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区的铁皮棚里，柴油灯把人影拉得歪歪扭扭。
陈铁蹲在木箱上，看着手下的兄弟分刚从洪胜堂抢来的米面，小广东正踮着脚给最角落的老马头递面粉袋，少年的裤腿还沾着昨天的血渍，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铁头哥，刀疤李来了。
"门口的兄弟低声提醒。
陈铁抬头，看见刀疤李掀着门帘走进来，脸上堆着笑，左脸的刀疤被扯得像条活蜈蚣。
他手里拎着个黑布包，油亮的皮鞋在泥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腰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家伙。
"铁头兄弟，昨天辛苦啦。
"刀疤李把黑布包往桌上一放，解开时露出两瓶"二锅头"和一包酱牛肉，"龙爷特意让我送来的，说给兄弟们补补。
"陈铁的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没接话。
他注意到刀疤李的袖口沾着点白灰，那是码头仓库外墙的颜色——昨天洪胜堂的人被打跑后，有人看见刀疤李进了仓库，进去时空着手，出来时拎着个麻袋。
"李哥客气了。
"陈铁抓起酒瓶，大拇指蹭过瓶口的灰，"不知龙爷还有什么吩咐？
"刀疤李灌了口酒，喉结滚了滚："龙爷说，洪胜堂肯定会报复，让你多盯着点西边的货场。
那里明天要到一批特殊的货，得你亲自去接。
""特殊的货？
"陈铁挑眉，余光瞥见刀疤李身后的汉子交换了个眼神。
"嗨，就是些洋玩意儿。
"刀疤李笑得更欢了，刀疤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龙爷说你脑子活，让你去最合适。
"他凑近两步，声音压得很低，"这批货要是顺顺当当接了，东三区以后就全归你管，我绝不插手。
"陈铁盯着他的眼睛，那双三角眼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赵峰的笔记本里写着："老狐狸笑的时候，就是要放钩子了。
""行，我去。
"陈铁突然笑了，左脸的刀疤跟着动了动，"但我得带自己的兄弟。
"刀疤李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拍着大腿："那是自然！
你的兄弟，办事我放心！
"等人走后，小广东凑过来，声音发颤："铁头哥，我刚才看见刀疤李的人在西边货场转悠，好像在埋什么东西。
"陈铁抓起那包酱牛肉，突然往地上一摔。
包装纸裂开，滚出的不是牛肉，而是几块染血的碎布——那布料的纹路，和洪胜堂打手穿的工装一模一样。
"他想借刀杀人。
"陈铁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批货根本就是陷阱，他想让洪胜堂以为是我们私吞了他们的东西，借他们的手除掉我。
"铁皮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兄弟们手里的米面袋"咚"地掉在地上。
小广东攥紧了钢筋："那我们不去了？
""去。
"陈铁站起身，柴油灯的光在他刀疤上晃，"但得换个法子。
"第二天凌晨，雾气把码头裹得像团湿棉花。
陈铁带着五个兄弟，推着辆破旧的板车往西边货场走，板车上盖着油布，底下却是空的——真正的人手，早在半小时前就钻进了货场周围的集装箱。
货场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铁锁挂在上面，像是在等谁来推。
陈铁推开门，听见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来了？
"阴影里走出个穿旗袍的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卷发上别着朵红玫瑰，手里拎着个皮箱。
她的高跟鞋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这满是铁锈味的货场格格不入。
陈铁皱眉，赵峰的笔记里没提过接货的是个女人。
"货呢？
"女人的声音像浸了蜜，眼睛却在板车和陈铁之间来回扫。
"钱呢？
"陈铁反问，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女人笑了，打开皮箱，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龙爷的面子，我自然信得过。
"她突然踮起脚，凑近陈铁耳边，"但我更信刀疤李的话——他说你活不过今天。
"话音刚落，货场西周突然亮起手电，二十多个洪胜堂的打手从集装箱后涌出来，钢管在雾气里闪着冷光。
为首的是个光头，脸上有道刀疤从嘴角划到耳根，正是洪胜堂的二当家"疤脸"。
"陈铁，你个小杂种！
敢吞我们的货！
"疤脸的吼声震得雾气都在抖，"今天就让你给疯狗强陪葬！
"陈铁猛地推开女人，抄起板车下的钢管："给我打！
"藏在暗处的兄弟立刻冲出来，钢管与砍刀碰撞的脆响在货场炸开。
陈铁的钢管扫倒两个打手，却被疤脸缠住。
那光头的刀又快又狠，刀刀往要害招呼，陈铁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铁架，疼得他龇牙咧嘴。
"铁头哥！
这边！
"小广东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铁抬头，看见少年被三个打手围在中间，胳膊上挨了一刀，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刚想冲过去，却被疤脸的刀逼得只能自保。
就在这时，穿旗袍的女人突然尖叫一声，手里的皮箱"啪"地掉在地上。
钞票撒了一地，混着碎石子和尘土。
洪胜堂的打手们瞬间分了神，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钱。
"就是现在！
"陈铁大吼一声，钢管横扫过去，正中疤脸的膝盖。
那光头惨叫着跪下，陈铁的钢管又砸在他后脑勺上，人"咚"地倒了下去。
混乱中，陈铁拉着小广东往货场深处跑，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他回头看了一眼，雾气里，那抹红色的身影正弯腰捡钞票，洪胜堂的打手们像疯狗一样扑过去抢钱，互相打了起来。
"那女人是谁？
"小广东喘着气问。
陈铁没说话，他突然想起刀疤李袖口的白灰——货场仓库的墙上，有块新刷的白灰，上面用指甲刻着个"林"字。
回到东三区，陈铁把自己关在铁皮棚里，翻着赵峰的笔记本。
在最后一页，他找到了一行模糊的字迹："林老板，女，做走私生意，和刀疤李有勾结，小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龙叔的拐杖声。
陈铁赶紧把笔记本藏起来，老人推门进来时，他正用布擦匕首。
"听说你把事办砸了？
"龙叔坐在木箱上，佛珠在指尖转得飞快。
"是刀疤李设的局。
"陈铁抬头，"他想借洪胜堂的手除掉我。
"龙叔的手指顿了顿："证据呢？
"陈铁语塞。
他没有证据，只有猜测和赵峰的笔记。
"江湖上的事，讲究证据。
"龙叔的声音沉了沉，"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他站起身，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刀疤李毕竟是元老，你还太年轻。
"陈铁看着龙叔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串佛珠像是染了墨，黑得发沉。
当天夜里，陈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时，看见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外，卷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红玫瑰别针歪在一边。
"救我。
"女人的声音发颤，手里攥着个账本，"刀疤李要杀我灭口。
"陈铁让她进屋，看着她哆嗦着点燃一支烟，烟灰落在旗袍上烫出个小洞。
"我知道他和洪胜堂的交易。
"女人猛吸一口烟，"他让我把一批军火伪装成洋货，等你接货时让洪胜堂杀了你，再嫁祸给你吞了军火。
"她把账本递给陈铁，上面记着刀疤李和洪胜堂的交易记录，最近的一笔，就是昨天的"特殊货物"——五十把改装手枪。
"他为什么要杀你？
"陈铁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红手印。
"因为我知道他杀了赵峰。
"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那天混战结束后，我看见他用钢管砸了赵峰的头！
"陈铁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左脸的刀疤突突首跳。
他抓起匕首就往外冲，却被女人拉住："现在去就是送死！
他肯定有防备！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陈铁的眼睛红了，赵峰挡刀的画面在脑子里炸开。
"等。
"女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知道他明天要去码头仓库对账，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铁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双眼睛里藏着比刀疤李更深的东西。
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赵峰的仇，必须报。
第二天一早，陈铁揣着匕首，躲在仓库对面的集装箱里。
雾气还没散，他看见刀疤李哼着小曲走进仓库，手里拎着个算盘，腰间的枪套鼓鼓囊囊的。
仓库的门关上的瞬间，陈铁冲了过去。
他踹开门时，刀疤李正低头翻账本，算盘珠子撒了一地。
"你果然来了。
"刀疤李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诡异的笑，"赵峰那蠢货，到死都不知道是我出卖了他。
"陈铁的匕首猛地刺过去，却被刀疤李躲开。
那老东西虽然胖，动作却很灵活，他拔出腰间的手枪，指着陈铁的头："下辈子机灵点，别学赵峰当傻子。
"就在这时，仓库的窗户突然被撞碎，穿旗袍的女人跳了进来，手里的消防斧劈向刀疤李的手腕。
枪"哐当"掉在地上，陈铁趁机扑上去，匕首抵住刀疤李的喉咙。
"为什么？
"陈铁的声音在发抖。
刀疤李的笑纹里渗出血："因为龙爷老了......这码头，该换个人说了算了......"匕首刺进去的瞬间，陈铁听见仓库外传来警笛声。
他抬头看向女人，她正站在窗边，对着远处的警车挥手。
"你到底是谁？
"陈铁的声音冷得像冰。
女人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上面印着"缉私警察"西个字。
"我叫林晓，奉命调查码头走私案。
"她捡起地上的账本，"谢谢你帮我们抓住了刀疤李。
"警笛声越来越近，陈铁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赵峰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仓库门被撞开，警察涌了进来。
陈铁看着被押走的刀疤李，看着林晓手里的账本，突然明白——他以为的江湖，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粒棋。
雨又开始下了，打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陈铁被戴上手铐时，左脸的刀疤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面对的，不止是洪胜堂的刀，还有更锋利的东西——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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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疤李设的局。
"陈铁抬头，"他想借洪胜堂的手除掉我。
"龙叔的手指顿了顿："证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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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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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东西虽然胖，动作却很灵活，他拔出腰间的手枪，指着陈铁的头："下辈子机灵点，别学赵峰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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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哐当"掉在地上，陈铁趁机扑上去，匕首抵住刀疤李的喉咙。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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