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受宠的公主，沈砚是我的影子侍卫。他会在宫宴上替我挡下毒箭，
也会在雷雨夜笨拙地给我哼歌。父皇赐婚那日，他攥着我绣的荷包在殿外跪了一夜。
后来敌军破城，我看见沈砚摘下面具，露出敌国皇子的脸。“萧氏皇族，都该死。
”他剑指我的喉咙。我笑着点燃寝殿：“沈砚，你永远别想复仇。”火焰吞没我时，
他嘶吼着冲进来：“谁准你殉葬的！”---父皇上个月新赐的屏风，
薄如蝉翼的素绢绷在紫檀木架上，绘着精细的春日游猎图。此刻，它成了我绝佳的掩护。
我将脸颊轻轻贴在微凉的绢面上，目光透过那些错落的骏马、猎犬和奔鹿的间隙，
精准地落在殿外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上。沈砚。他穿着玄色暗纹的侍卫劲装，腰佩制式长刀，
立在殿外廊柱的阴影里。今日他当值，是我父皇近卫轮调的日子。晨光恰好，
斜斜地掠过殿宇高高的飞檐，吝啬地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镀了窄窄的一道金边，
衬得那线条愈发冷硬，如同刀削斧凿。他站得极稳，连呼吸起伏都难以察觉，
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石像。可我知道，那双低垂的眼睫下，藏着鹰隼般的警觉。
今日的刀柄，他握得似乎比往日更紧一些。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透出一种隐忍的力道。我无端想起前几日御花园的惊险。那时我正逗弄池边新贡的锦鲤，
一片喧哗惊呼声猛地炸开。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直直朝着我的后心奔来！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石火间，
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疾风扑至我身前，像一面骤然张开的、坚不可摧的盾牌。是沈砚。
他甚至来不及拔刀，只凭着血肉之躯和一股蛮横的冲撞之力，硬生生将我撞离了原地。
“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之声清晰入耳。弩箭擦着他抬起格挡的左臂外侧飞过，
撕开了他手臂的衣料，也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溅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
洇开几朵深色的、几乎难以分辨的花。“殿下！”他低喝一声，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身体却纹丝不动地挡在我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源头，
背脊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弓。此刻，隔着这层薄薄的屏风，
我仿佛还能嗅到那股淡淡的、混着血腥气的金疮药味道。那是我后来硬塞给他的宫中秘药。
那味道曾在他给我哼唱不成调的曲子、哄我度过惊雷炸响的雨夜时，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鼻端。
他其实不太会唱歌，调子总是跑得离谱，声音也干巴巴的，
但在那个只有雨声和雷鸣的漆黑夜晚，那笨拙的声音却奇异地盖过了我擂鼓般的心跳。
心口的位置，似乎被那记忆里的笨拙调子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妙的酸胀。
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繁复的宫装衣料，
触到袖袋里一个硬硬的、小小的、轮廓分明的物件。那是我熬了不知多少夜，
手指被针尖刺出好几个红点才勉强绣成的荷包。素青色的缎子，
上面歪歪扭扭地爬着一只……嗯，姑且称之为“鹤”的白色禽鸟。
针脚粗陋得连我自己看了都赧然。好几次想偷偷扔掉，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屏风外，
沈砚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姿。那瞬间的角度变化，
让檐角滑下的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我心头一跳，
像是被那光线烫了一下，慌忙将视线从那唇上移开，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真是荒唐，
我萧明玉，大梁最骄纵的九公主，何时有过这般偷窥他人、还兀自脸红心跳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异样，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袖中那枚粗糙的荷包上，
一遍遍地描摹着那只笨拙白鹤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描摹出他沉默守护时，那冷硬侧影下，
无人知晓的温柔。---夜，沉得像是泼翻了砚台里的浓墨。白日里父皇赐婚的消息，
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北侯世子……那个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几次、笑容浮在表面、眼神却总带着几分算计的男人。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光滑冰凉的锦被，
丝滑的缎面也抚不平心底翻涌的焦躁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殿内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在厚重的黑暗里晕开一团昏黄脆弱的光圈。
我拥着被子坐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像个被遗弃的孤魂。窗棂外，风声渐起，
呜咽着掠过宫殿高耸的檐角，发出尖利的哨音。紧接着，
一道惨白刺目的电光猛地撕裂了沉沉的夜幕，将殿内的一切瞬间映照得惨白狰狞！
“轰隆——！”惊雷如同巨大的战鼓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连带着身下的床榻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那巨大的声响，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心口。
我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双臂，身体蜷缩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紧了喉咙。母妃去得早，这惊雷，
便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惊惧。偌大的宫殿，空寂得可怕，只有雷声在耳边轰鸣，一声接着一声，
仿佛永无止境。就在那恐惧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声，
落在了紧闭的殿门之外。像是一颗小石子，轻轻叩在门板上。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紧接着，一个低沉、熟悉，带着某种刻意压低的笨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
穿透了厚重的殿门和喧嚣的风雨雷声，飘了进来。“月……月儿……明……”调子跑得离谱，
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甚至有些地方还破了音。完全不成曲调。是沈砚。
他根本不会唱歌。这不成调的、破碎的音节，与其说是歌，
不如说是某种笨拙的、生硬的安抚。可就是这干涩破碎的声音，像一道暖流，
猝不及防地撞开了冰冷的恐惧壁垒。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下来。我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努力捕捉着门外那微弱断续的哼唱。“……风……风儿……静……”他的声音很轻，
被风雨声撕扯得几乎听不清，断断续续，磕磕绊绊。每一个音符都显得那么吃力，那么窘迫，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我慢慢松开紧抱的双臂，身体一点点放松，
向后靠在了冰凉的床柱上。指尖探入袖中，紧紧握住了那只绣工拙劣的荷包，
粗糙的缎面摩擦着掌心。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咆哮，闪电依旧狰狞地划破黑暗，
但心底那片被惊雷撕开的恐惧空洞，正被门外那不成调的、笨拙的哼唱，
一点点、笨拙地填补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雷声也偃旗息鼓，
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单调声响。门外的哼唱不知何时早已停止，只余下一片令人心安的沉寂。
我悄然起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金砖地面上，像一只轻盈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殿门。
厚重的门扉关闭着，一丝缝隙也无。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拉开。
只是将脸颊轻轻贴上了冰凉的雕花门板。门外，一片寂静。但我知道，他一定就在那里，
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着我惊魂甫定的长夜。脸颊贴着门板，仿佛能感受到门板另一侧，
那无声守护带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我慢慢抬起手，将那只攥得温热的荷包，
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内的地面上，紧贴着门缝。素青的缎面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只歪歪扭扭的白鹤，像是在无声地振翅欲飞。---晨光熹微，带着初秋的凉意，
透过高高的窗棂，吝啬地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我几乎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便起身，
心不在焉地由着宫女伺候梳洗。铜镜里的人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殿下，
”大宫女锦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她一边为我绾发，一边低声道，
“昨夜……沈侍卫在陛下寝宫外的玉阶上，跪了一整夜。”我的指尖猛地一颤，
正捻着的一支点翠凤钗险些脱手。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跪了一夜？”我的声音有些发干，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所为何事？”锦书垂着眼，手法依旧轻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
声音压得更低：“奴婢……不知具体缘由。只听说，陛下震怒，拂袖而去，并未见他。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猛地站起身，
长长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备辇！去勤政殿！”锦书被我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
连忙应道：“是，殿下！”凤辇行得飞快，
清晨空旷的宫道上只有辇轮碾过青石板的单调声响。我紧紧攥着袖口，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惊惶。他跪了一夜？为了什么？
父皇为何震怒？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远远地，
便望见了勤政殿那巍峨肃穆的轮廓。殿前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一个人影孤零零地跪在那里，
如同钉在地上的一枚黑色楔子。是沈砚。他依旧穿着昨日那身玄色侍卫劲装，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一夜风露，将他肩头的衣料浸染成更深的颜色，
紧贴着宽阔的肩背线条。晨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那张线条冷硬的脸。
他的脸色在初露的晨光里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透出一种近乎自虐的倔强。
而最刺目的，是他紧紧攥在右手心里的那一点素青色！是我昨夜放在门内的那只荷包！
粗糙的缎面被他用力地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只歪歪扭扭的白鹤几乎要被揉碎在他掌中。仿佛那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绣品，
而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支撑他不至于倒下的浮木。凤辇在离他数丈远的地方停下。
我几乎是踉跄着下来，顾不得仪态，快步向他走去。金砖地面冰凉坚硬，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沈砚！”我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他闻声，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却依旧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深切的痛楚，
有固执的坚持，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攥着荷包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父皇！”我猛地转向紧闭的殿门，提高了声音，
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父皇！您开恩！让他起来！
有什么事……”“九公主殿下。”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殿门无声地开启一条缝隙，父皇身边最得力的老内侍总管王德全躬身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惯常的、滴水不漏的恭敬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在我和沈砚之间扫过。
“陛下口谕，”王德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沈砚御前失仪，
罚俸三月，杖责二十，即刻执行。着其闭门思过三日，无诏不得入内宫行走。”“殿下，
”他转向我，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陛下还说，镇北侯世子不日将抵京面圣，
商议大婚之期。请殿下安心备嫁，莫为无关琐事烦忧，失了皇家体面。
”“无关琐事”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我僵在原地，
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得入内宫……还有那句冰冷的“无关琐事”和“安心备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