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军营里最沉默的医官,袍泽的血染透她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总挂着粗陶罐,
说里面是家乡盐渍的青梅,“等仗打完给大家分食解乏。”>破城那天,
她捧着罐子奔向我:“将军!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冷箭贯穿她胸膛时,
陶罐碎裂声比骨裂更响。>她倒下时念着儿歌:“小鱼小鱼快快游...”>后来我才知,
陶罐里根本没有青梅,只有干瘪的梅核。>她总在深夜埋掉无人认领的残肢,
梅核是给亡魂的返乡盘缠。>“凡大医治病,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不是我执迷不悟,是天地在借我之手,还人间一笔债。
”---朔风,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粝和铁锈般的腥气,狠狠抽打在军帐厚重的毛毡上,
呜咽不止。西大营伤兵帐里,空气沉甸甸的,
是血腥、汗馊、劣质金疮药和绝望熬煮出的浓稠苦药汤,呛得人喉头发紧。呻吟断断续续,
像破风箱漏出的残喘,压得人心口发闷。青黛蹲在角落一张矮榻边,
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青色的旧布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截清瘦伶仃的小臂。
她正埋头处理一个年轻士兵腹部的创口。那伤口狰狞外翻,边缘皮肉焦黑,
是被滚烫的箭簇撕开后又遭火燎过的痕迹。士兵牙关紧咬,浑身肌肉绷得像石头,
豆大的汗珠混着泥灰滚落。“忍一忍,”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帐内的嘈杂,
有种山涧清泉淌过石头的沉静,“马上就好。”她手上动作丝毫未缓,
镊子精准地夹住一片嵌入血肉的碎甲,手腕极稳地一挑一拨。士兵猛地一抽,
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好了。”青黛低声说,将染血的碎甲丢进旁边的铜盆里,
发出一声轻响。她迅速用浸透药汁的干净布巾按压止血,动作麻利得不可思议。
血暂时被止住,士兵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瘫软下去,大口喘着粗气,
眼神涣散地投向低矮的帐顶。青黛直起身,用干净的手背蹭掉溅在额角的血点,
留下一点模糊的红痕。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她默默收拾着染血的布巾和器具,准备转向下一个伤员。这方角落,似乎因她的存在,
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被强行按捺下去些许。“喂,酸郎中!”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
是旁边草铺上躺着的络腮胡老兵,左腿打着简陋的夹板,“你那宝贝罐子,啥时候开啊?
老子嘴里淡出个鸟来,就指望着你那口酸味提提神呢!”青黛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手却下意识地拂过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半旧的粗陶罐,用麻绳仔细系着,罐口封得严严实实。
罐身粗粝质朴,像个沉默的伙伴,贴着她单薄的侧腰。“快了,”她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罕见地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等仗打完。
”她轻轻拍了拍陶罐粗糙的表面,“家乡盐渍的,解乏。”“嘿!就等你这句话!
”老兵咧嘴一笑,扯动了脸上的伤疤,“到时候老子第一个尝!你可别小气!
”旁边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也跟着起哄:“青医官,说话算话啊!”“就是,这鸟地方,
嘴里除了土腥味就是药渣味,就馋你那口酸!”帐内一时因为这小小的陶罐和几句玩笑话,
竟短暂地驱散了些许阴霾。青黛没再回应这些善意的调侃,
只是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她弯下腰,
开始处理另一个伤员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轻松从未发生。
唯有她腰间那个沉甸甸的粗陶罐,在昏暗的光线下,
无言地昭示着一个关于“以后”的、微弱的承诺。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股裹挟着沙尘和寒意的风粗暴地灌入,冲得帐内火盆的火苗剧烈摇晃。
两个浑身是血的兵卒几乎是撞了进来,肩上架着一个软塌塌的身影。那人的战甲破损不堪,
一条腿自膝盖以下,以一种非自然的、仅靠几缕筋肉和破碎甲片勉强连接的角度扭曲着,
断裂的森白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鲜血顺着残肢汩汩淌下,
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拖曳出刺目的红痕。“青医官!快!王校尉!”架着他的兵卒嘶声大喊,
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的颤抖,“滚石砸的!快救救他!
”整个伤兵帐瞬间被一种新的、更尖锐的恐慌攫住。低低的呻吟和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条可怖的残肢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伤者粗重断续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啪嗒声。青黛猛地直起身,
沾满血污的手在旧布衫上用力抹了一把,几步就冲到担架旁。她蹲下,目光锐利如刀,
迅速扫过伤口、创面、出血量,最后落在王校尉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灰败扭曲的脸上。
他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准备麻沸散!热水!烈酒!
止血带再勒紧些!”青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瞬间撕裂了帐内死寂的空气。她语速快而清晰,像一连串冰冷的命令砸下。
一直守在药炉旁的老医官陈伯闻声立刻动了起来,布满皱纹的手有些颤抖,
却动作飞快地开始调配麻药。几个手脚利索的辅兵也如梦初醒,急忙去取所需之物。
青黛已经跪在了血泊里,毫不在意那粘稠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膝盖处的布料。
她迅速检查了王校尉的颈脉和瞳孔,又探手在他胸腹间按压了几下。她的眉头越锁越紧,
眼神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不行。”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
最后定格在陈伯脸上,吐出两个字,清晰而沉重,“必须截掉。立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什么?!”陈伯手中的药勺“哐当”一声掉进铜盆里,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青黛,“截…截掉?青丫头!你疯了!那是腿!是条好腿!
只是断……”“陈伯!”青黛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压迫感,
“创口撕裂太甚,骨茬粉碎!筋脉尽断!拖下去,碎骨入血,疽毒内生,神仙难救!
你看他面色!”她指向王校尉灰败中隐隐透出青气的脸,“血行不畅,气机将窒!再耽搁,
必死无疑!”“可…可截肢…九死一生啊!”陈伯急得跺脚,指着简陋的环境,“这鬼地方!
要刀没快刀!要药缺好药!你拿什么截?拿什么止他大股的血?
万一……万一……” 他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是“万一死了”,
更是“万一你担不起这责”。周围的空气绷紧到了极致。
兵卒们焦急而茫然的目光在青黛和陈伯之间来回逡巡。王校尉似乎听到了争论,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残存的腿脚无意识地抽搐。“我担!”青黛的声音不高,
却像淬了火的铁,字字砸在地上,“拿我的‘断玉’来!快!”她猛地转头,
对旁边一个吓傻了的辅兵喝道。辅兵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冲向角落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青丫头!”陈伯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抓住青黛的手臂,压低了声音,
带着长辈的焦灼与规劝,“你才多大?在这营里才立住脚几天?病人分明已是绝脉!
你何苦赌上自己的医名,赌上这前程?万一不成,军法森严,
你……”青黛用力挣脱陈伯的手。她抬起眼,那双总是低垂着、盛满疲惫与药草苦涩的眸子,
此刻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蓝的冷焰。她直视着陈伯,也像是穿透他,
望向帐外无垠的、被烽烟笼罩的苍穹。“凡大医治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
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营帐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分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不是我执迷不悟,而是天地在借我之手,
还人间一笔债。”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沉重的力量,
目光扫过王校尉痛苦的脸,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惶、期盼、恐惧的面孔。“青囊一卷千钧重,
无非向天……争命痕!”话音落下的瞬间,
辅兵已将一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短刀递到了她手中。刀身狭长,形制古拙,
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泓秋水般内敛却令人心悸的寒光。青黛一把扯开油布,
“断玉”出鞘!她再不看陈伯,也不看任何人,眼神瞬间沉凝如冰封的湖面,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入最深的海底,只剩下绝对的专注与决绝。“摁住他!麻沸散,灌下去!
”命令简洁如刀锋劈下。几个壮硕的兵卒立刻扑上去,死死摁住王校尉剧烈挣扎的身体。
陈伯颤抖着手,将刚调好的麻药灌入伤者口中。青黛手腕一沉,
“断玉”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
精准地落在断肢与尚存肢体的连接处……帐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刀刃切割筋骨的细微闷响,
以及鲜血喷涌而出时那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时间在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艰难爬行。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片坏死的碎骨被剔除,
当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压上那惨烈的新创面止血,青黛才猛地后退一步,
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额发被汗水完全浸透,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握着“断玉”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王校尉躺在草席上,
残躯被厚厚的布巾紧紧包裹,脸色惨白如金纸,但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命…保住了?
”陈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青黛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抬起手,用同样沾满血污的袖口,用力抹去糊住视线的汗水与血水混合的粘稠液体。
当她再睁开眼时,那里面方才灼人的光芒已然熄灭,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她默默走到角落的水盆边,
将“断玉”浸入冰冷的水中。血污丝丝缕缕地化开,染红了一盆清水。她低着头,
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刀刃,也清洗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仿佛要将刚才那场与死亡角力的所有痕迹都冲刷干净。帐内一片死寂,只有水声哗哗作响,
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士兵们看向青黛的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敬畏、恐惧,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那洗得发白的青衫,此刻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
沉沉地裹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夜,沉得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绒布,
重重地压在边城荒凉的营盘上。风停了,只有远处刁斗单调沉闷的敲击声,
梆——梆——梆——,如同敲在人心坎上,缓慢地丈量着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白日里伤兵帐内惨烈的截肢场景,那喷溅的鲜血和皮肉的焦糊气,似乎还凝固在空气中,
久久不散。值夜的士兵抱着冰冷的戈矛,蜷缩在避风的角落,眼皮沉重地打着架,
警惕被无边的疲惫拉扯得稀薄。一道影子,比夜色更淡,像一缕无声的烟,
悄无声息地从伤兵帐后一处不起眼的缝隙里滑了出来。是青黛。她换了一身更旧的深色布衣,
洗得褪色发白,几乎融进黑暗里。白日里那件被血浸透的青衫,
此刻正沉甸甸地搭在她瘦削的臂弯上,依稀还能辨出大片的暗褐污迹。更引人注目的,
是她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那个粗陶罐,罐口依旧封得严实,在稀薄的月光下,
像个沉默而怪异的陪葬品。她脚步轻得像踏在棉花上,避开巡营士兵偶尔晃过的火把光亮,
贴着营帐的阴影,熟稔地朝营地西北角那片被遗忘的乱葬岗方向走去。
那里堆积着战争的残骸,焦黑的木头、断裂的兵器,
还有那些无人认领、或被草草掩埋的亡者。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尸体缓慢腐败后混合成的,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地面嶙峋的轮廓。
青黛在一处新翻动过的、泥土还带着湿气的浅坑前停下。坑旁,
堆着一小堆东西——用破布勉强包裹着的,是白日里从王校尉身上截下的那条残腿。
白日里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在冰冷的月光下,只是一堆失去生命、即将腐烂的骨肉。
她蹲下身,将那件沾满袍泽鲜血的青衫,仔细地、近乎温柔地铺展开,垫在坑底。然后,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截残肢,轻轻放入坑中,用青衫将其包裹起来。动作间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肃穆的专注。做完这些,她直起身,目光落在手中一直紧握的粗陶罐上。
她拔掉塞子,没有众人期待的扑鼻酸香,
只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陈旧干枯植物的气息散逸出来。她探手进去,摸索着。
月光恰好穿过稀疏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罐口。里面哪有什么盐渍的青梅?
只有十几颗干瘪发皱、颜色深褐、早已失去所有水分的梅核,
像一只只失去光泽的、空洞的眼睛,静静地躺在罐底。青黛捏出几颗梅核,
干枯的硬壳硌着她的手心。她弯下腰,将它们轻轻放在包裹着残肢的青衫之上,
放在那亡者“枕边”。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小鱼小鱼快快游…” 一个极低、极轻,几乎被风吹散的呢喃声从她唇齿间溢出,
不成调子,断断续续,像一首破碎的童谣摇篮曲,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上幽幽飘荡,
“…四面八方…皆自由…”声音低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苍凉,
在空旷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诡异。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如同某种古老的、招引亡魂的咒语,又像是对着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归家承诺。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呜咽着掠过荒草和断木,
卷起地上的沙尘。那低低的童谣声,被风吹得更加破碎,最终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只留下满地冰冷的月光,和坑中那件包裹着残骸与干瘪梅核的血衣。夜色浓稠如墨,
将白日里惨烈的喧嚣死死捂在冻土之下。营盘深处,中军大帐内却依旧亮着灯。
牛油大蜡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将军萧屹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他端坐案后,
铠甲未卸,泛着冷铁幽光的护臂搁在厚重的舆图之上。那舆图被炭笔勾勒得密密麻麻,
代表敌军的朱砂印记像凝固的血痂,刺眼地压在西北几个关键隘口。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道缝,一个身形精悍、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亲兵闪身进来,单膝点地,
声音压得极低:“将军。”萧屹的目光依旧锁在舆图上一条蜿蜒的山径标记上,
头也没抬:“说。”“青医官去了西北乱葬岗,”亲兵的声音毫无波澜,
陈述着冰冷的监视结果,“埋了白日里王校尉截下的那条残腿。用她自己的血衣裹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埋之前,她…往坑里放了几颗东西。
”萧屹的指尖在舆图上那条山径处微微一顿:“何物?”“看不真切,”亲兵如实回答,
“夜色太沉。只隐约见她从腰间那个陶罐里取出几颗,像是…干果核一类的东西,
放在那残肢旁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听到的细节说出,“她…还哼了几句,
像是…童谣?断断续续的,听不清词。”“童谣?”萧屹终于抬起了头,
浓眉下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
白日里伤兵帐内那场惊心动魄的截肢,青黛那句石破天惊的“争命痕”,
此刻与这月夜埋骨、童谣送魂的景象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那个沉默得如同影子、只知埋头救人的年轻医官,身上陡然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案头一份刚送来的密报,上面是关于北狄人动向的模糊线索。
挥了挥手:“知道了。继续盯着。尤其是她那个罐子,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是!
”亲兵抱拳领命,无声地退了出去,帐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的微响。
萧屹重新将目光投向舆图,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起来。
规律的轻响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带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将军!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寒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冲进来的是斥候队长赵莽,
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头盔歪斜,甲胄上溅满了深色的污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惶,
“出…出大事了!派出去探路的小队…折了大半!回来的人…都…都……”他声音哽住,
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后面的话带着剧毒,难以出口。萧屹霍然起身,
案几被带得一声闷响:“说清楚!怎么回事?”“是…是瘟!”赵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刀兵!是瘟病!那些人…回来的人…全都开始发热、打摆子,
呕出黑血!皮肉下面…下面全是乌紫的斑块!营里…营里靠近他们的人,也开始不对劲了!
”他猛地指向帐外,声音嘶哑,“将军!那东西…那东西沾上就烂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营地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
如同地狱恶鬼的哭嚎,瞬间撕裂了夜的死寂。紧接着,
是更多压抑不住的呕吐声、惊恐的哭喊声和绝望的哀鸣,如同瘟疫本身,
迅速在营地上空蔓延开来。萧屹的脸色骤然铁青,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瘟疫!比最凶悍的北狄铁骑更可怕、更无孔不入的敌人!它不需要刀锋,
却能无声无息地瓦解一支军队的筋骨,将生者拖入绝望的深渊!“传令!
”他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北地的寒冰,带着一种决死的森然,“封锁伤兵营!
所有接触过斥候小队的人,原地隔离!未得军令,擅动者,斩!”他大步冲出营帐,
迎面撞上的是营盘里骤然升腾的恐慌浪潮。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绝望像瘟疫本身一样在空气中飞速传染。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营地,最终,
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了远处那座此刻如同巨大坟墓般死寂的伤兵帐上。
那个沉默的青衣身影,那腰间沉甸甸的粗陶罐,还有那句沉甸甸的“争命痕”,
再次无比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这一次,她要争的,是这一营数千条命!而他们,
已无路可退。伤兵帐彻底变了模样。
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呻吟被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
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干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汗馊味,还有一种新添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
那是瘟疫特有的死亡气息。光线昏暗,
只有角落几个火盆苟延残喘地提供着微弱的热力和光明,
将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青黛成了这方炼狱里唯一不停歇的陀螺。
她身上那件深色旧衣早已被汗水、药汁和不知名的污渍浸透,紧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
脸上蒙着厚厚的、浸过药汁的粗麻布巾,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冷静,仿佛周遭的死亡与绝望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她穿梭在草铺之间,脚步快而稳。时而俯身,用银针刺穴,动作精准;时而撬开紧咬的牙关,
灌下颜色诡异的药汤;时而又用浸透烈酒的布巾,
用力擦拭病人身上大片大片浮现的、令人触目惊心的乌紫斑块。每一次触碰,
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死神直接搏斗。“青医官!三号铺!没…没气了!
”一个同样蒙着口鼻、声音闷闷的辅兵带着哭腔喊道。青黛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只是眼神微微一黯,像风中烛火被强风吹得狠狠一摇,随即又顽强地稳住。
她迅速走到那铺位前,探了探颈脉,翻开眼皮看了看,沉默地摇了摇头。动作间,
她腰间那个粗陶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拖出去,照规矩埋。
”她的声音透过布巾,沙哑却异常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角落里堆放着的、用草席草草裹起的几具尸体。“规矩?
”一个压抑着巨大悲愤的声音猛地响起,是白日里还帮青黛摁过王校尉的壮硕兵卒,
此刻他蜷缩在草铺上,手臂上也隐隐透出不祥的乌青,眼睛死死瞪着青黛,“什么规矩?
像埋王校尉的腿那样?用你的血衣裹着,再丢几颗破梅核当盘缠吗?!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起来,在死寂的帐内格外刺耳,“青医官!我们信你!
可这鬼病…这鬼病根本挡不住!你那些药…有用吗?你看看他们!都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就是你了!”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周围几张草铺上,
几个意识尚存的士兵也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和附和。
“是啊…没救了…”“都是等死…”“那梅核…晦气啊…”质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青黛包围。她挺直了脊背,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
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硬度。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缓缓转过身,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被病痛和绝望折磨得变形的脸。最后,
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些草席包裹的尸体上,又慢慢移向自己腰间那个沉默的粗陶罐。
“陈伯,”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的呜咽,“三号铺用的‘清瘟败毒散’,
再加三成羚羊角粉,减一成黄连,给七号铺灌下去。”她一边下令,
一边走向那个正在呜咽的壮硕兵卒。她在他铺位前蹲下,无视他眼中的愤怒和恐惧,
直接掀开他手臂的衣袖。那片乌紫正在扩大,边缘甚至开始泛出诡异的青黑色。
青黛的眼神骤然一凝,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线索。“不是没救!”她猛地抬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质疑她的兵卒,也像是盯住帐内所有濒临崩溃的灵魂,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力量,斩钉截铁,“染病时辰有先后!症候深浅不一!
毒邪入络的深浅,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她的手指用力点在那兵卒手臂乌紫与正常皮肉的交界处,“看这里!
邪毒尚未完全化火入心包!还有得争!”她霍然起身,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
扫视全场:“我再说一次!青囊一卷千钧重,无非向天争命痕!争,尚有一线生机!不争,
躺在这里等死,就是唯一的结局!”她的声音在药味和死亡气息弥漫的帐篷里回荡,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决绝,“想活命的,就给我咬牙挺住!把药灌下去!信我!
”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向药炉。那里,陈伯正按照她的新方子,
双手颤抖却飞快地重新配药。火光跳跃,映照着青黛蒙着布巾的脸侧,
汗水沿着她紧绷的颌线不断滚落。她腰间那个粗陶罐,在急促的动作下,
再次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药罐里药汤翻滚的咕嘟声,
以及病人粗重艰难的呼吸。质疑声被那番掷地有声的“争命”宣言暂时压了下去,
但恐惧和绝望并未消散,只是沉入了更深的眼底。那个手臂乌紫的兵卒,
怔怔地看着青黛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片不祥的颜色,嘴唇哆嗦着,
最终死死咬住,没再吭声。时间在药气与死气交织的泥沼中艰难跋涉。
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一个轮回。帐外,整个军营如同被投入冰窖,
死寂中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慌。隔离区的范围在无形的恐惧中不断扩大,
士兵们远远避开伤兵帐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仿佛那里盘踞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运送食物和药草的车辙都带着一种仓惶,倾倒物资时唯恐多停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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