愚园路坟头赌坊见。
”老乞丐的身影在雾气中消散，地上黑血竟凝成冰晶，
拼出“黄泉第一局：鬼手裁衣”六个字。江离弯腰拾起冰晶，指尖瞬间覆满白霜。
他转头看向白绾，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裂开的桃木剑，神色惊疑。
“茅山镇山法器‘诛邪’……”她嗓音发颤，“为什么剑骨是你父亲的指节？”雨更大了。
**上海愚园路·寅时三刻**江离的指尖仍残留着冰晶的寒意。他凝视白绾惊疑的脸，
桃木剑裂痕中的指骨正渗出丝丝黑气，仿佛某种被封印的怨念正在苏醒。赌坊废墟里，
生锈的纺织机突然“吱呀”转动，裹着戏服的干尸齐齐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两人。
“先离开这里。”白绾的狐尾卷起阴契，骨铃发出急促嗡鸣，“申新纱厂的怨气被惊动了。
”话音未落，干尸的戏服袖口猛然窜出血色丝线。丝线如毒蛇般缠上江离脚踝，
将他拖向最大那台纺织机。机轮转动间，铁梭子竟是一截人骨，尖端直刺他咽喉！
“兑位生门，巽宫为木——”白绾咬破指尖，以血在掌心画出八卦。狐火顺着卦象蔓延，
烧断丝线的瞬间，纺织机下突然裂开一道地缝。腐臭味冲天而起。地缝中堆满女工的骸骨，
每具骨架的肋骨都被金线缝合，拼成诡异的“富贵牡丹”图案。江离的桃木剑插进地缝边缘，
剑身映出骸骨间的异物——一尊青铜鬼面像，眼眶里塞着两枚骰子，
与他娘亲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这是酆都鬼市的‘押魂骰’。”白绾的狐尾扫开骸骨，
露出鬼面像底座上的殄文，“赌坊主人用女工的魂魄养骰灵，难怪阴契能强签生死。
”江离突然抓起一把骸骨上的金线。线头刺入掌心，他闭目念咒：“天地自然，
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金线应声燃起青焰，
火中浮现出零碎记忆——**民国九年春，申新纱厂**女工们被逼着将金箔缝入戏服内衬。
监工的老账房手持青铜鬼面，每缝完一件，便剜去女工一只眼睛填入骰子。最后一夜，
二十四具尸体被吊上纺织机，戏服上的殄文在月光下泛出磷光……幻象戛然而止。
江离踉跄后退，左腕的咬痕骤然溃烂：“赌坊主人是江家旁支！
那尊鬼面像底座的‘江’字缺了笔画，只有分家族徽会这么刻。”白绾的骨铃突然炸裂。
她盯着地缝深处，九条狐尾根根竖立：“下面有东西在动！”**·**骸骨堆轰然塌陷。
一具穿着织锦缎马褂的腐尸爬出地缝，
脖颈断口处插着的三炷引魂香已烧成灰烬——正是赌坊里那具无头尸的真身！腐尸腹腔裂开，
涌出无数金线虫，虫群在空中聚成老账房的脸：“江家小子，当年你爹填了鬼门，
如今轮到你了……”江离的桃木剑劈开虫群，剑骨中的指节却突然失控，
反手划破他自己掌心。血珠滴落处，地缝中浮出密密麻麻的卦象，将他困在“困龙阵”中心。
“你父亲的指骨在反噬。”白绾的狐尾缠住腐尸，却被金线虫啃出血洞，
“他死前被种了茅山的‘锁魂咒’，如今咒术转移到你身上了！”腐尸趁机挣脱桎梏，
金线虫凝成鬼爪掏向江离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江离扯下玉佩按在桃木剑裂痕处。青光暴起，
剑骨中的指节发出凄厉哀嚎，竟自行书写出血色符咒——“乾尊耀灵，
坤顺内营……江氏逆子，安敢破阵！”符文化作枷锁勒住江离脖颈。白绾见状，
猛地扯断第二条狐尾。断尾燃起银火，
裹着《青丘骨简》的禁术撞向血色符咒：“以我五百年道行，换青丘狐祖开眼！
”赌坊废墟剧烈震颤。银火中睁开一只巨大的狐目，眸光所及之处，金线虫化为灰烬，
腐尸的躯干寸寸崩解。江离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玉佩上：“酆都门开，万鬼听令——破！
”玉佩上的蟠桃纹裂开，露出一枚青铜钥匙。钥匙插入地缝中的鬼面像，
整个申新纱厂废墟开始塌陷。无头尸的残躯被吸入地底前，
嘶吼着吐出最后一句：“黄泉戏……本就是江家祖训……”**·**黎明时分，
废墟化作焦土。江离瘫坐在瓦砾间，左腕的黑纹已蔓延至手肘。白绾只剩七条狐尾，
断尾处结着冰晶似的煞气。她拾起无头尸遗留的半片衣角，上面绣着江家分家的蛇形族徽。
“你早知道黄泉戏与江家有关。”她将染血的阴契甩在江离面前，
“让我猜猜……你放出艳鬼被逐出茅山，根本是故意的？
”江离摩挲着玉佩裂缝：“那只艳鬼，是我娘亲的陪嫁丫鬟。”他掀起衣襟，
心口处一道符咒形如锁链，“我爹用‘锁魂钉’封了我的记忆，直到三年前，
我在江家祠堂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戏折子。
泛黄的封面上写着《黄泉九幕》，内页第一行便是：庚申年鬼门开，江氏长子以魂饲虎，
换酆都安平百年。白绾的瞳孔缩成竖线：“所以黄泉戏不是阴谋，
而是江家世代镇压鬼门的仪式？你我不过是这场百年戏码的……”“棋子。”江离冷笑，
“但下棋人忘了，棋子也能掀了棋盘。”远处传来乌鸦嘶鸣。两人抬头望去，
愚园路的梧桐树上不知何时挂满白灯笼，每盏灯下都悬着个穿戏服的纸人。
纸人手中捧着帖子，朱砂写着：第三局，阴婚夜，江氏祠堂候贵客。
白绾的骨铃突然自鸣。她按住剧颤的铃铛，脸色煞白：“柳仙堂的追兵到了。江离，
若真想掀棋盘，接下来得按我的规矩走。”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的鬼面纹已爬至颈侧。
狐尾卷起江离的桃木剑，在剑身刻下一串殄文：“以阴契为媒，狐仙咒为引，
你我性命从此同局——敢赌吗？”江离的剑尖划过掌心，血滴染红殄文：“我这条命，
十年前就该散了。”晨雾中，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照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
血咒成形的刹那，桃木剑中的指骨发出悲鸣，而祠堂方向的天空，已然阴云密布。
上海大世界歌舞厅·盂兰盆夜百鬼灯笼将夜空染成血色。江离站在歌舞厅鎏金大门前，
掌心玉佩微微发烫——门廊两侧的罗马柱上，本该雕刻天使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