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的葬礼办得很潦草。
龙叔让人在码头的空地上搭了个棚子，黑布上用白漆写着"义士赵峰之位"，供桌前摆着他唯一一张照片——去年在码头拍的，他穿着那件洗白的牛仔外套，搂着只流浪猫，笑得露出小虎牙。
陈铁站在棚子角落，手里攥着赵峰送他的那把匕首。
刀身己经被他磨得发亮，能照出人影，只是虎口处的血痕怎么也擦不掉。
三天前的混战中，洪胜堂的人被打跑了，疯狗强死在血泊里，赵峰被抬回来时己经没了气，腹部的伤口能塞进一个拳头，龙叔用自己的唐装裹住他，布料上的盘扣硌着陈铁的手，像赵峰最后的温度。
"铁头，过来。
"龙叔的声音从供桌后传来，老人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银灰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右眉的疤痕在阴雨天里泛着红。
陈铁走过去，看见供桌下藏着个木箱，打开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赵峰的遗物：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烂的《格斗技巧图解》、还有个铁盒子，装着他攒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三百块。
"这是阿峰的地盘。
"龙叔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着码头的区域划分，"从今天起，归你管。
"陈铁的手指划过地图上"东三区"的字样，那里是码头最乱的地方，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洪胜堂的人经常在那里收保护费。
他想起赵峰说过，东三区的工人最苦，大多是没身份证的黑户，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我......"陈铁想说自己担不起，却被龙叔打断。
"阿峰临死前，让我多照拂你。
"老人的手指敲了敲地图，"他说你眼里有光，不像我们这些在泥里打滚的。
"陈铁的喉咙哽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混战那天，赵峰扑过来挡刀时，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光——那不是害怕，是豁出去的决绝。
"龙爷，洪胜堂不会善罢甘休。
"站在一旁的刀疤李突然开口，他是义联帮的元老，左脸有道横贯鼻梁的疤，说话时嘴角歪着，"疯狗强是他们堂主的亲侄子，肯定会来报复。
"陈铁抬头看他，刀疤李穿着件黑色夹克，袖口沾着不明污渍，眼神躲躲闪闪的——三天前混战结束后，有人看见他偷偷往洪胜堂的地盘跑，手里还拎着个麻袋。
"报复？
"龙叔冷笑一声，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他们敢来，我就敢让他们横着出去。
"他转向陈铁，"你带十个兄弟，去东三区把洪胜堂的人清出去。
记住，别伤了工人。
"陈铁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他转身要走，却被刀疤李拉住："铁头兄弟，我跟你一起去。
东三区我熟，能帮衬着点。
"陈铁看着他脸上的笑，突然觉得那道刀疤像条蜈蚣，在阴雨天里蠕动。
"不用了李哥，龙爷让我自己去。
"刀疤李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沉，却很快又堆起笑："也好，也好，年轻人该历练历练。
"走出棚子，雨又开始下了。
陈铁点了十个兄弟，都是平时被洪胜堂欺负得最狠的，其中就有小广东，少年的腿还没好利索，却非要跟着来，手里攥着根磨尖的钢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铁头哥，洪胜堂在东三区有二十多号人。
"小广东的声音发颤，却努力挺首腰板，"他们的头头叫独眼龙，据说以前是坐牢的，心狠手辣。
"陈铁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赵峰的那本《格斗技巧图解》，翻到"以少胜多"那一页。
赵峰在上面用红笔写着："攻其不备，先斩头目。
"东三区的集装箱堆得像座迷宫，废弃的轮胎和破木箱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和腐烂的鱼腥味。
陈铁让九个兄弟躲在暗处，自己和小广东往前走，故意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啦的声响。
"哪来的野狗，敢闯爷爷的地盘？
"一个独眼龙的男人从集装箱后走出来，左眼戴着个黑色眼罩，手里把玩着把弹簧刀，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打手，个个手里拿着钢管或砍刀。
陈铁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匕首。
他在等——赵峰说过，打架和打猎一样，要等对方露出破绽。
独眼龙见他不说话，骂了句脏话，挥刀砍过来。
陈铁侧身躲过，匕首划向他的手腕，却被对方用刀背挡住。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来送死？
"独眼龙冷笑，眼罩下的伤疤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时，小广东突然从背后冲过来，钢筋捅向独眼龙的腰。
独眼龙没防备，疼得闷哼一声，陈铁趁机扑上去，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都别动！
"陈铁的声音在雨里炸开，左脸的刀疤因为用力而绷紧，"谁动一下，我就捅死他！
"洪胜堂的打手们瞬间僵住，钢管和砍刀在手里晃悠。
陈铁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他其实根本没杀过人，刚才那一下只是吓唬人。
"铁头哥，后面！
"小广东突然尖叫。
陈铁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打手举着钢管砸过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钢管擦着头皮飞过，砸在独眼龙的肩膀上。
独眼龙惨叫一声，陈铁趁机用刀柄砸向他的后脑勺，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砍死他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洪胜堂的人突然涌上来。
陈铁拉着小广东躲到集装箱后，掏出火柴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浸油布条——这是赵峰教他的，对付人多的时候，火比刀管用。
火光照亮了雨幕，也照亮了打手们惊恐的脸。
陈铁挥舞着燃烧的布条，像只愤怒的野兽，匕首在火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风声。
他不知道自己砍中了多少人，只觉得手臂越来越沉，脸上溅满了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雨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
洪胜堂的人瞬间慌了，扶着受伤的同伴西散逃跑。
陈铁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血迹和散落的钢管，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铁头哥，我们赢了。
"小广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兴奋。
陈铁点了点头，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人活一口气，别让人把腰给压弯了。
"可现在他觉得，这口气里，全是血腥味。
回到棚子时，龙叔正在喝茶。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问战况，只是递过来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
"陈铁接过茶杯，茶水烫得他手心发麻。
"龙爷，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龙叔打断他，"第一次杀人，都会怕。
但你记住，在码头，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阿峰当年比你还怕，第一次动手后，吐了整整三天。
"陈铁的心里一动："龙爷，赵哥他......""他是个好孩子。
"龙叔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惜生错了地方。
"雨还在下，打在棚子的帆布上，噼啪作响。
陈铁捧着热茶，看着供桌上赵峰的照片，突然觉得那笑容里，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陈铁去东三区巡查。
工人们见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而是纷纷点头打招呼，眼神里带着敬畏。
一个卖早点的大妈塞给他两个热乎乎的肉包："铁头兄弟，谢谢你啊，以后不用再给洪胜堂交钱了。
"陈铁接过肉包，热乎的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
他突然明白赵峰为什么要护着这些人——不是为了地盘，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这一点点的暖意。
走到集装箱深处，他看见刀疤李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说话。
那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皮箱，看起来不像码头的人。
见陈铁过来，两人立刻闭了嘴，刀疤李的眼神有些慌乱。
"铁头兄弟，巡查呢？
"刀疤李挤出笑，"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来看看我。
"陈铁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男人的皮箱。
箱子上有个金色的标志，和洪胜堂令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男人冲陈铁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就走。
陈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赵峰说过的话："码头的水很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人。
"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左脸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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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集装箱深处，他看见刀疤李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说话。
那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皮箱，看起来不像码头的人。
见陈铁过来，两人立刻闭了嘴，刀疤李的眼神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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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铁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男人的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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