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寒潭烬**冰冷。刺骨钻心的冰冷,裹挟着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灌满口鼻,扼住咽喉。沈清璃最后残存的意识,在冰冷的寒潭水中,
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死死按进水底的淤泥里时,碎得干干净净。那只手,属于柳含烟。
她最信任、视若亲妹的闺中挚友。隔着晃动的水波,柳含烟那张惯常温柔如水的脸,
扭曲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狞笑。水纹扭曲了她的五官,唯有那双眼睛,
冰冷、贪婪、带着大功告成的狂喜,清晰地烙在沈清璃濒死的瞳孔中。她张着嘴,
无声地说着什么。沈清璃听不见水上的声音,但读懂了那口型:“你的命格,归我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第一章 血月照影归剧痛。像是被人活活拆碎了骨头,
又粗暴地重新拼接起来。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牵扯着颈项深处撕裂般的钝痛。
沈清璃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卡在疼痛的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
视线从模糊的眩晕中艰难聚焦——雕花的沉香木拔步床顶,熟悉的茜素红纱帐幔低垂,
空气里弥漫着她素日惯用的、清冽的雪中春信冷香。这是……她的闺房?揽月阁?不可能!
她明明……明明被柳含烟按死在那口积满淤泥的寒潭底!那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绝望,
那口鼻灌满腥臭淤泥的滋味,那只带着毁灭力量的手……一切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她挣扎着坐起,身体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不适与虚弱。目光急切地扫过室内,
最终定格在妆台那面光滑的菱花青铜镜上。她几乎是扑过去的,
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也浑然不觉。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憔悴不堪。然而,最刺目的,是那纤细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淤痕,
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脆弱的颈项。窒息!这是清晰无误的窒息留下的痕迹!
沈清璃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死死按上那道淤痕。尖锐的痛感瞬间炸开,
直冲脑髓,与那寒潭溺亡的冰冷记忆疯狂交织、碰撞!无数被忽视的细节,
柳含烟温言软语下深藏的算计,那场所谓“中元夜放灯祈福”的邀约……电光石火间,
串成了一条淬毒的锁链!
“嗬……” 一声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从她紧咬的齿缝间溢出。不是梦!她沈清璃,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中元夜的前夕,回到了死亡降临的悬崖边缘!就在这时,
紧闭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柔婉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传了进来,
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清璃姐姐?你醒了吗?可好些了?我熬了些宁神的汤药给你送来。
”是柳含烟!沈清璃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镜子里,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原本因震惊和剧痛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眸子,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恨意如同最炽烈的熔岩,在眼底疯狂翻涌、奔腾,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眼睑,
将门外那虚伪的毒妇焚成灰烬!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将门外那巧笑倩兮的毒妇撕成碎片。沈清璃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强行压下那焚心的怒火。不能,此刻绝不能!再次睁眼时,
镜中的女子,眼底的惊涛骇浪已敛去大半,只余下深潭般的幽冷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脆弱。
她迅速扯过一件素白外衫披上,遮掩住脖颈那道狰狞的淤痕,
指尖拂过妆台上一盒细腻的香粉,快速而均匀地扑在苍白的脸颊和眼下青影处,
盖住最触目惊心的憔悴。做完这一切,
她才用带着几分病中沙哑的虚弱嗓音应道:“是含烟妹妹啊……进来吧。” 声音不高,
带着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刚刚从昏睡中苏醒、惊魂未定”的闺阁女子应有的状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含烟端着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碗,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裙,衣袂飘飘,衬得身姿愈发纤细柔弱。脸上薄施脂粉,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边噙着一抹温婉到极致的笑意,
目光盈盈地落在沈清璃身上,满是纯粹的担忧。“姐姐!”她快步走近,
将药碗轻轻放在床边小几上,伸手便要去握沈清璃的手,动作自然亲昵,“可吓死含烟了!
昨日你突然晕厥,脖颈上还……还……”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眼圈微红,声音哽咽,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又受了些风邪,加上不小心被衣带勒到……姐姐,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 她目光扫过沈清璃的脖颈,那里已被衣衫和香粉遮掩,看不出丝毫异样。
沈清璃任由她冰凉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恶心与杀意,
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她垂下眼帘,避开柳含烟那“真诚”的注视,只低低地咳了两声,
声音细若游丝:“劳妹妹挂心了……只是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罢了,魇住了,
自己慌乱中……怕是扯到了衣襟带子……”柳含烟闻言,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随即被更深的关切覆盖:“噩梦?姐姐梦见什么了?
这般吓人?”她拿起药碗,用细白的小勺轻轻搅动,氤氲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药味升腾而起,
“姐姐快把药喝了定定神。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虚得很,需得静养。好在……”她话锋一转,
语气带上几分刻意的轻快,“好在明日就是中元了。我们约好了要去放河灯为亡魂祈福的。
姐姐不是说,放灯最能涤荡心神,驱散阴霾吗?到时妹妹陪你,定能让姐姐心情舒畅起来。
”放河灯……祈福……沈清璃的心,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前世冰冷的潭水灌入肺腑的绝望,柳含烟那双按在她头顶、充满疯狂与贪婪的手,
清晰地再次浮现!她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落在柳含烟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这一次,
她看得无比分明。那温婉笑容的深处,是淬了毒的刀锋;那盈盈眼波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算计。那碗热气腾腾的“宁神汤药”,散发出的气味里,
似乎也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极不寻常的腥甜。柳含烟被她看得微微一怔。有那么一刹那,
她觉得沈清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往日的清澈信赖,也不是刚才的惊惶脆弱,
而是一种……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刺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但这异样感转瞬即逝。沈清璃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很浅,很淡,
甚至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孱弱,映着她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无害。
她轻轻抽回被柳含烟握着的手,端起那碗温热的汤药。“妹妹说得是。”她的声音依旧虚弱,
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放灯祈福……是该好好‘祈福’了。
”碗沿触到唇边,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沈清璃的目光越过碗沿,
落在柳含烟微微放大的瞳孔上,唇角的笑意,无声无息地加深了一分,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冰冷嘲弄。柳含烟心头莫名一跳,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窜起。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沈清璃的目光,
强笑道:“姐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快趁热喝药吧,凉了药性就散了。”沈清璃顺从地低头,
将碗中深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她心中翻涌的恨意浓烈。
放下空碗,她状似无意地抬手抚额,指尖掠过鬓角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间,袖口深处,
一点比米粒还小的、近乎透明的微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含烟妹妹,
”她抬起脸,笑容温婉如初,眼底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
“这药……似乎与昨日的味道有些不同?”柳含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随即掩饰道:“姐姐病中味觉怕是有些变化?还是那场噩梦惊扰太甚?药方是一样的,
许是煎药的火候……”“是吗?”沈清璃轻轻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
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柳含烟略显不安的脸上,“或许吧。只是觉得,
这药里……似乎多了点‘特别’的念想。”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针,
轻轻刺在柳含烟强自镇定的神经上。柳含烟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沈清璃那双眼睛,
此刻清澈得可怕,仿佛能映出她心底所有的污秽。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扯出一个更温柔的笑:“姐姐莫要多心,养好身子要紧。明日中元放灯,
妹妹还指望姐姐带我去寻那处‘聚阴引灵’的寒潭最佳位置呢。” “聚阴引灵”四个字,
她说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蛊惑。沈清璃心中冷笑。果然,
她前世溺毙的那口寒潭,并非意外落水之地!那地方阴气汇聚,水流诡谲,
寻常人根本不会靠近。柳含烟处心积虑引她前去,正是看中了那“聚阴引灵”的邪异之处,
方便她施展夺命换运的邪术!“好。”沈清璃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杀机,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奇异的顺从,“妹妹想去,姐姐自然……奉陪到底。
”第二章 旧影噬心毒柳含烟端着空药碗离开后,
那股浓重的、混杂着虚伪关切的脂粉香气仿佛还顽固地滞留在空气中。
揽月阁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渐起的风声,呜咽着穿过回廊,
带来一丝中元将近的阴森气息。沈清璃方才强撑的温顺与平静瞬间崩塌。
她猛地冲到墙角放置的珐琅彩绘面盆前,一手死死捂住火烧火燎的喉咙,
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狠狠探入自己口中!
“呕——咳咳咳……”剧烈的呕吐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她弓着腰,
用尽全身力气抠挖着喉舌深处,胃部痉挛抽搐,
方才饮下的所谓“宁神汤药”混合着胃液和胆汁,被她一股脑地呕了出来,
污秽地溅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和药味。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她才虚脱般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脖颈处的淤痕在剧烈的呕吐动作下再次被牵动,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头翻涌的记忆带来的撕扯。前世临死前的一幕幕,
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雕凿:柳含烟那张在血月下扭曲狰狞的脸,
那带着疯狂快意将她死死按入漆黑淤泥中的手,那无声却如毒咒般的“你的命格,
归我了”的口型……还有更早之前,那些被她愚蠢地忽略掉的、裹着蜜糖的砒霜!
“清璃姐姐,你看这簪子多衬你呀!我特意去宝华寺求高僧开过光的,
能护佑姐姐平安康泰呢。”柳含烟笑靥如花地将一支镶嵌着莹润珍珠的赤金簪子插入她发间。
后来她才知道,那簪子内里中空,填满了用她生辰八字和贴身之物炼制的引煞符灰!“姐姐,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安神香,知道姐姐夜里多梦睡不安稳,点上这个,保管你一觉到天明。
”袅袅香烟升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让她昏沉沉睡去,
却在梦中反复经历坠入深渊的恐惧,醒来后精神愈发萎靡,
正是柳含烟口中“急火攻心”的表象!“清璃,我听说城南寒潭附近,中元之夜阴气最盛,
放下的河灯也最容易被幽冥引渡,更能显灵祈福。姐姐心善,
定是想为沈伯父伯母多积些阴德吧?妹妹陪你一起去!”那温言软语,声声句句,
都精准地戳在她失去双亲的痛处,将她一步步引向预设好的死亡陷阱!信任,
成了刺向她自己最利的刀;真心,成了滋养毒蛇的温床!前世的她,何其愚蠢!
竟将这披着人皮的豺狼,当成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姐妹!沈清璃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身体因为恨意和回忆的冲击而微微颤抖。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与嘶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不行!不能沉溺于恨!重生归来,
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绝望!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柳含烟!你既要夺我命格,置我于死地,那么这中元之夜,我便将这血月寒潭,
化作你的无间地狱!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疯狂的恨意中破土而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接近柳含烟、将复仇之火种入其体内的机会!而机会,
就在眼前——那场即将到来的中元夜宴!沈府的中元夜宴,既是祭奠先祖、安抚亡魂的仪式,
也是城中名流汇聚的重要场合。柳含烟作为她的“至交好友”,定会盛装出席,
甚至可能利用这个场合再次展现她的“善良”与“情谊”。这就是她的舞台!
沈清璃挣扎着站起身,踉跄走到妆台前。镜中的女子,脸色惨白如纸,唇瓣被咬破,
渗着血珠,脖颈间的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狰狞。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燃烧着地狱归来的业火,冰冷而疯狂。她颤抖着手,拉开妆台最底层一个隐秘的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这是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
嘱咐她非到万不得已、性命攸关之时,不可开启。前世,她珍之重之,从未动过开启的念头,
最终带着这个秘密沉入寒潭。此刻,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木盒。盒内没有金银珠宝,
诡异螺旋纹路的不知名虫卵;还有一小截枯槁如焦炭、却隐隐透着一丝温润光泽的……指骨?
沈清璃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本手札上。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脆弱的书页,
上面是母亲娟秀却略显急促的字迹,记录的并非闺阁诗词,
而是……一些光怪陆离的见闻和零碎的、关于巫蛊厌胜的只言片语!其中一页,
赫然画着一种极其微小的蛊虫图样,旁边标注着:“‘牵机引’,以怨念为引,饲以心血,
可无声入体,噬魂夺魄。唯施术者精血可解,然反噬凶险,慎用!”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目光猛地转向盒中那枚乌黑的虫卵。那螺旋状的纹路,与手札上的图样,竟有七八分相似!
再看那截指骨,旁边只有母亲留下的一句潦草小字:“祖传之物,或有奇力,吾亦不明,
唯血脉可触。生死一线,或可搏命。”血脉……生死一线……沈清璃盯着那截枯骨,
眼中疯狂的光芒越来越盛。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她将指尖的血,
缓缓滴落在那枚乌黑诡异的“牵机引”虫卵之上。鲜血接触到虫卵的瞬间,
那死寂的乌黑表面,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于无的血色暗芒!紧接着,
虫卵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贪婪地吮吸着那滴鲜血,
原本干瘪的外壳似乎都变得饱满了一丝!同时,
一股阴冷、怨毒、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的微弱意念,顺着那滴血,
猛地刺入沈清璃的意识深处!“呃!”沈清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鬼,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那股意念充满了暴戾和贪婪,几乎要撕裂她的神智!
她死死咬住牙关,凭借着一股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强行压制住那疯狂的侵蚀,将自己的意志,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那股阴冷的意念之上!目标——柳含烟!噬魂夺魄,百死莫赎!
在她强大恨意的强行驱使下,那股暴戾的意念似乎被震慑了一瞬,
随即变得更加阴冷和……顺从?虫卵吮吸血液的速度加快,表面的血色暗芒持续了数息,
才缓缓隐去,重新归于死寂的乌黑。只是此刻的虫卵,隐隐散发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沈清璃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虚脱地靠在妆台上,大口喘息。成功了?
她看着那枚吸收了自身精血和滔天恨意的虫卵,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已被唤醒的“牵机引”虫卵,用一方素白丝帕包裹好,藏入袖袋深处。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截枯槁的指骨上。
母亲留下的“搏命”之物……她伸出尚带着血迹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焦黑的表面。
指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仿佛有沉睡的火焰,
在那枯骨深处悄然苏醒了一瞬,随即又迅速隐没,快得如同错觉。沈清璃收回手指,
将指骨也贴身藏好。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身,望向窗外。暮色四合,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被天际涌来的浓重铅云彻底吞噬。风更大了,卷起庭中的落叶,
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一股无形的、阴寒的气息,开始悄然弥漫在沈府的上空,
带着亡魂归来的低语。中元之夜,近了。沈清璃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雕花木窗。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她望着那被厚重阴云遮蔽、不见星月的夜空,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也艳丽至极的弧度。“柳含烟,”她对着浓稠的夜色,
无声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与剧毒,“前世寒潭之礼,今宵……必当百倍奉还!
”第三章 灯影藏杀机暮色如墨,沉沉压下。沈府内外早已悬挂起素白的灯笼,
在渐起的阴风中摇曳不定,散发出惨淡的光晕,
将朱漆的回廊和嶙峋的假山怪石映照得鬼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焚烧纸钱的烟火气,
混合着供奉瓜果的甜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泥土深处的腐朽气息。中元夜宴,
设在府中最大的“思亲堂”。堂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从门窗外渗入的阴冷。正堂中央,
巨大的紫檀供桌上层层叠叠摆满了祭品:三牲五果、精巧的糕点、堆积如山的金银元宝。
供桌后方,悬挂着沈氏历代先祖的画像,在明灭的烛光下,
一张张肃穆的面孔显得格外幽深莫测。城中与沈家有往来的名流贵胄、亲朋故旧已陆续到齐。
平日里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的场面,此刻也因着节日的特殊氛围而压抑了许多。
女眷们环佩轻响,低声细语,男宾们则大多面色端肃,谈论着祭祀的礼仪或城中近来的异闻,
声音都刻意压低,仿佛怕惊扰了那些归来的“客人”。
沈清璃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银线暗绣玉兰纹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的素纱披风,
脸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病容和颈间淤痕的残余。她安静地坐在女宾席靠后的位置,
低垂着眼睫,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姿态娴静,带着大病初愈的柔弱,
如同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素心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
是怎样的暗流汹涌。袖袋深处,那枚用素帕包裹的“牵机引”虫卵,隔着薄薄的衣料,
散发出一种冰冷蚀骨的怨毒气息,与她胸腔里燃烧的恨意相互呼应,如同毒蛇吐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袖袋的边缘,冰凉的触感是唯一的锚点,
让她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含烟姑娘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柳含烟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撒花烟罗裙,
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图案,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云霞色轻纱,行动间如烟似雾。
她发髻高挽,簪着一支赤金点翠蝴蝶步摇,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蝶翼微微颤动,流光溢彩。
脸上薄施胭脂,更显得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在一片素白哀思的气氛中,
她这身明媚娇艳的打扮,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明珠,
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哎呀,含烟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这身衣裳,
衬得妹妹愈发水灵了!”“不愧是柳家的掌上明珠,
气度就是不凡……”女眷们低低的赞叹和恭维声立刻响起。
柳含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和端庄,一一向众人颔首致意,目光流转间,
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沈清璃。她脸上立刻堆起无比真挚的关切,分开人群,
袅袅婷婷地快步走了过来,裙裾飘飞,带起一阵香风。“清璃姐姐!”她声音清甜,
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在沈清璃身侧坐下,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你脸色怎么还是这般苍白?药可按时喝了?身子可还撑得住?”她的动作自然流畅,
指尖看似不经意地拂过沈清璃的手腕内侧,那里,正是脉门所在。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凉气息,如同毒蛇的试探,悄然钻入。
沈清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强忍着立刻甩开这只毒手的冲动。她抬起眼,
迎上柳含烟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
清晰地捕捉到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仿佛在确认猎物是否已彻底落入陷阱。“劳妹妹挂心,好多了。
”沈清璃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虚弱,她轻轻抽回手,
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避开柳含烟的触碰,
指尖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柳含烟那只刚刚拂过她脉门的、戴着赤金嵌珍珠镯子的手腕。
动作轻如鸿毛,快如闪电。就在这看似无意的触碰瞬间,袖袋深处,
那枚被她的精血和滔天恨意喂养过的“牵机引”虫卵,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激活!
一股阴寒刺骨、充满了暴戾吞噬欲望的意念,顺着她的指尖,如同最细微的毒针,
无声无息地刺破了柳含烟腕间娇嫩的皮肤,钻了进去!柳含烟正待再说些“关切”之语,
手腕处猛地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如同被蚊虫叮咬般的刺痛!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低头看去,腕间光滑细腻,并无任何痕迹。她蹙了蹙眉,只当是错觉,
或是被沈清璃鬓边的珠钗刮了一下。然而,就在那刺痛传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
顺着那一点,倏然蔓延至整条手臂,甚至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有些疑惑地抬头,
却见沈清璃正微微蹙着眉,用手按着额角,一副病弱难支的模样。“姐姐可是又不舒服了?
”柳含烟立刻将刚才那点异样抛诸脑后,脸上重新堆满关切,心中却暗自冷笑。
看来那药效和之前的布置已然深入,沈清璃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正合她意!“无妨,
”沈清璃放下手,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声音更显虚弱,“只是这堂内烛火气闷了些。
”“姐姐再忍耐片刻。”柳含烟柔声安抚,目光扫过供桌上堆积如山的祭品和燃烧的香烛,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她站起身,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稍显嘈杂的思亲堂,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温婉:“诸位长辈、亲朋,
”她微微提高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乃中元佳节,鬼门洞开,亡魂归家。
我们在此设宴祭奠先祖,焚香祷告,聊表哀思。然,含烟以为,光有香火祭品,
或许尚不足以抚慰那些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之苦。”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沈清璃身上,语气更加温柔诚挚:“清璃姐姐向来心善,往年此时,
总会亲手制作河灯,放于流水之上,为那些无主孤魂引路祈福,以慰其心。
今年虽姐姐身体抱恙,但此等善行,含烟愿代姐姐行之,更盼能邀诸位一同前往,
于府外寒潭之畔,放灯祈福,广积阴德,也为各家先祖,照亮归家之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响起一片赞同的低语。“含烟姑娘此言甚是!”“放河灯祈福,
确是中元善举!”“沈大小姐仁心,柳姑娘更是善解人意……”“同去同去!
也算积一份功德!”沈家主事的几位长辈,见众人响应,又念及这是为家族积阴德的好事,
且柳含烟主动承担,照顾了沈清璃的“病体”,也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柳含烟脸上露出欣慰而谦逊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善事。她重新坐回沈清璃身边,
轻轻握住沈清璃冰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蛊惑般的亲昵:“姐姐你看,大家都愿意去呢。那处寒潭,
姐姐最是熟悉,水流缓而深,河灯定能飘得远,直达幽冥……姐姐放心,妹妹定会替姐姐,
好好地……‘祈福’。”她刻意加重了“祈福”二字,眼底深处,
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即将得逞的快意。
沈清璃感受着柳含烟手心传来的、因即将实施阴谋而微微兴奋的温热,
以及那丝顺着对方手腕处悄然蔓延开的、属于“牵机引”的阴冷气息。她缓缓抬起眼睫,
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浅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笑容。
那笑容映着堂内摇曳的烛火,显得有些朦胧,又有些深不可测。“好。
”她看着柳含烟近在咫尺、因兴奋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寒冰,
“妹妹如此‘费心’,姐姐……感激不尽。”第四章 寒潭现惊魂夜色如浓稠的墨汁,
沉沉泼洒下来,将沈府内外浸染得一片漆黑。唯有府门洞开,
一串串素白的灯笼在阴风中剧烈摇晃,投下幢幢鬼影,如同为亡魂引路的磷火。大队的人马,
或提灯,或执烛,沉默地涌出沈府,在柳含烟的引领下,
朝着城郊那处名为“忘川涧”的寒潭行去。白日里还算宽敞的官道,此刻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只剩下灯笼映照出的脚下窄窄一隅。路旁的老树在风中张牙舞爪,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