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月的诱饵六月的风裹着操场塑胶跑道的焦糊味，灌进高三七班敞开的窗户。
顾言盯着黑板上"距离高考仅剩7天"的红色倒计时，笔尖在草稿纸上演算着解析几何，
汗水却顺着额角滴在"韦达定理"的公式上，晕开一小团墨渍。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像赦免令，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后排男生把篮球拍得震天响，
课代表抱着一摞试卷喊"最后一套押题卷，不交的同学明天别来上课"。
顾言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同桌张昊撞了撞他胳膊："晚上去网吧包夜？庆祝解放！""不了，
"顾言把皱巴巴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回去看看志愿填报指南。
"张昊撇撇嘴："你就是太拼了。对了，我妈托人找了个暑假工，在电脑城装机，
一天150，去不去？"顾言脚步顿了顿。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余额只剩37.5元的银行卡，喉结动了动："再说吧。"走出校门时，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巷口的烧烤摊飘来孜然味，穿校服的情侣手牵手走过，
女生手里的甜筒融化了，滴在男生的白T恤上。顾言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家里的灯亮着。
推开虚掩的门，母亲正蹲在地上擦油烟机，汗水浸透了她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回来了？
"她直起身，腰杆发出"咔"的轻响，"锅里炖了排骨汤，快洗手吃饭。"饭桌上，
父亲顾建国把一叠零钱推到他面前，是用皮筋捆着的十块、二十块。"刚发的高温补贴，
你拿着。"父亲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机油——他在汽修厂当学徒，
上个月给人换轮胎时砸伤了脚，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顾言把钱推回去："我还有。
""拿着！"父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软下来，"高考完想出去玩就去，别委屈自己。
"母亲偷偷抹了把眼睛，往他碗里夹排骨："多吃点，补补脑子。"那天晚上，
顾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报考指南上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学费一年5200，
加上住宿费、生活费，第一年至少要一万块。他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暑期工 高薪"，
屏幕上跳出花花绿绿的广告："日结300！
诚招打字员""游戏代练月入过万""短视频点赞赚钱，在家就能做"。他正准备退出，
一条弹窗弹了出来："星途传媒急招暑期实习生！无需经验，包培训，
底薪5000+提成，优秀者可转正。"头像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
朋友圈里全是"学员月薪十万"的转账截图，配文"又一个逆袭的小姑娘，
从月薪3000到月入五万，你也可以！"。顾言犹豫着点进聊天框，对方秒回："你好呀！
看到你对我们的实习岗位感兴趣？""我是高中生，刚高考完，可以吗？""当然可以！
我们特别欢迎应届毕业生，"对方发来一个笑脸表情，"前期线上培训，每天工作2小时，
工资日结。等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能申请全职岗位，总部在云南，包食宿，
报销路费哦~"云南。顾言想起地理课本上的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大象，
还有母亲念叨过的"云南米线很好吃"。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飞快。
"需要交押金吗？"他打字问。"不用！我们是正规公司，"对方发来公司营业执照照片，
"你先填个报名表，明天开始培训。对了，培训期间每天有50元补贴，
学完就能接单赚钱啦！"顾言咬了咬下唇。母亲的颈椎贴快用完了，
父亲的劳保鞋鞋底磨平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把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银行卡号，连同那个藏在心底的大学梦，
一起填进了那张电子表格里。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像一张张开的网。
第二章：失控的齿轮1. 甜蜜的陷阱培训第一天晚上八点，顾言躲在房间里锁上门，
把手机支架架在书桌上。屏幕亮起，
一个顶着"星途传媒-王老师"头衔的女人出现在画面里——齐肩短发，无框眼镜，
说话时嘴角总挂着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像极了电视里的职场剧女主角。
"欢迎各位新同学加入星途大家庭！"王老师身后是落地窗，能看到城市夜景的璀璨灯火，
"今天我们先讲第一课：如何打造完美人设。"她点开PPT，
展示着聊天记录截图："这位学员叫小林，大二学生，用'单亲妈妈'人设直播，
一个月赚了八万。记住，人设越惨，粉丝越愿意打赏。"顾言皱起眉。
他看着屏幕上"哥哥帮帮我""孩子等着救命钱"的话术模板，胃里一阵翻涌。
这时手机震动，王老师发来私信："别担心，这些都是剧本，粉丝就吃这一套。
你先试试线上接待，我拉你进工作群。"工作群里有200多人，头像全是卡通或风景照。
顾言被分配到"情感咨询组"，任务是用女性头像在交友软件上筛选"目标客户"。
王老师发给他一个话术本，从"初次打招呼"到"诱导投资"分了12个步骤，
甚至连"对方说'我没钱'时如何回应"都写得清清楚楚："哥哥是不是觉得我是骗子呀？
那我们视频好不好？""这不是诈骗吗？"顾言忍不住在私聊框问。
王老师了十分钟才隔回复，发来一段语音，声音压得很低："小顾，社会就是这样现实。
想想，你你爸妈那么辛苦，你不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等你赚到钱，谁会在乎你怎么赚的？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顾言心里。他想起父亲一瘸一拐搬轮胎的背影，
母亲半夜偷偷贴颈椎贴的窸窣声。他咬咬牙，点开交友软件，
换上王老师发来的网图——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第一个"客户"是个40岁的男人，头像是辆奔驰车。顾言按照话术本打字："小哥哥好呀，
看你朋友圈好像很喜欢钓鱼？"对方秒回："是啊，周末去水库？带你一起？
"顾言心脏狂跳，
贴王老师给的回复："可是我要加班赚钱给奶奶买药呢......"那晚他聊到凌晨一点，
男人断断续续发了520元红包。王老师在群里@他："做得好！这520你先收着，
明天教你怎么让他投更多。"顾言看着微信余额里突然多出来的520元，手指抖得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靠"说话"赚到钱，比父亲在汽修厂拧一天螺丝还多。
2. 诱饵升级接下来三天，顾言像被按上了发条。白天假装复习志愿，
晚上躲在房间里"工作"。他学会了用变声器把声音调成甜腻的女声，
学会了在男人抱怨妻子时发去"抱抱"的表情包，
学会了在对方犹豫时说："我只是想找个真心对我好的人......"第四天晚上，
王老师突然发来视频通话。镜头里的她换了身真丝睡衣，背景变成了酒店房间："小顾，
有个紧急任务。云南总部缺人，你愿不愿意来实地培训？包机票食宿，
落地就发3000元新人奖，表现好直接升组长。"顾言握着发烫的手机走到阳台。
夏夜的风带着蝉鸣，远处居民楼的窗户透出零星灯光。
3000元——够给母亲买那个她在药店看了三次的颈椎按摩仪，
够给父亲换双带钢头的劳保鞋，还够买半只他从没吃过的帝王蟹。"我爸妈不让我去外地。
"他低声说。"那就说去同学家复习！"王老师的声音透着急切，"你想想，
线上接单一个月最多赚几千，去总部接触的都是大客户，三个月赚够大学四年学费不是问题！
"她发来一张照片：几个穿着统一工牌的年轻人站在"星途传媒云南分公司"的招牌下，
背景是蓝天白云和热带植物。顾言的手指在"拒绝"键上悬了很久。他点开和母亲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是"早点睡，别熬夜"。他关掉对话框，回了句："我去。
"王老师立刻发来一个航班信息：7月5日，南京禄口机场飞昆明长水机场，
MU5715次航班，早上7:25起飞。"到了昆明有人接你，举着'星途培训'的牌子。
记住，路上别和陌生人说话，手机保持畅通。"挂了电话，顾言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旧背包，
把几件换洗衣物、身份证和攒下的520元塞进包里。他走到父母房门前，门虚掩着，
能听到父亲的鼾声和母亲的咳嗽声。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3. 驶向深渊7月5日清晨五点，顾言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
小区保安室的灯还亮着，老张头趴在桌上打盹，收音机里放着早间新闻："警方提醒，
近期出现多起以'高薪暑期工'为由的诈骗案件......"顾言加快脚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飞机在云层中颠簸时，他收到王老师的微信："落地后把手机调静音，
有人会带你去宿舍。"昆明长水机场的热浪像一堵墙，扑面而来。他跟着指示牌走到到达口，
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的男人举着"星途培训"的纸牌站在人群里——三十岁左右，
皮肤黝黑，左臂有蛇形纹身，指甲缝里嵌着泥垢。"顾言？"男人上下打量他，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跟我走。"他们坐上一辆没有牌照的银灰色面包车，
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别着什么东西。
顾言刚想问"公司在哪里"，后座的纹身男突然把一个黑色布袋套在他头上。"别出声。
"冰冷的刀锋贴在他脖颈上，顾言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和烟草味，"老实点，
不然有你好受的。"布袋里一片漆黑，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路的颠簸。
顾言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想起新闻里的"缅甸诈骗园区"，想起那些被打断腿的逃跑者，
想起父亲说过的"天上不会掉馅饼"。胃里的酸水涌到喉咙口，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下。布袋被扯掉，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浑浊的河边，对岸是密密麻麻的木屋，挂着红色灯笼，
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背着步枪在巡逻。河水散发着腥臭味，水面漂浮着塑料袋和枯枝。
"快点！"纹身男推了他一把，顾言踉跄着跌进一艘铁皮船。船身晃得厉害，
他死死抓住船舷，看到河面上还有十几艘同样的船，
每艘船上都坐着像他一样背着背包的年轻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马达轰鸣着，
铁皮船突突地驶向对岸。顾言看着越来越远的中国岸线，
那片熟悉绿色的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他突然想起母亲早上放在他书桌上的煮鸡蛋，
想起父亲藏在他书包侧袋的200块零钱，
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填的大学志愿——第一志愿是南京邮电大学，通信工程专业，
因为听说毕业后能进国企，稳定。船靠岸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走过来，夺走他的背包，
翻出身份证和手机。"从现在起，"男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叫'编号734'，
记住了吗？"顾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滚烫的船板上，瞬间蒸发。
他看着男人把手机卡掰断扔进河里，看着自己的身份证被塞进一个写着"猪仔"的文件夹，
突然明白——那个所谓的"云南总部"，根本不在中国境内。他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而诱饵，是他那个想给父母买礼物的、卑微又愚蠢的愿望。
4. 铁丝网后的眼睛被押进园区时，
顾言才看清这里的全貌：成片的铁皮屋被三米高的铁丝网围着，铁丝网上缠着带刺的荆棘，
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岗亭，架着摄像头和机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
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咒骂声。他们被带进一间仓库似的屋子，
地上铺着破旧的泡沫板，墙角堆着发霉的被褥。
花衬衫男人用鞭子指着墙上的标语——“听话=活命，反抗=消失”，
唾沫星子溅到前排男生的脸上：“从今天起，你们的命是园区的！每天完成3单‘业绩’，
少一单，饿一天；跑一个，全仓陪罚！”顾言缩在角落，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抱着膝盖发抖，
校服上还别着“市三好学生”的徽章；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在偷偷抹眼泪，
手机壳上贴着“金榜题名”的贴纸；还有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的男孩，
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儿童节快乐”。“编号734！
”花衬衫男人突然喊他的编号，顾言猛地站起来，腿肚子直打颤。“跟我来，
‘刀疤哥’要见你。”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顾言被带进一栋两层小楼。二楼办公室里，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正用镊子拔着雪茄，桌上扔着一把沾血的匕首。“新来的？
”刀疤哥抬眼看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听说你是高中生？读过书的脑子好使，
去‘话术组’。”他把一叠A4纸扔到顾言面前，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话术模板：“哥哥，
我被人绑架了，他们说交五万块才放我走”“帮我充值这个‘安全账户’，
警察来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最下面用红笔写着：“每日目标：诱导3人转账，
单笔不低于2000元，未完成者电击惩罚。”顾言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起自己在交友软件上聊过的那个40岁男人，想起对方发来的“宝贝别怕，
哥这就给你转钱”，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原来那些“日结工资”，
是用别人的血汗钱换来的。“怎么？不愿意？”刀疤哥把玩着匕首，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顾言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几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跪在地上，背景是铁丝网和岗亭。
他咬着牙点头：“我干。”5. 深夜的求救信号话术组的铁皮屋像个蒸笼，
四十度的高温里挤着二十多个人，每人面前摆着一台旧电脑，
屏幕上全是交友软件的聊天界面。顾言被分配到“杀猪盘”小组，
目标是40岁以上的独居男性。“记住，要装可怜，装清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