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宰相之子顾清许那夜,他满身焦黑,颈间玉佩却与我碎掉的那枚同源。他步步谋划,
率义军直逼朝廷南迁。议和使团抵达当晚,他翻窗掐住我的下巴。和亲,停战的唯一条件。
我笑着应下,满帐哗然。无人知晓,他锁骨那颗红痣。早烙进我十四岁失忆前的梦里。
--1--戌时的梆子刚敲过,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坊道里格外清晰。
我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连日盘账的疲惫沉沉压在眼皮上。车身却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小姐,阿宝的声音从帘外透进来,压得极低。前面……有个活死人。活死人?
心头那点倦意瞬间被一丝奇异的好奇拂去。
我有个算不得雅致的癖好——喜欢捡些路边的奇珍异宝,
总盼着能撞见些不费功夫的机缘。下去瞧瞧。我掀开锦帘,
夜风裹着初春的凉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糊气扑面而来。阿宝提着灯笼,
昏黄的光晕小心地向前探去。光圈的边缘,隐约勾勒出一个蜷缩在墙根下的人形。
那身影几乎融在黑暗里,衣衫褴褛,沾满污泥。露出的皮肤大片焦黑,
连头发都像是被火燎过,纠结成团。阿宝又凑近了些,灯笼的光终于清晰地落在那人脸上。
焦黑和污垢也掩不住那过于分明的轮廓。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视线下移,
他颈间松垮的衣襟里,露出半截被熏得发乌的丝绦,系着一枚边缘圆润的玉佩一角。
那玉的温润光泽,在昏暗中竟异常熟悉。巧儿。我唤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平稳。
小姐?巧儿担忧地靠近,想阻止我触碰那脏污。我摆摆手,示意无碍。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探向他颈间,轻轻勾住了那枚玉佩。触手微凉,质地温润,
边缘流畅的云纹……与我匣中那片碎玉,分明出自同一块璞玉,同一种雕工!指尖用力,
玉佩落入掌心。我用手帕将它仔细包裹,那温润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直烫到心底。
惊蛰。我低声唤道。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身侧,垂首听命。
把他送去南星苑。是,小姐。南星苑是阿姐一手经营的医馆。
她十二岁便以一手金针之术在上京崭露头角,十五岁时,这方悬壶济世的南星苑
便已名动京城。而我,则天生对算盘账簿上的数字有着异样的亲近,
及笄后便接管了家中大小铺面。回到自己的小院已是二更天。母亲遣人送来的鸡汤温在桌上,
我只喝了一口便搁下了。烛火摇曳,映着摊开的账本,
可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掌心的玉佩隔着丝帕,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存在感。
最终,我合上账册,将它收入枕边的锦匣深处。三更鼓响,才带着满腹的疑云沉沉睡去。
梦里光怪陆离,总有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站在端午宫宴的琼花玉树下,遥遥望来。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此刻窗外的夜空。--2--南星苑特有的清苦药香弥漫在厢房内。
阿姐诊完脉,纤长的手指拂过银针,神情是一贯的从容。外伤看着唬人,内腑倒无大碍,
静养便是。我点点头,待阿姐离开,才独自踏入这间专为我捡来之人准备的静室。
床榻上的人仍在昏睡,呼吸微弱却均匀。那张被烟火熏燎过的脸,擦净了污迹,
显露出原本清俊的骨相,只是面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我站在床边,
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一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
带着梦境的荒诞。他这里,该有一颗小小的、朱砂似的红痣。指尖悬在半空,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我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开那焦黑的衣领。锁骨下方,
贴近心口的位置,一颗殷红如血的痣,赫然映入眼帘!心跳猛地撞在胸腔上。就在这时,
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漆黑的瞳仁里还带着重伤初醒的茫然,却在看清我的瞬间,
凝聚起锐利的审视。他声音嘶哑干涩。陈二小姐救我,有何目的?我直起身,
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指尖残留着衣料的粗粝和他皮肤微温的触感。十四岁那场大病,
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忘了一些事。目光落在他颈间,
那里空无一物,我觉得,跟你有关。我从袖中取出那方丝帕包裹的玉佩,递到他眼前。
他偏过头,避开我的视线,也避开了那枚玉佩。眼睫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二小姐兴许记错了。我们关系好吗?我追问,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沉默片刻,语气冷硬:不过几面之缘。心口那点莫名的期待,倏地沉了下去。
我收回手,将那玉佩重新拢入袖中。知道了。你好生休养。转身离开,未再回头。
--3--几日后,城南一处僻静小院。院墙斑驳,墙头探出几枝将开未开的杏花。
我将一叠厚厚的银票塞进他手中,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冰凉的手背。
官兵在宰相府寻到的‘尸体’已被认定是你,但风头未过,仍需谨慎。处暑会留下照应。
我顿了顿,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挑个伶俐的奴隶。他握着那叠银票,并未推拒,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我。那目光很深,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无声地质问。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却忽然抬手。动作快得让我身后的惊蛰、处暑都来不及反应。
微凉的指尖擦过我的颈侧,那枚熟悉的玉佩,已稳稳地挂回了我颈间。温润的玉贴着肌肤,
带着他指尖残留的一点凉意。无以为报,他声音低沉,此物赠二小姐。
心头的疑云瞬间翻涌成巨浪。我的暗卫,惊蛰和处暑,
这对自幼被我收留、武功已臻化境的兄弟,竟对他的动作毫无阻拦之意!
这绝非寻常的几面之缘。你们先退下。我声音微冷。待院中只剩我与他二人,
我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房门,隔绝了外面初春微寒的空气。转身,一步步逼近他,
直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我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
抚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颌,最终停在他锁骨下方——那颗红痣所在的位置,轻轻一点。
顾公子,我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眼底。我们当真只是几面之缘?
气息在不大的空间里无声交缠。我梦见过你。你的痣……就在这里。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后退一步,拉开了那令人心悸的距离。薄唇抿成一条线,
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弃的沙哑。小姐救命收留,想做什么……皆可。真的?
我挑眉,指尖并未收回。……假的。他猛地别开脸,
耳根处泛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我轻笑出声,收回手,指尖那点触感却挥之不去。
你很了解我。不再追问,转身走向房门,手搭上冰凉的门闩。二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从身后传来。我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门,
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话抛在身后。既不相熟,待字闺中不宜再来往。念你像故人,
我会养你,直到你想走。后会无期。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抬手,
利落地摘下颈间那枚温热的玉佩,轻轻一松手。玉佩坠地,
在青砖上敲击出一声清脆又孤绝的裂响,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结,应声而断。
--4--城南小院那声玉佩坠地的脆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转眼已是一个多月。
春日的气息一日浓过一日,府中上下都在为我与梅瑜洛的议亲之事忙碌。梅小将军家世显赫,
为人温厚端方,是母亲眼中最稳妥的良配。这日,我正倚窗翻着一本闲书。
阿宝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压得极低。小姐,顾相……今日午时问斩。
啪嗒。指尖的书页滑落,砸在膝上。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一缩,
闷闷地疼。去城南!马车几乎是飞驰着碾过街道。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
满树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雪般簌簌飘落。杏花树下,那人一身素色布衣,负手而立,
仰头望着纷扬的花雨。阳光透过花枝,在他清瘦的侧影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一个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称呼,带着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阿白……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他闻声,
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眸子里,翻涌起慌乱、痛楚和灼人的心疼,
几乎要将我吞噬。然而,就在看清我满脸泪痕的瞬间,那所有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压下。
只剩下陌生与疏离。他缓缓抬步,一步步朝我走来,步履平稳,脸上寻不出一丝波澜。
我迅速拿出帕子拭去脸上的狼狈,挺直了脊背,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微哑。收拾一下,
陪我去个地方。目光扫过他过于清俊的脸,遮好脸。午时的刑场,人声鼎沸,
如同煮沸的粥锅。挤挤挨挨的人群伸长了脖子,
脸上交织着麻木、好奇与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监斩官高坐台上,面无表情。
刽子手怀抱鬼头大刀,刀刃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跪下。我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顾清许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目光掠过刑台上那个被缚的身影,
没有半分犹豫,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哟!这姑娘好生霸道!
平白无故让人下跪作甚?就是,瞧着人模人样的,心肠忒狠!啧啧,
仗着有几个臭钱……周遭的议论和鄙夷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像无数根细密的针。
我眉头紧蹙,心中那点压抑的烦闷瞬间被点燃。朝巧儿伸出手,她立刻会意,
递上沉甸甸的钱袋。我抓出满满一大把碎银子,用力朝着人群最拥挤的侧后方猛地一抛!
银子!天哪!快抢!我的!别挤!……银光闪闪的诱惑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混乱。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立刻调转方向。争抢推搡着涌向那点碎银,
再无人关注刑场边缘跪着的我们。人群让开,刑台中央那个形容枯槁、身着囚衣的老者,
毫无遮拦地撞入视野。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顾清许挺直的脊背,
在那身影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佝偻下去。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牙关紧咬,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然后,他俯下身,
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三声。每一声,
都像砸在我的心上。回程的马车里,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我取出随身的药膏,
指尖沾了清凉的膏体,沉默地涂抹在他磕破渗血的额角。他垂着眼,任由我动作,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路过奴隶市场时,我让车夫停下。人市里污浊不堪,
各种气味混杂。他目光扫过那些神情麻木或惊恐的脸,
最终停在一个缩在角落、衣衫破烂却眼神尚存一丝倔强的少年身上。
顾清许抬手指了指:他。叫什么?我付了钱,问道。他沉默地看着那少年,片刻,
才吐出两个字:冬青。马车停在城南小院门口。夕阳将院墙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将身上所有剩余的银票尽数掏出,塞进他手里。阿白,我唤他,
清晰地看到他身体骤然绷紧。这些钱,够你们用几年。我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
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不会再来了。我大概猜到了我们之间的事。有缘无分,
那便如此。我抬眼,直视他瞬间涌起惊涛骇浪的眸子。你也知,我要议亲了。
二小姐!他急切地向前一步,伸手似要抓住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同时抬手,利落地摘下颈间那枚早已不属于此处的玉佩,轻轻放在他脚边冰冷的青石板上。
后会无期。转身,上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他最后凝固在暮色里的身影。车轮滚动,
碾过青石,也碾碎了城南小院外最后一点微薄的春光。
--5--议亲的流程走得平稳而顺遂。梅瑜洛正如母亲所言,温润端方,
是位无可挑剔的君子。春日宴上,他邀我同游。曲水流觞间,他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崖,
说起那绝壁上生着一丛罕见的石莲,花开如冰雕玉琢。几日后,他竟真遣人送来一株,
盛在剔透的水晶盒中,花瓣上还凝着未散的寒气。转眼秋凉。皇家秋猎,旌旗招展。
篝火宴上,觥筹交错间。一道旨意颁下,阿姐陈玥被册封为太子妃。席间恭贺声不绝于耳。
阿姐端坐席上,唇角噙着得体的浅笑。眼底却像蒙着一层我看不透的薄雾。宴席散罢,
已是深夜。马车行至僻静处,外面骤然响起一片混乱的嘶喊和哭嚎!流民!是流民暴乱!
阿宝惊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车身猛地剧烈摇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
无数枯瘦肮脏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疯狂地撕扯着车帘和窗棂。
惊恐的尖叫、粗鲁的咒骂、沉重的撞击声混作一团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来,
天旋地转!小姐——!巧儿凄厉的尖叫刺破耳膜。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
混乱摇晃的视野边缘,一个迅疾如电的墨色身影。冲破混乱的人群,
朝着翻倒的马车疾掠而来。那模糊的轮廓,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撞入我最后的意识。
--6--额角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烧红的针在反复扎刺。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色帐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陌生的草木清气。二小姐醒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我循声望去,顾清许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手中端着一只白瓷药碗,碗里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他看起来清减了些,
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唯独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庆幸,还有一丝极力掩藏的……紧张?我怎么在这?
喉咙干得发痛,声音嘶哑。他舀起一勺药汁,细心地吹了吹。递到我唇边:喝药。
我避开那乌黑的汤匙,伸手去接药碗:我自己来。他并未坚持,将药碗递给我。
指尖相触,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让我心头微微一悸。我垂眸,沉默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味虽苦,回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甘冽。我救了你。他接过空碗,言简意赅。
目光却依旧锁在我脸上,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嗯了一声,没有追问。这陌生的房间,
窗外陌生的景致。还有他守在这里的事实,都指向一个答案——这里是他掌控的地方。
他既不说,问也无用。日子在汤药的苦味中一天天滑过。
顾清许将我安置在这处幽静的院落里。每日由冬青按时送来汤药饭食,照料得也算周全。
然而,除了我醒来的那日,他便再未露面。院子不大,却守卫森严。我尝试在院中散步,
总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带着审视的目光。院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也像一座无形的牢笼。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惊蛰和处暑那夜之后便杳无音讯,
想必已被他的人制住。这日深夜,万籁俱寂。我悄然起身,换上最轻便的衣裳。
摸向白日里观察好的、守卫似乎最为松懈的西南角。刚靠近那扇小小的角门。院门却吱呀
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墨色的身影带着风尘和浓重的夜露寒气,大步跨了进来。
几乎与我撞个满怀。是顾清许!他衣袍下摆沾着泥泞,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
显然是快马加鞭刚刚赶回。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固。
他眼底的惊愕瞬间化为一片沉沉的暗色。一定要走?他声音绷得很紧,带着夜风的寒意。
是。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能为我留下?那低沉的声音里,
竟透出一丝近乎哀求的沙哑。放我回家,顾公子。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也异常坚决。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痛楚和不甘交杂。
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苦涩的叹息。上京将乱。他侧过身,为我让开一条路,
目光却依旧沉沉地落在我脸上。若需庇护,来城南找我。擦肩而过的瞬间,
夜风卷起他衣袍上淡淡的尘土气息。我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珍重。
身后,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擦过我飘起的袖角。我微微侧身,
那片衣料便从他指缝间滑落。快步走出角门,身影迅速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未曾回头。
--8--回到陈府不过两月,上京的繁华便在战火的铁蹄下化为齑粉。义军势如破竹,
朝廷仓惶南迁。巨大的官船在运河上颠簸。阿姐倚在窗边,脸色蜡黄,吐得昏天黑地。
短短几日便瘦脱了形。临安的冬日湿冷刺骨,不见雪花,只有连绵的阴雨。
父亲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又添了许多,他紧锁着眉头,在我请安时低声叮嘱。汐儿,
北边使臣将至,临安城内亦不安稳,莫要出门。他顿了顿,
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最好是……不要出门。
阿姐一到临安便被急召入宫——太子突感恶疾,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没过几日,
一道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便颁了下来。尘埃落定,却又迷雾重重。梅瑜洛的书信倒是频繁,
字里行间是战场上的见闻和不变的关切。两家商议,将我们被战火耽搁的婚期,
定在了来年开春。然而,北境的战报如同催命的符咒。一日紧过一日。义军铁骑饮马长江,
兵锋直指临安的消息,像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议和使团抵达临安的前夜,冬雨淅沥,
敲打着窗棂。我正伏在案前,斟酌着给梅瑜洛回信的最后几句。
窗棂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道挟裹着凛冽寒气与战场硝烟味道的身影,
已无声无息地立在房中。烛火被风带得猛烈一晃。
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深不见底的眼眸——顾清许!他周身仿佛还带着战场上的肃杀,
墨色的劲装勾勒出紧实的身形。一步步朝我走来,靴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
如同踏在人心上。和谈终局,必是和亲。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石坠地,不容置疑。
人已逼近书案,
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困在方寸之间.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铁与血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被迫后退,腰肢抵上身后坚硬冰凉的书案边缘。硌得生疼。所以?我抬眼,
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我想娶你。他直言不讳,目光灼灼,像要将我烧穿。
可我不想。我断然拒绝,试图从他身侧的缝隙离开。手腕却被他猛地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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