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雨季最磨人。雨丝又细又密,黏在瓦檐、石阶和陆昭发烫的眼皮上。他蹲在药铺后巷的青石阶前,指尖死死抠住一个粗陶药罐的沿口,手背上凸起的骨节绷得发白。巷子窄得像道旧伤疤,两侧高墙夹得人透不过气,雨水顺着长了青苔的墙皮往下淌,滴进他后颈,激得他一哆嗦,药罐差点脱了手。
稳住了,陆昭,就这一罐了。他低声给自己打气,声音被雨幕揉得稀碎。三天前的承诺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像隔了层厚棉絮——他答应过苏棠的,一定把新配的七珍补血汤准时送到她手里,一剂都不能落下。可记忆这东西对陆昭来说,比这瓦檐滴落的雨水还滑溜,说没就没。他不敢信自己这三天是不是真的一次也没忘送过,只能凭着一股没来由的心慌,跟那罐滚烫的药汤较劲。
罐身烫手,蒸腾的热气混着药草特有的甘苦味道扑在脸上。他盯着罐口汩汩翻腾的深褐色汤汁,几滴药汁溢出边缘,滋啦一声落在他挽起袖口的胳膊上。被烫到的地方迅速泛红,火辣辣地疼。这疼感他倒是记得清楚——苏棠熬药时,手指上也常有这样的红痕。脑子里模糊地晃过这个画面,一闪而过。这画面算是记住的?还是新想起来的?他不敢确定,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这火辣辣的疼勾了一下,空落落的。
深吸一口气,带着药味和雨水腥气的空气涌入肺腑。他咬牙用力,想把罐子端得更稳些,腰背的肌肉都绷紧了。偏偏这时,巷口风过,几片湿透的落叶打着旋飘到他脚边,像几只滑腻的鬼手。他下意识低头去看——
脚下一滑。
时间像是被人猛地拉长又瞬间松开。
哗啦!
粗陶破碎的声响又脆又急,惊得檐下两只躲雨的麻雀扑棱棱乱飞。深褐色的药汁混着雨水泥浆,在布满裂纹的青石板上肆意奔流,瞬间漫溢开来,蜿蜒曲折,像一条条悔恨污浊的小河。
陆昭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半蹲姿势,手臂还维持着端罐的弧度,只是两手空空。他看着那些横流的药汁,一点点把自己踩在泥泞石阶上的布鞋淹没,冰冷的湿意穿透鞋底。碎陶片尖利地划破水面,反射着昏沉天光下的一点微芒,如同记忆深处那些猝不及防被擦除的碎片。
阿昭!
苏棠的声音像绷紧的弦一样从药铺小门里甩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昭猛地抬头。视线穿过细细的雨幕和药铺半开的木门,捕捉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是苏棠。
她又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蓝布裙,裙角还沾着些碎药渣的痕迹。发间斜斜别着的,还是那支她戴了许多年、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木簪。木簪朴素,只在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桃花,此刻簪身从中间裂开一道细微的纹路,断得无声无息。
可她的眼睛。
陆昭心口猛地一坠。
那双往日清亮、看他时总带着浅浅笑意的茶褐色眼瞳,此刻像隔了一层刚从冬日冻河里捞上来的毛玻璃。水汽弥漫,眼神失焦、空疏又遥远。这样空洞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在上个月,他不小心碰碎了隔壁张伯的宝贝——一个过世老伴留下的银镯子。镯子落地成几段,张伯弯腰去捡时,抬头看过来的,就是这样一种冰冷、陌生、仿佛被抽走了魂光的眼神。
王婶家的狗蛋……又嚷嚷起来了!苏棠的声音急急响起,打断了他脑子里那片冻结的画面。她手指下意识地绞着围在腰间的粗布围裙边角,那动作透着一股紧张与无措。她快步走到门边,雨丝打湿了她的额发,细碎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说昨夜里做梦……梦见你抱着只通体乌黑的黑猫,一步就跨过那条忘川河……走到水里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仿佛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坠在地上,还说……那猫跟你很亲……一直往你怀里钻……她看着巷子里狼藉的药汁和碎片,目光有些发直,最后终于落定在陆昭身上。她张了张嘴,像是努力想确认什么,眼神在他粘着泥水、空无一物的双手和同样空茫茫的脸上来回游移,最终停在他沾满药汁的袖口,用一种陆昭从未在她口中听到过的、带着浓浓疏离和困惑的语气低声道:
阿昭……你,你今天穿的是新衣服吗?我好像……没见过这件。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打着卷扫进窄巷。陆昭僵立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猛地从脊椎骨缝里窜起来,瞬间冻住了四肢百骸。
苏棠认得他所有的衣服。三件青衫,都是药铺老掌柜留下的旧衣改的,料子不同,袖口磨损程度也不同。她甚至能在他后襟破了个小洞时,第二天就拿出缝补好的衣服。
这件青衫,明明是他穿了最久、洗得发白最显旧的那一件!边缘磨起的毛球还挂在袖口。
她忘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陆昭的心。比打翻一百个药罐还要沉重千万倍的东西轰然砸下。不是忘记药有没有送到!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眼睛死死锁在苏棠身上。雨点模糊了视线,但他捕捉到了一个更刺眼的细节。
她那件沾着药渣的围裙上,正对着心口的位置,用靛蓝色的丝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小小的、通体乌黑、眼睛是两粒金线的猫。
那猫的姿态慵懒中带着点警惕,尾巴高高翘起。针法生涩,绣工粗糙——绝非苏棠一贯喜欢且熟练的清雅绣风。
这猫……是张伯家狗蛋梦里那只?还是……
陆昭猛地闭上眼,牙齿狠狠咬进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那冷到骨髓里的寒意顺着血脉奔涌,几乎要将他冻成石像。
是夜,雨还在下,敲打着破庙漏风的瓦顶。
陆昭蜷缩在冰冷脏污的供桌底下,借着一小段刚点燃又被潮湿夜风吹得明明灭灭的蜡烛头,翻着白天在药铺角落无意发现的半本残破《忘川志》。这是他唯一的指望了。书页被蛀虫啃噬得厉害,粘连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朽意。
他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眼睛几乎贴在发黄脆弱的纸页上,艰难地辨认着蝇头小字。一行行字迹模糊,大多是一些关于忘川河水习性、周边灵草灵矿的记录,枯燥而无用。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落,在他手边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溅起的泥点染黄了脆弱的纸页。
就在他满心绝望,准备放弃时,一滴冰冷浑浊的雨水不偏不倚,正落在一行看起来毫无特殊的关于奇闻异志的小字上。
那行墨迹,遇水竟像活物般缓缓晕开、蜿蜒、流淌!
断片症者,实为……
墨痕在纸页上妖异地舞动、交织、凝聚,最终重新组合、凝定成一句比针刺还尖锐、比忘川河水更冰冷刺骨的话:
断片症者,实为忘川神选中之『拭页人』,受命执役,触他人记忆则抹除,此乃永世不竭之诅咒。
下面还有一行细细的血色小字,如同从纸页深处渗出的鲜血,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笔一划清晰显现:
苏棠,为汝之『拭页』,伤及真魄,记忆湮灭。解铃者,唯入忘川书铺……以汝之深痕,换彼之微光……苏棠两个字鲜红刺眼,仿佛用血写成,又像某种命定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陆昭盯着那行血字,大脑一片空白。那冰冷的墨迹,此刻像一条从纸张深处钻出的毒蛇,带着忘川河水特有的腐朽气息,死死缠住了他的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死死抠进泥土里。
以汝之深痕,换彼之微光……
什么意思?用他陆昭更大的残缺,去换苏棠一点点的恢复?代价……是什么?抹除更多的记忆?失去更多的自己?还是……坠入比断片更可怕的深渊?
黑暗中,烛泪无声滴落,仿佛某种倒计时的声响。残破的《忘川志》如同冰冷的墓碑,压在心头。而忘川书铺那几个字,在昏黄的烛光下,扭曲如通往地狱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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